刘府中，刘谦自从被撤职后，将胸中的气懑任意发泄在府上。
此时桌案上一改往日的山珍海味，多素少荤，刘谦将碗往桌上一摔，怒吼着:“这都是什么饭菜？狗都不吃的东西，还端上桌干啥？”
刘谦的儿子，刘壮被他吓到，四岁的孩童哇哇大哭起来，刘夫人抱起他轻声哄着，转头无奈说:“你吓到壮儿了，在孩子面前少发点火。”
“你个婆娘还管上老子了？滚！都给老子滚！哭哭哭，就知道哭，聒噪死了！”
刘夫人没理他，抱着刘壮去了屋中。
过了三个时辰后，刘谦睡完觉，起来没发现人影，询问下人:“夫人呢？”
“夫人说她自己碍眼，就带着壮哥儿回了娘家。”
“好啊，走的好，走的真好！干脆永远也别回来！”刘谦踢了旁边的坐椅，他的举止粗鲁，身上散发出一种威胁和恐吓的气息，仿佛无论何时何地都会毫不犹豫地使用暴力。
青阳县令这个官职还是子承父业来的，刘谦父亲一向亲民，小时候刘谦就是个坏种，经常不是点火烧旁人家的草垛，就是偷捉别人的鸡来吃，父亲管教无方，整天被他气的心口疼，没几年就撒手人寰，他当上县令后更是仗势欺人。
刘谦家中除了他们三口人外，还有个病重的老母亲，入冬后身子愈发病弱，大夫都说活不过开春，官职被撤后，家中银两短缺，又不得街坊邻里的关照，更是越病越重。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还没有见到秋露的人就听到她的声音，“晚晴姑娘，李老，我们来看你们了！”
“小姐，秋露姑娘，这一系列的事，让你们这三天两头的跑。”李老努力抑住内心的悲伤，牵动嘴角，露出标志性的笑容，他刚刚被刘谦擒去给刘老夫人问诊。
“没事，这有啥的，我们明日准备去华京，今日来与你们道个别。”秋露将手上的礼品放在桌案上，探着脑袋问:“晚晴呢？出门了吗？”
“在屋里呢！”李老说:“这几天都不说话，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见李老要给她们沏茶，沈卿落连忙说:“不用了李老，我们就小坐一会儿，等会儿还要回去收拾行囊。”
“明日就可走了？这么快！这往后还能不能再见到？”李老见她们执意不喝，嘿嘿笑着坐下，双眸微微一沉。
沈卿落的眸子陡然地亮了亮，笑着宽慰:“山水不相逢，人和人总要相逢，天底下虽然没有不散的宴席，即使我们以后见不到，心中也都是念着彼此的。”
秋露从屋里喊她:“小姐——”
“小姐去吧，你们姑娘在一起有话说，我一个老头子不便，有些事情晚晴也和我说不了。”李老脸上的皱纹笑开，遮住了他眼中失落的光彩。
“好。”沈卿落抬脚进去。
“小姐，晚晴那日没有喝避子汤，近几日呕吐不停，现在怎么办？”秋露低声在沈卿落耳边悄声说着。
沈卿落瞳孔骤然一缩，眉头蹙了蹙，“喝避子汤，来的及的，就是对身体不好，她的身子受不受的住还得另说，轻则腹痛难耐，鲜血难止，但如果更严重的话，一辈子都不能生育子嗣。”
李晚晴听了她的话后，沉下脸来，神情麻木，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整个人无力的瘫软在那里，无法动弹。
沈卿落让她自己好好想想，自己能帮一点是一点，毕竟女子生不生育是自己的事，自己可以不生子，但身体绝不能有问题。
……
下午时分，天雾蒙蒙的，像是要下雨或是下雪，阴天的天空显得格外的沉闷，仿佛有一层厚厚的云层压在天地之间，使得整个世界都变得灰暗起来。
沈卿落正在屋檐下坐着刺绣，秋露哭着跑来，带给她一个恶耗，“小姐，李老去了！”
“怎么回事？李，李晚晴现在怎么样？”沈卿落的身体微微颤抖，突如其来的消息让她瞬间失去言语，半晌才支吾着找回自己的声音。
她的手被绣花针刺红，帕面染上鲜红的血，一幅好图就这样有了瑕疵。
秋露将故事的内容详细说给她听，边哭边说。
刘谦故意让李老给他老母看病，医者绝无驰骛利名之心，李老为刘老夫人开了几副药方，服下后的几个钟头，刘老母便咽了气，于是刘谦就向李老勒索银两，说是李老害死了自己的母亲。
古人医在心，心正药自真。李老认为不可能是自己的医药有问题，但怕他纠缠自己，便给了他一些银两，哪知刘谦不知足，还冲进李老的院中，努砸李家的东西。
刘谦见李晚晴长的不错，要李老拿自己的儿媳来抵债，之后在抗斗中，李老被活活打死，李晚晴随之也自尽。
沈卿落静静听着，目光呆滞，她的脸上表情瞬间凝固，所有的动作和思绪好像都被时间暂停。
李老身为医者，为青阳百姓济世看病，如病家赤贫，一毫不取，为医者，须绝驰骛利名之心，专博施救援之志。李老也自然做到了这点。
李晚晴被礼教禁锢，被受杨聿凌辱后，在沈卿落的劝导下并没有自尽，礼节的坎她都过了，但家道如今受难，李老又被刘谦打死，她受不住世态炎凉，也不敢面对接下来只有自己的生活。
此时风轻轻地吹过，带走了天空中的一丝阴霾，却也带来了一丝寒意。
山水不相逢，人和人总要相逢，话是上午时分说的，人是下午时分走的，现在人和人永远也不会相逢了。
“小姐小姐——”，沈卿落一直不说话，秋露被她吓到，微微喊了几声。
沈卿落讷讷地自言自语:“树荆棘得刺，树桃李得荫，为什么好人没有得到善终？”泪水顺着脸颊落在她的手上，冰凉的感觉袭来，使她清醒，沈卿落用手帕擦了擦脸上的泪，哽咽说:“买两个好的棺材，将李老和晚晴好好葬了吧！”
砌下落梅如雪乱，拂了一身还满。
三人安排李家的后事，秋露去南街买祭品，卫质带着几个壮汉将棺材埋葬，沈卿落来李家院中。
她在院中支了一个火盆烧纸钱，门外传来一阵冲撞声，紧接着房门被打开。
“小美人儿，爷就知道你会来这儿！”门被外边的人打开后，发现是刘谦一脸的猥琐样。
“你自己来的？”沈卿落正眼都不看向他，女子眼皮都不抬一下，鄙夷的问道。
“怎么？你还想一女伺候多男？”刘谦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眼中的欲念将要溢出，他觉得自己像野兽在猎物即将到手时的疯狂。
“美人是不是害怕了？要不要躲在小爷怀里？爷会好好疼你的。”刘谦的脚步越来越近，每踏一步，刘谦就更兴奋一点。
正当刘谦伸手抓她时，沈卿落拿起地上的剑朝他捅去，嘴里挑衅着:“就你自己还这么狂？这么急不可待，那我就送你一程。”
“你给人家烧钱，怎么还随身携剑呢？你这是对死者的大不敬！”刘谦后退几步，脸上沾上自己的血迹，对眼前的女子充满了恐惧，好似眼前的女子就像是一条寒冷的蛇，悄无声息地缠绕上来，让刘谦浑身颤栗，无处可逃。
“千丈麻绳，终须有结，你还活蹦乱跳的，看来是不够狠，阎王爷好意请你喝茶，真是个有眼无珠的孬种。”
“好好做你的蝼蚁，不要妄想亵渎神。”
沈卿落又手不留情地连续捅了他几下，血就像喷泉一样喷涌而出，让人措手不及，鲜血溅到旁边的纸钱上，增添肃杀之气，皑皑白雪和鲜红血迹，剑光寒冷刺骨，少女眼神冷漠，犹如凝结的冰霜。
火盆中的纸钱被风吹起来，火烧的热烈，将一旁的木头点燃，发出“噼啪”的声音，好像在为女子鼓掌。
在李家院中手刃他们的仇人，李老和李晚晴也算是看到了，沈卿落为他们报了仇，他们在天也能安心。
“小姐——”
卫质推开门，进门时他微微一愣，他看到了躺在地上已经死透了的刘谦，以及一旁正在静静烧着纸钱的沈卿落，她的白色衣袍上沾染血色，脸上的血迹也已经被擦拭干净。
沈卿落抬眸看他，“将刘谦的尸体随意扔到小雪山上，还有对秋露说一声，我们准备上华京。”
“是”
……
沈卿落一行人上了马车，雪在天空上飞飞扬扬，慢慢撒落，先是小朵小朵的雪花，柳絮般轻轻地飘扬；然后越下越大，一阵紧似一阵。
又逢风雪，物是人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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