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缘将身子探出窗外,果然看到迟宴在底下朝自己招手,身边放着一架小型天文望远镜。
“我妈睡了,我不敢走大门。”他小声对迟宴说。
迟宴见状张开了手臂:“跳下来,我接着你不会摔。”
六岁那年,迟宴撺掇他爬树也是这么说的。
他说别怕,我在下面呢,不会摔着你的。
结果还是摔了,只不过萧缘被迟宴牢牢护住,迟宴落了道疤。
萧缘一咬牙,爬上窗沿,跳了下去。
他被迟宴安稳接住,少年的臂膀比儿时有力。
“我看了天气预报,今晚晴朗无云,适合看星星,望远镜我问沈知幸借的,我们去后山看星星。”
萧缘有点兴奋,他还是第一次偷溜出家门,这种带点叛逆色彩的事情本身就是他没做过的,偷跑出去是为了看星星,这种感觉更让人着迷。
别墅区依山,后山那小山坡也算是开阔平坦,确实是适合看星星的地方。
他们带着望远镜绕到小区后门出去,从马路边一直走,走到偏僻的小道,打上了手电筒,再到窄窄地小山路。
迟宴口袋里还带了花露水,掏出来让萧缘对着自己和他一阵狂喷。
徒步半小时,他们爬到了接近山顶的位置,这里有一大片开阔的草地,周围被桉树环绕,桉树叶驱虫,蚊虫不算多,接近夏天,青草绿得发亮,在夜里也能看到那股浓郁的绿色。
天气干爽,草地还没有起露,萧缘在草地上躺下,看着迟宴摆弄望远镜。
其实就算没有望远镜,今夜晴朗,天空明净,连云雾都不多见,漫天繁星点点清晰可见。
或许这就是郊区的好处吧……环境是真的特别好。
银河在流淌,带着微凉的温度流进眼睛里,倒映出另一片天湖。
迟宴终于弄好了,叫萧缘来看木星,木星反射的光微黄,旁边的卫星也能看得很清楚。
虽然不是很高级的望远镜,但还是足以看清月亮的沟壑,能看到浩瀚宇宙中各个星球的具像。
萧缘看得入迷,回头朝迟宴笑得眼睛仿佛揉进了星河,在夜里闪着细碎的光。
肉眼可见的是天蝎座07,尾巴的位置靠近蝴蝶星团M6和托勒玫星团M7。
远近传来虫鸣,树叶被风吹得沙沙响,风过林梢,在树叶飘动的轨迹里能被看到。
有人在看星星,有人在看你。
迟宴的眼神或许比星星亮些,但是离得太近反而不会容易被察觉。
萧缘很享受躺在草地上的惬意,未步入夏天的暑热,夜晚还是凉爽,鼻尖满是清新的草香。
可能因为昨晚没睡好,他放松下来后疲惫感克制不住地涌了上来 ,不知不觉,他的意识就开始游离。
迟宴见他闭眼不语,便坐在他左边替他挡住风,在萧缘视线之外放肆地凝视着他。
他用目光描摹萧缘的眼睫,鼻尖,下巴,隐约的冲动像是海上的蝴蝶,稍微扇动翅膀,就能在远处激起龙卷风的惊涛骇浪,让人忘了呼吸。
一阵下坠感袭来,萧缘忽然清醒,他把眼睛睁开一条缝,看到迟宴在夜色中看着自己,眸色如墨,比夜晚更胜一筹。
他赶紧把眼睛又闭紧,小心翼翼地眯着眼,从缝隙中看迟宴模糊的身影。
迟宴看了他很久,慢慢俯下身子,影子凑近萧缘的脸。
“萧缘…”他的唇离萧缘毫厘之遥,心跳声重得自己能清晰听到。
萧缘听到了,但他没应声,眼看着迟宴的脸越靠越近,连鼻息都交缠,紧张得指尖微微发抖。
“你睡着了吗?”他低声问。
萧缘心脏发紧,没有回答。
迟宴一低头,唇边已经感受到了萧缘肌肤的温度。
两人的影子几乎重叠在一起,在摇动的草尖上朦朦胧胧地晃动。
意乱之际,他咬牙起身,脱下自己的外套盖到了萧缘腰间,自己撑着脑袋不知道想什么去了。
萧缘松了口气,又没来由地有些失落,他知道迟宴刚刚想做什么,就是因为知道,才克制不住地隐隐期待。
如果说昨晚的感觉太短暂,他来不及斟酌,那么方才那股绵长的悸动就像是夏天的尘埃,一扬起来就久久漂浮,侵蚀着犄角旮旯。
昨晚来不及琢磨的情绪今夜在体内横冲直撞,蠢蠢欲动幻想。
迟宴自己坐了一会儿,也跟着躺在萧缘旁边,手试探着扣住了萧缘的指尖。
“晚安。”
谁都没有睡,却默契地装作睡着了,闭着眼睛小心翼翼地控制着呼吸的频率,十指交扣时耳边尽是自己的心跳。
后来还是慢慢睡着了,再次醒来时天都亮了,身上积了很薄的一层露水,一抹开都是凉的。
清晨阳光从东边照射过来,温暖而不刺眼。
两人心照不宣,若无其事地从草地上坐起来。
迟宴不知道萧缘昨晚的清醒,萧缘也就装作不知他冲动之下的接近。
“我要回家。”萧缘打了两个喷嚏,想把腰间的外套还给迟宴,突然想起什么,把拿起一半的外套放了回去。
迟宴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往他腰间扫了一眼。
萧缘耳朵发红,两人同时转了过去,背对着对方。
迟宴嘴硬:“干嘛,还害羞啊,这有什么…”
萧缘闷着不说话,红晕从耳尖一直蔓延到脖子根。
才六点多,萧缘猜徐越也还没起来,出差完公司一般会批准个两三天假,他也不敢从大门进去。
被她知道半夜溜出去夜不归宿不是找死吗。
于是……
萧缘踩着迟宴的肩膀,够到自己房间的窗台,努力攀了上去。
还好吸取教训,昨天没把窗关死。
他爬上窗台,一条腿还吊在半空。
好死不死,他的鞋掉了下来,正好砸在迟宴脸上。
萧缘:“……sorry。”
“……”
迟宴被砸一脑门,把鞋子捡起来,伸长手抓住了萧缘被白袜包裹的脚踝,把鞋子给他套了回去。
谁知道萧缘像被按了什么开关,一边笑一个劲儿往后蹬,直接踹了迟宴好几脚。
“萧缘!”迟宴被结结实实踩了好几下肩膀,要不是他躲得快,就要被踹脸了。
他已经整个人爬进去了。
十几秒后萧缘探出头,耷拉着嘴角,朝他一吐舌头。
“你…”
这没办法啊,他怕痒,一碰脚就乱蹬。
萧缘钻进浴室洗澡,哗哗的热水从头上浇下来,让他清醒了几分。
薄荷味的沐浴露香绕在浴室里,他调低了水温,狠狠搓了两把脸。
他知道自己这样是正常的,但他没法准确地区分真心喜欢和青春期的一时兴起,所以他不敢说,成了小心藏起来的秘密。
和他不同,迟宴这几天找他更加频繁,时不时就发一条微信过来烦人。
新画的画也会拍照发过来。
浓重的色彩点上细碎的白颜料,模糊的光点像是倒映在眼睛里的星空。
星星运行的轨迹勾勒出少年的侧脸,突起的眉骨和深眼窝无端熟悉。
萧缘心烦意乱地按灭了手机屏幕。
他并非觉得迟宴烦,但是心里的烦躁与混乱总是也平息不下去,他选择先躲着迟宴,对于他的邀请都拒绝,回复微信刻意敷衍。
他偶尔会悄悄掀开窗帘一角,偷看对面迟宴映在窗上的影子。
每天下午迟宴都会弹琴,有时是吉他,有时是小提琴。
每每这时,萧缘就趴在书桌上听得认真,提琴声婉转,像是故意要引人出来。
萧缘当作没听见,笔尖在草稿纸上乱画,一不小心划破了好几页纸。
复习为重复习为重……
不过最近他会收到余景雁发来的微信,问他练习卷的大题,可能也在为联考焦虑吧,平时看起来很安静的一个女孩子,也会在朋友圈里碎碎念着数学有多难,考试压力大。
以前也没见她这么能发朋友圈啊。
假期不长,在书页翻动间就过去了。
这意味着他要和迟宴一起坐公交上学了……
周二清早,迟宴照常走出院门,打算在萧缘家院子门口等他出来。
攥着的手机忽然一震,他低头一看,萧缘给他发了一条微信。
——有作业落学校没带回家,我要早点回去写,不和你一起了。
他抬起头,萧缘正骑着自行车消失在道路的拐角,飞扬起来的校服留下一个洁白的角。
迟宴蹙眉,看着萧缘消失的方向,握着手机的手慢慢放了下来,眉宇间掠过一片不易察觉的阴云。
班里人不少,大多都是回来补作业的,萧缘在里面有点格格不入,索性趴着装睡。
连他自己都觉得这理由太蹩脚了…..
迟宴又不是不知道他,哪次跟他出去不是先把作业写完的…怎么选了个这么敷衍的理由啊…迟宴肯定知道自己在骗他。算了,装傻装到底吧。
他有点懊恼,一下一下用额头磕着课桌边边。
迟一步到学校的迟宴绕圈子来萧缘的课室后门往里瞟了一眼。
萧缘趴在课桌上磕头。
迟宴:“……”
有这么勉强吗。
察觉到萧缘异样的不止是他,还有罗子澄。
萧缘一向跟她一起吃午饭的,今天却早早告诉她中午不和她吃。
但她没多问,因为上午第一科就考数学,她有点自顾不暇了。
一中是混合考场,同样选科的班级人员打乱考试防止作弊。
桌脚拉在地板上发出刺耳的噪音,整栋教学楼一起更加吵得让人耳朵疼。
萧缘帮罗子澄把摞起来的书搬到走廊,回到就看到余景雁也在对着一大摞书皱眉,见萧缘进来,一双杏眼半是求助地望着他。
萧缘冲她笑了笑,弯腰直接把及膝盖的书本一下都搬了起来。
“是放这里吗?”他抬下巴示意了一下走廊挨着墙的空地。
天气热了,他没穿外套,露出来的手臂修长,托着书发力时肌肉线条清晰可见,手背凸起来的青筋延伸到手腕边,隐入皮肤深层。
“啊,是这里。”余景雁看了几眼,脸上泛着一点动人的红晕。
女孩的脸红胜过长篇大论的话语,只可惜萧缘只顾着烦心自己的脸红,根本没分出精力留意别人的心事,朝她点点头进去搬自己的书了。
他的考场在七班,还得往上爬一层。
萧缘正好在凌时隔壁考场,他发微信约了凌时一起吃午饭,可以顺路一起去了。
他坐在考场座位上,手里的准考证上有证件照,里面的自己正冲自己笑,笑眼弯弯,军训时拍的照片一点看不出被高中摧残的样子。
电子表的数字跳到了8:30,萧缘捏着笔,在指尖高速旋转,笃地一下定在桌面。
“下面宣读考试规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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