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一 一

有人死了。

那么大的一个人,蜷缩成了一小团,全身上下的骨头都碎成了一小截一小截,整个人浸在血里,像一摊烂棉花,捞都捞不起来,另一个人扑了上去,捧着将死之人的手流泪,眼泪和血水混在一起,变成了一种令人难以忍受的污浊。

是谁死了?

又是谁在哭?

他看到那人的嘴在徒劳无功的闭闭合合,似乎在喊着一个人名字。

他努力的靠近,想要听清他在说什么,却感觉到肩膀上被人拍了一下。

“吴老师,该你了!”

梦境在瞬间远去。

吴恙睁开了眼睛,昏暗的天上没有太阳,举目四望,皆是绿到发黑的冷杉。他的后背布满了冷汗。

过了好几个呼吸,他才回过神来,对面的女人明显被他吓到了,惴惴不安的解释道,“吴老师,咱们时间不多了,广告马上要开拍了,你得去化妆师那儿补个妆。”

女人长卷发,小麦色皮肤,白衬衫黑皮裙,修长双腿配着酷飒马丁靴,站在那儿冲吴恙道歉时,莫名的让人想到瑟瑟发抖的黑猫。

吴恙多看了一眼她的眼睛,双眼眼廓圆、眼尾纤长,像极了猫的眼睛。

“吴老师您不舒服吗?要不要我帮你和导演说一声?不过桂导因为昨天群演擅自掉队的事情正在气头上呢,不一定能同意。”女人在他面前提出了一个建议,但又明显的并不是很想去执行。

吴恙抹了把脸,打量着片场的移动板房,才想起来一切——他叫吴恙,是个演员。这女人是这次广告的导演助理,在片场大家都喊她猫姐。

他接了一个需要进山采风的广告,昨天跟随剧组来到了西南地区的深山里,因为日程太赶,所以在候场的时候不小心睡着了。

吴恙站起来,扫视着四周,熟悉的片场在陌生的山林间显得有些诡异。他不确定是自己的梦,还是这特殊的山林氛围……

“吴老师!之前说好的!签了三天的户外拍摄时间!昨天找景拖了一天,今天可不能再拖了!”广告导演桂导怒气冲冲地迎面跑来,酒槽鼻因为愤怒而爆红,看见吴恙就嚷嚷着,“再拖咱们可就排不完了。”

“今天可以拍。”吴恙回过神来,疏离地摆起娱乐圈营业的高冷脸,“你让人准备去吧。”

“那太好了,就知道您是个负责任的好演员。”桂导像京剧变脸似,立刻喜笑颜开,“那您赶紧去补妆。”

吴恙被推搡着往前走,路过卡车时,看到两个穿着民族服饰的姑娘在说话,一个脖子又细又长,带满了银色的项圈,莫名让人想起了蛇。而她对面的姑娘,有着红红的脸颊,笑起来有酒窝……

“这是剧组在本地招的群演,就是因为她们才延迟了拍摄。”猫姐在吴恙身边解释着,满脸愁容,“这种素人最不好拍了,希望等会儿她们不要笑场……”

吴恙在简陋的露营椅上坐下来,化妆师过来给他上妆。

化妆师是个很年轻的女孩,穿着风衣衬衫,整个人瘦瘦小小的一只。

拍摄进行的不太顺利,中午一点半,广告乱中有序地开始了拍摄,那个酒窝很深的群演屡屡笑场,在导演即将暴走前,她终于憋住表情,让广告在当天晚上六点杀青。

“这鬼地方,我再也不来了。”吴恙闭眼卸妆的时候,听到化妆师在和服装师蛐蛐:

“是啊,连个洗澡的地方都没有。”

“别说洗澡了,厕所都没有!”

“只有山脚下有几户人家,实在不行,我们去村子里借用一下厕所。”

忽然,吴恙听到了一声怒骂,等他睁开眼时,便看到桂导正在和猫姐说话,“两个群演失踪了,你通知其他人先离开,咱们去山里找找。”

“咱们?”猫姐显然很惊讶。

“要不然呢?”桂导没好气的说道,“你不去谁开车?你要让我自己开车吗?”

也许是被导演的怒火所震慑,猫姐没再回嘴,匆匆忙忙地赶去安排。

就在这个时候,吴恙莫名其妙的想起了那个梦。

“加我一个。”神使鬼差般,他听到自己开口。

……

冷风吹得吴恙手脚冰凉,他费力地睁开眼,视野中央有一轮很亮的月亮。

月亮下,群山覆盖在夜色中,松柏高大。

一阵山风吹过,他感觉有点冷,想要裹紧身上的衣服,却发现自己的手脚都被绑住了。

他环视着四周,深山、月夜、破村庄。

虽然四周几户人家连一块完整的房顶都凑不出来,但是每家都亮着灯,屋内满是逗趣吆喝声,麻将拿放之间,碰撞声清脆热闹。暖黄色烛火透过窗楹,洒在屋外的破草棚里。

他身边的同伴同样被绑着双手双脚,四个人像猪仔似围成一个圈。

“发生了什么?”他率先开口,声音嘶哑。

“我只记得咱们找到村子里,挨家挨户敲门,没人开门,直到第三家。”身边的猫姐开口,声音里透着焦急。她挣扎着想要挣脱捆绑,毛茸茸的耳朵擦过吴恙的肩膀。

吴恙对面的化妆师开口,声音透着虚弱:“到了第三家,敲门倒是开了门。但却冲出来一群猪人,把我们打晕了过去。”

猪人?他听到了一个陌生的词,但身边三人都没有表现出任何的疑问。

“是我的错,”桂导哭了起来,“早知道就应该听阿猫的,这么晚了就不去找那两个群演。鬼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吴恙看向桂导,即使在夜色中,他的皮肤也呈现着奇怪的青紫色,不像是人类,倒像是去了壳的乌龟。

猫姐勉强还算镇定,一边想主意一边不忘安慰大家:“导演先别急着哭,在座有人学过猪语吗?听听他们在屋里说啥?早就是法治社会了,都知道杀人犯法,除非——”

“除非他们不懂法。”角落里的化妆师挣扎着坐起来,脸侧全是污泥,冷冷道“你们看他们这个样子,还像是正常人吗?”

化妆师的话无疑给众人泼下一盆冷水,而吴恙却被这些对话绕晕了头,他用头抵着身后的石墙坐起来,环视着周围三人:

化妆师模样正常,但身旁的桂导脸色发青,原本脑袋上还有几根毛,现在变得光溜溜。

猫姐依旧有一张妩媚的脸,一双漂亮的猫眯眼,但是她头上赫然顶着一对毛茸茸的猫耳朵!

“……这是啥啊。”吴恙下意识感叹道。

猫姐不悦地晃了晃耳朵:“我的猫形态啊?三十年前就颁布了《禁止在掉毛期歧视妖精法》,而且现在又不是掉毛期,你干嘛这么说我的耳朵?”

桂导帮腔:“你之前的经纪人是狗妖,怎么到了剧组开始嫌弃猫姐了?狗妖掉毛可比猫妖厉害多了。”

说完他还不忘自夸:“还是乌龟好,不掉毛,除了偶尔忘记往背上喷水会龟裂。”

化妆师也用奇怪的眼神审视着吴恙,问:“你是不是晕倒时做了梦?梦到了一个只有人类的世界?”

化妆师这句话在吴恙脑中如同惊雷炸响,他脑子里自动涌现出许多信息。

首先,这是一个人妖共存的世界。

其次,他叫吴恙,是一名演员,也是一个普通人类。身边的三个同伴,分别是人类化妆师,龟妖导演,猫妖助理。

他们的剧组晚上走丢了两名群演,所以四个人结伴去找,在村子里被人打晕了,丢进这个形状极像猪圈的笼子里。

回想起刚刚化妆师的话,他顺着光亮的方向望去,屋内窗户里,打着麻将的身影上顶着一个个猪脑袋。

是这群猪妖把他们打晕了捆起来的。

“他们不像是妖,”吴恙迅速加入讨论“你们有没有觉得,他们看起来完全不像是具有人的意识?”

分辨妖精和普通动物的方法十分简单,一是看有没有人的体态,妖精可以两肢行走,有着和人类相近的五官、身体;二则是看有没有人的意识,比如会人类语、有秩序、懂法律。

妖精和人类一起食用、豢养没有意识的动物。

“有人的身体,却没有人的意识,这到底是什么玩意?怎么感觉他们现在把我们当成口粮养在猪圈里?”龟导惊恐道。

猫姐无语道:“导儿,我们仨年龄加在一起再乘三总和都比不过你。好歹是活了俩世纪的龟了,能不能别一惊一乍?”

“我倒不觉得是导演杞人忧天。”设计师阴测测地开口,“你们那边有打麻将的习惯吗?”她反问猫姐。

麻将声清脆,四人齐刷刷看向窗户。

猪人们齐聚在第三家。除了端坐麻将桌的四头猪,其他猪围在桌边,伴随着麻将碰撞声时常涌出一阵欢呼似的哼哼。

猫姐是本地猫,看见此情此景不由得磕巴道:“好……好像大家会在等开饭前……摸两把麻将……”

化妆师凉凉地看了三人一眼,众人领会到她的言外之意,不寒而栗。

深夜的山风寒凉,他们待着的草棚四面漏风,身下黑褐色的泥土里散发着陈年恶臭,仿佛混杂着排泄物。

一旁石头做的、中间凹陷四面方形的石槽里,装满了颜色诡异的糊糊,像是各种蔬菜捣碎后,又混杂着米粥搅合在一块。很像是——猪食。

那他们待着的地方,就是猪圈。

房内传来一阵欢呼,随后,十几头人身猪头的猪人齐刷刷地转头,看向窗户外、寒风中的猪棚。

他们的眼珠很小,黑漆漆得像是一对黑豆安在畜生脸上,目光从猪圈里捆着手脚的四个人身上扫过,像是在打量一道美餐。

山风呼啸,猪人们发出沉重的喘息,其中几头粗长的拱嘴上甚至流出涎水,混杂着白沫,挂在猪鼻子下方。

他们饿了。

现在麻将打完了,该开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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