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季润泽第一次感受到，红灯区的空气居然也能如此的清新。
没有黄金赌场那么闷热，没有无处不散发着的烟草的味道，没有实验室似乎已经深入到墙壁内部的血腥气息。
他一转身躺在地上，望着黑沉沉的天空……忘了这根本不是天空，闭着眼享受着这份宁静。
突然，他猛得起身——
“江叔!江叔掉哪里去了!?”季润泽抓住温舒雅过长的西装袖子，道：“我们没看见他!”
温舒雅不太自在地抽出胳膊，道：“我要去找宋叔，就此别过吧。”
季润泽闻言下意识“哦”了一声，没有说话。
空气静默了半晌，透过不知道哪里的光亮，可以看见光柱下杂乱无章飘动着的灰尘。
它们或许会有交集，但总是会在片刻间以它们自己的轨迹浮动。
季润泽低垂着眼，眸光微闪：“生活会越来越好的。加油。有缘再见。”
温舒雅露出一个略显难看的笑容——如果她的脸上能少一些疲倦，少一些不健康的白，她应该会是一个精力旺盛，活泼开朗的姑娘吧。
“有缘再见。”她轻声道。
她遇到了很多奇怪又善良的人，平生头一次萌发出了自己也需要朋友的念头。
和他们在一起很轻松，和与宋叔在一块儿时不一样。
但是她现在知道了宋叔要出事儿，她不可能不管这个辛辛苦苦把她拉扯大的男人。
——她的父亲。
哪怕是献上她自己的生命。
张玉铎看着温舒雅的背影，大吼道：“我的西装二十万呢!记得还我啊——”
独属于红灯区的灰蓝渐渐吞噬了少女的背影，她就这样义无反顾地踏入了这片土地里真正的混乱。
她似乎忘记了宋叔告诉她的“看住小季”的命令。
她只是暗暗道：等着吧讨人厌的家伙，下次再见面的时候，红灯区一定不会再是这个样子!
只还他一件西服算什么本事!?
她要凭自己的本事，用高级西服狠狠地抽那张欠揍的脸!
她能做到!
张玉铎眼神慈祥，不合时宜地感慨道：“孩子大啦。”
季润泽：“……”
季润泽一言难尽地看着张玉铎：“真的，张玉铎，你实话告诉我，你是不是在犯罪组织压力太大，憋出了什么毛病?”
张玉铎：“……”
张玉铎：“我看有毛病的是你才对。对了，你刚才说的江叔是谁?叫什么名字?”
季润泽挑了挑眉，他现在的确很信任张玉铎，毕竟这个家伙在信息上可以算是丝毫没有保留，但是关于江叔的事儿，他还是需要更慎重一些。
于是他道：“我和江叔是被红灯区的人俘虏到红灯区的，他……算是我的长辈，之前我和舒雅掉到了黄金赌场，与他走散了。”
张玉铎的表情有些麻木：“是不是一个戴着眼镜，看上去很斯文的男人?身高大概在190往上。”
季润泽：“……”
张玉铎：“……不会真是他吧?!叫江绍中!?是雅威格纳大学的校长!?”
季润泽脸上露出了和张玉铎同款的麻木表情，但眼神里还是带了一抹诧异，瞳孔微不可查地颤抖：“你认识他!?”
张玉铎：“××!×?”
季润泽看见张玉铎的五官扭曲在了一起，摸着自己的头发转身怒骂了一声。
季不知解释道：“这句话……呃，你可以理解为‘卧槽’。”
季润泽：“……不是吧，你真认识江叔?!”
张玉铎的内心似乎真的惊涛骇浪，他在一边来回踱步，焦躁地跺着脚，嘴里一直在“卧槽”“卧槽”。
一直在一边冷冷旁观的陆明山道：“江叔和张玉铎名义上的抚养人关系很好。张玉铎可以算是江叔看着长大的。”
季润泽：“……”
季不知：“这个世界也太小了。这和自己捅出篓子发现受害者是老爸有什么区别?”
张玉铎“嗖”地窜到小季面前，两个锋利的眉毛紧紧皱在一起：“他掉哪儿去了!?”
季润泽：“我不知道……”
张玉铎道：“你为什么一开始不告诉我……好吧那会儿你也信不过我，你们俩是在哪儿掉下来的!?”
季润泽也被张玉铎弄得心里发慌，心脏“砰砰砰”直跳：“我带你去……江叔不会出事儿吧?”
张玉铎深吸一口气：“他不会出事，我要出事了。”
季润泽：“……”
他诧异地抬起眼：“你说的是人话吗？”
张玉铎咬牙切齿道：“要是被他发现我的身份，你就等着你欠我的债成倍……不，成指数增长吧!”
季润泽：“……”
陆明山察觉到季润泽的疑惑，像个旁白似的解释道：“江叔的晶核是‘概率’，你可以理解为，他可以精准评估一件事情发生的概率——在无穷小的时间内——所以，江叔有很强的规避风险的能力，他甚至可以完美地避过一条商业街所有的摄像头，躲过飞速射向他的子弹。”
陆明山继续道：“关于这种概念性的晶核资料很少，据我手里的资料江叔是独一份儿，所以‘概率’能真正达到的能力还不得而知。参与这次任务的干部里，除了不明动机的塞维恩，其他人都没有什么战斗能力，他基本上不会遇到危险。”
“而且如果他落到了我们手里，我这边会收到消息的。”张玉铎敲敲耳后隐藏在发丝里的一个小型耳麦：“红灯区那帮没受过训练的人奈何不了他……但是要是被他发现我的身份，我会被揍死的。”
张玉铎一拍额头，痛苦道：“帮我瞒着，小季!算我求你了!”
季润泽冷笑一声，拍拍身上的灰尘，抬起下巴，伸出五个手指：“五十万。”
张玉铎：“……”
张玉铎：“成交。”
季润泽挑眉一笑，但很快他疑惑道：“江叔从小看着你长大，还会不知道你的身份吗？”
张玉铎叹了口气，满脸疲惫地揉了揉眉心，眼下的黑眼圈似乎更大了：“你可以理解为一个很照顾你的叔叔，没事儿会给你带点零食，关心关心你的学业的那种。”
季润泽“哦”了一声，心下了然。
熟但也不是很熟的长辈。
季润泽心里还是有些隐隐的不安，但好歹是落回了原位——自己之前既然会选择“江叔”作为锚点，一定也是因为信任吧!虽然江叔可能藏着一些关于他的秘密，但是……他没事就好。
于是季润泽继续道：“你们刚才说的‘概率可以达到的能力’是什么意思……原来还能有这种说法吗？”
陆明山清冷的声音响起：“这个世界上的一切都是由原子构成的，一切事情的发生也都是有迹可循的。晶核的能力也是如此。它不会凭空将一个能力赋予在一个人的身上，这个能力也不会毫无缘由地改变一件事物。”
季润泽：“……”
说句实在话，他在今天之前，都一直认为自己的悟性其实很高。
他诚实道：“不懂。”
陆明山绝对是一个好老师，他很有耐心道：“拿张玉铎为例，他的眼睛之所以能够在黑暗中视物，可以看见常人眼中无法注意到的细节，视力范围也更广泛，是因为晶核改变了他的眼球结构。”
季润泽恍然大悟：“你的意思是，晶核虽然能赋予人类其他的能力，但实际上还是依托于生命体，需要遵循一些规律的?”
“没错。”陆明山点点头：“再拿宋远山，也就是我们策反的人之一为例，他的晶核与其说是金属操控，不如说是控制金属原子，因为他没有经过特殊训练，控制一块金属板可能不太现实。但是改变一块金属板中一大部分的原子分散程度……让金属板与其他金属粘合或分割还是可以的。”
季润泽笑着的嘴角一僵。
他还记得那颗射中……姓何的那位喉咙的子弹。
在听到“金属操控”四个字之后，他以为他发现了真相……但原来其实，宋远山还做不到操控金属吗？!
那这其实是怎么回事!?
“这样看，你和江叔的晶核就很逆天。”张玉铎抱着膀子插嘴道：“你的晶核可是违背了熵增原理，单就这点就已经足够稀奇了。如果你在这一基础上训练，说不定可以由被动的伤口愈合，转变为主动控制的伤口愈合，最后甚至变成操控熵，将晶核的能力施加在别人身上。”
“塞维恩的晶核原理之所以难解，就是因为他对于晶核的掌握实在是太熟练了，绝对的灵活运用让他的能力多样化，反倒模糊了晶核的本质。”陆明山补充道：“要想达到这种程度，以前一定经历过许多非人的训练。”
张玉铎点点头：“没错。而且江叔的晶核更加离谱，他的晶核让他可以读取概率，这基本上可以算作是概念神了……根本就分析不出原理，记录也少，能达到的程度更是不清楚。”
季润泽感觉自己终于理解了。
他把那颗穿喉而过的子弹放到思路的一边，攥了攥修长手掌。
原来……这是他，可以拥有的力量吗？
可以守护别人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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