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说来听听。”
顾寒声做了个请的手势,会议室内所有人的目光,便都集中到了宋时身上。
宋时走到操作台前,熟练地将解剖过程中拍摄的照片和记录的初步报告连接到投影仪。
屏幕亮起,首先出现的是一系列尸表特征的放大照片。
“根据尸体解剖检验,”宋时拿起激光笔,指向屏幕上女尸口鼻部的特写:“死者颜面青紫肿胀,口唇、手脚指甲明显发绀。眼结膜下可见密集的针尖状出血点,这些都是典型的窒息征象。”
激光笔的红点移动到另一张照片,那是死者颈部的细微痕迹。
“颈部未见明显扼压与勒索痕迹,可初步排除机械性窒息。”
接着,画面切换到解剖后的胸腔照片。
“双侧肺脏体积显著膨大,表面有肋骨压痕,触之握雪感明显,切面可见大量泡沫状液体溢出,富含空气。”宋时的声音平稳专业:“气管、支气管腔内充满白色或淡红色泡沫……这是溺液进入呼吸道导致的典型‘水性肺气肿’改变。心外膜下,特别是左心室后壁,可见散在的针尖状出血点,这也是机械性/窒息死亡的佐证之一。”
“综合以上所见,”他总结道:“蒋恬的死因,从病理学角度,可以明确为溺亡。”
会议室里响起轻微的议论声。
程清淮也点了点头,这些术语他虽然不能完全理解,但结论是清楚的。
“但是,”宋时话锋一转,激光笔指向了几份检测报告页面:“有几个关键点与常规溺亡,特别是户外或自然水体溺亡,存在矛盾。”
“第一,硅藻检验与呼吸道内容物分析。”宋时调出相应的数据:“我们对死者肺组织、肝肾等脏器进行了硅藻检验,结果均为阴性。”
“同时,在死者的鼻腔、气管、支气管乃至肺泡内提取的溺液中,未检出泥沙、水草碎片等自然水体常见杂质,相反,实验室在这些溺液样本中,检测出了次氯酸钙、三氯异氰尿酸等游泳池常用的消毒剂化学成分,浓度与正规室内泳池水质标准相符。”
“这表明,蒋恬溺亡的环境,是一个经过消毒处理、水质相对洁净的室内游泳池,而非户外河流、湖泊或水库。”
程清淮想起了之前关于泳衣和陌生水草的疑惑,看来部分得到了解答。
“第二,胃内容物分析。”宋时切换画面,展示出胃部解剖照片和一些图表:“死者胃内充满约300毫升的半消化食糜,经化验分析,主要成分为未完全消化的牛肉纤维——推测为牛排、小麦制品——推测为意面,以及少量植物纤维——推测来自沙拉,根据食物性状和消化程度判断,死者末次进餐后约1-2小时内死亡。”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严肃:“更重要的是,我们在这些胃内容物中,检测出了苯二氮类药物的成分,具体来说是常见的镇静安眠药——阿普唑仑。”
“安眠药?”顾寒声立刻抓住了重点:“她自己吃的?还是……”
“含量不低,足以导致服用者产生明显的嗜睡、头晕、肌肉松弛,甚至意识模糊。”宋时补充道:“在意识不清、肌肉控制力下降的情况下下水,溺亡风险会急剧增加。”
这时,郑杰立刻接话道:“说到这个,我正想补充……
“我们告知蒋恬舅舅初步死因可能是溺亡后,他情绪非常激动,反复强调说,‘恬恬是会游泳的!她中学时还拿过市里游泳比赛的亚军!’”
说着,郑杰看了一眼笔记:“他原话是:‘就算在野外水里出事我还能理解,可她说是在家里……家里怎么淹死人?就算是在游泳池,她水性那么好,怎么会轻易淹死?’”
程清淮脑中飞快地串联着信息:会游泳、室内泳池、胃里有安眠药……
一个推测呼之欲出。
顾寒声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红瞳中光芒流转,他缓缓开口,将众人的思路引向更深处。
“一个会游泳、甚至水性不错的人,在室内泳池溺亡,本身就值得深究,加上胃里的安眠药,情况就很明朗了——蒋恬很可能是在服用了掺有安眠药的食物后,药效发作期间下水,导致意识模糊、动作失调而溺亡。”
他顿了顿,抛出一个更关键的问题:“那么,下一个问题:如果是在正规的公共游泳馆,即便她因药效发作出现危险,现场配备的救生员也极有可能及时发现并施救。”
“公共泳池通常要求泳衣颜色鲜艳,便于观察,而蒋恬穿的是红色泳衣,这正是水下最醒目、最容易被察觉的颜色之一,说明她本人或安排她游泳的人,是有基本安全意识的,至少没想让她‘隐形’。”
顾寒声身体微微前倾,目光扫过在场众人:“结合以上两点,安眠药、对救援可能性的潜在排除,我更倾向于推测,事发地点并非监管严格的公共泳池,而是一个私人泳池。”
“私人泳池的监管可以非常宽松,甚至可以完全由个别人控制,是否配备救生员,救生员是否恰好失职,都更容易操作。”
“私人泳池……”孙志泽沉吟道:“这确实更符合‘被包养’的推测背景,有能力拥有私人泳池的人,经济条件和社会地位通常不低,也更有可能是那种会进行隐秘关系的类型……蒋恬的经济状况突然紧张,又突然能穿比较高档昂贵的泳衣,时间线上也说得通。”
会议室的思路越来越清晰,一条由经济窘迫、隐秘关系、私人场所、药物控制和最终溺亡构成的链条逐渐浮现。
就在这时,一名技术科的同事敲门进来,将一份刚打印出来的文件递给顾寒声:“处长,通讯公司那边恢复了一部分蒋恬手机删除的聊天记录,主要是微信的,时间跨度大约在她退网后到死亡前这段时间,有一部分比较可疑。”
顾寒声快速浏览着文件,然后将其中几页投影到大屏幕上。
屏幕上显示的是微信聊天界面截图,联系人的备注名是 “刘助理” 。
对话内容非常简洁,几乎没有日常寒暄。
最早的一些记录是转账。
刘助理向您转账 20,000元。
蒋恬已收款。
间隔数日或一周
刘助理向您转账 15,000元
蒋恬已收款。
随后的一些对话,则像是约定见面。
刘助理:明天下午三点,老地方。车在小区门口。
蒋恬:好。
刘助理:今晚七点,天鹅湖,自己过来。
蒋恬:嗯。
最近的一条记录,时间戳显示在蒋恬死亡前一天晚上。
刘助理:明晚六点半,别墅泳池,准时。
蒋恬:知道了。
而这一条之后,再无任何回复记录。
“刘助理……”顾寒声轻声重复着这个称呼,红瞳微眯:“看来,我们需要尽快找到这位刘助理……”
他站起身,语气果决:“郑杰,孙志泽,你们两组立刻联动,以刘助理为突破口,结合蒋恬生前最后一段时间的行踪监控、车辆记录,全力排查!”
“宋时,继续深挖尸检细节,尤其是安眠药的代谢浓度,尝试更精确推断服药到下水的时间间隔……清淮,”
他看向程清淮:“你跟我再去一趟蒋恬的住处,看看有没有我们遗漏的、关于这位刘助理的线索。”
程清淮立刻应声。
“对了……”
见他起身,要跟着顾寒声出去,宋时开口叫住了他。
“怎么了宋哥?”程清淮不解。
宋时阴恻恻一笑,切换到了下一张图片。
那是蒋恬足底的特写,那里皮肤开裂,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口,与她娇美漂亮的容颜不符。
“这些伤口,可没有生活反应……”宋时慢吞吞地说:“说明啊,这是蒋恬死后,被扔到了野水里,她不甘心,大半夜的,就这么从水里爬出来,一步一步,走回了家里……”
程清淮这人就是爱脑补。
闻言,脑海里立刻出现了恐怖的一幕。
月黑风高的夜晚,漂浮着水草的河里,“哗啦”一声,站起一具苍白的女尸,长长的头发湿答答地披在脑后,夹杂着水草。
她缓缓转过头来,没想到正面,也是一头夹着水草的长发……
程清淮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估计是他脸色变了的原因,凌柏舟嗤笑着冷哼了一声,仿佛在说:“怂货……”
顾寒声立刻护犊子一般,揽住程清淮的肩膀,先是让凌柏舟尊重前辈,然后转向宋时。
“宋哥,我家清淮胆子小,你别吓他。”
“什么你家……”
“嘘,走了。”
宋时会意:“行行行,你家,你家小孩。”
闻言,顾寒声嘴角噙了抹得意的笑。
老棉纺厂,蒋恬租的房子,依旧拉着警戒带,严严实实的。
这栋楼也没什么住了,本来就是老破小,又出了命案,条件允许的,巴不得赶紧搬走。
上一次勘察现场发现的镇鬼符并未被收起来,依旧放在原地,毕竟蒋恬尸体太过蹊跷,不乱动是最好的选择。
这一次,顾寒声仔细地研究了一下那些符。
“你去过道观,求过符没有?”顾寒声问程清淮。
程清淮摇头:“道观去过,就当旅游景点逛了,符……还真没求过。”
“那你应该不知道,不同流派,不同道观,甚至不同道长画的符,都是不同的。”
顾寒声拿着一张,在手里翻了翻:“正一最重符,内部又有不同的符箓宗派,如龙虎山正一天师道、茅山上清派、阁皂山灵宝派、西山净明派等,合称“三山符箓”或“四大宗坛”,每个宗派都有自己的祖传符本、秘传笔法和特定的符式结构。”
“而若观内供奉的主神不同,比如供奉妈祖的宫观,与供奉真武大帝或城隍爷的庙宇,其符纸上所请的神祇、所盖的神印,也是不同。”
“此外,画符不是简单的绘画,它有严格的书符秘法,包括笔顺、口诀、存思、手诀、步罡等,这些秘法通过师徒口传心授,不同师父传下来的法脉,也会有差异。”
程清淮听完,有些虽然还是不懂,但他揪住了一个信息点——
“你的意思,这些符纸,可能来源并不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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