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停到了平西侯府的后角门，车夫轻轻敲了下车门，放好脚凳便去扣门了。
赵嘉柠从车上下来时，角门刚好打开，司胜从门内出来，手里还抱了个包袱。
“小姐，大少爷今晚是要留在大理寺了吗？”司胜小声问道。
赵嘉柠点头道：“对，你这是？”
“大少夫人看这个时候大少爷还没回来，猜他今晚估计不回来了，便收拾了明日的朝服，让我带过去。”司胜说着，先将包袱放进了马车。
“让大嫂费心了。”赵嘉柠躲进门内，轻声问道，“我爹可在府中？”
“在的。老爷应是在书房呢。”
“好，辛苦你了，快去大理寺吧。”
赵嘉柠说着，就往府内走去，司胜也连忙将角门关好，跟着车夫坐着车一起往大理寺去了。
珍珠琥珀忙着给赵嘉柠更衣梳头，玛瑙和春桃就端来了一些吃食，让赵嘉柠赶紧吃上几口。
赵嘉柠接过燕窝牛乳粥，问道：“今日可有什么人上门找过我？”
“今日没人上门，小姐不用担心。”珍珠为赵嘉柠找出一身蜜黄秀金盏花的衣裙，衣领和袖口都缀着一圈兔绒，配着衣裙的颜色，让人在冬日都觉得暖融融的。
“那就好。我娘她们也没过来吗？”赵嘉柠做到妆镜前，任由琥珀将自己的发髻解开。
“夫人陪着老夫人和颜夫人出门去了，好像是去了城隍庙，也是在小姐回来前不久才到家。”玛瑙说着，挑了两个金银丝卷给赵嘉柠端过来，“小姐也不能光喝粥，吃些东西吧。”
赵嘉柠抓紧吃了两口，在琥珀帮她梳好头发后，就起身更衣：“我一会儿去书房找父亲，你们将我那身行头收拾一下，别让人看见。”
玛瑙将赵嘉柠换下的衣服收拾好，道：“小姐放心。”
珍珠拿来斗篷给赵嘉柠围好，便跟着赵嘉柠出了院子，往赵晋鹏的书房走去。
书房门敲响，很快从里面传来一声：“进来。”
赵嘉柠深吸一口气，打开房门走了进去，就看见等在书房中的外祖父、父亲、舅舅，还有颜家伯父。
“柠儿，你今日任性了。”魏老先开口道。
“外祖父，今日柠儿是任性了，但柠儿不觉得自己错了。”赵嘉柠行礼。
“柠儿从不觉得自己比任何人差，也不觉得女子生来就低人一等。之前在岭西时，爹爹带我去军营，营中的叔叔哥哥们会教我武术。他们从来不会说，女子不应学这个。他们会说，女孩子更要学这个，以后才不会有人欺负你。敢问外祖父，就连军中没怎么读过书的人都知道，男子学得的东西，女子亦可以学。那今日我所做的事，虽不合乎礼，但无错。”
魏老听完，沉默片刻，倏尔笑了，虚空点着赵嘉柠，对赵晋鹏道：“这小丫头，老头子我不过说了她一句，你看看她，准备了这么一大段话来反驳我。到衬得我像个古板的老顽固了！”
赵晋鹏自然看出自己的岳父并没有生气，应和道：“岳父别跟她一般见识。这丫头，从小就能说会道的！小时候咿呀学语的时候还好，等到大了些，会说的，会认得多了，那是我跟君雅两个人都说不过她！”
魏老哈哈一笑，对赵嘉柠说：“柠丫头别站着了，去坐，吃过饭没有？”
“吃了一些。让外祖父担心了，是嘉柠的不好。”赵嘉柠自然也不会觉得外祖刚刚那句话是责怪她。
她觉得，外祖那句话，更多的是试探。
试探她此举的目的到底是因为好奇，还是为了正事。所以外祖用的是任性，而不是上来就问她是否知错。
魏老点点头，道：“说说你今天都得到了什么消息吧。今日成王和齐王也去了大理寺，下午时分便进宫了。想来听到的事，不是小事。”
“外祖父敏锐。”赵嘉柠的表情也凝重了几分，“那刘家所做的一切，都是被南延细作算计的。”
这句话让书房安静了下去。片刻后，赵晋鹏问道：“详细说说。”
赵嘉柠便将今日在大理寺听到的内容说了出来，而有关任二小姐的事，却是只字未提。
“那表妹真的存在吗？”魏舅舅皱眉问道。
“存在。”赵嘉柠点头肯定，“那刘文耀也不是个傻的。察觉到自己‘表妹’不对劲后，也是第一时间派人去老家查验了。”
派回老家的人确实证明了他有一个表妹，只不过这个表妹走丢过一次，好在后边被找回来了。
只是这被找回来的‘表妹’，是个已经被调了包的。
换了个人自然也是引起过家里人疑心。
不过当时年龄较小，被调包的人跟原来的表妹本就有八分相似，外加在外面吃了几天的苦。所以众人都觉得是受了惊吓，导致性格有所变化，便也没太过在意。
“依你们看，那被调包的孩子，可还活着？”魏老问道。
“爹，您怎么问这个问题？那孩子怎么可能还活着？”魏舅舅有些不解道，“若是留那个孩子活着，顶替她的不就十分危险？”
魏老没回答儿子，而是看向一旁的女婿，道：“晋鹏，你觉得呢？”
“不一定。”赵晋鹏沉思着，给出一个答案后，也不过多解释。
魏老也没有什么不悦，不再打扰赵晋鹏思考，而是看向一旁的颜父，道：“你我两家也算是姻亲，我托大一些，问一问亲家你怎么看？”
颜父连忙拱手作揖道：“老爷子折煞我了。按照辈分，我也得叫您一声伯父才对，如今还是我占便宜了。”
两人客气了一下，颜父也就回到了正题上，有些严肃道：“我觉得亲家说的不无道理。”
魏老点点头，又看向了一旁的赵嘉柠，道：“柠丫头，你说说呢？”
一直坐在一旁不出声的赵嘉柠闻言愣了下，不解的看向自己的外祖父，似乎不明白他为何会问自己。
要知道，虽然她今日这举动，自己这个外祖父没多说什么。但他的心里，大概还是不认同的。
“怎么？这事情你都敢亲自去听，如今问问你的看法，到还迟疑了？”魏老笑道。
“外祖父贯会打趣我。”赵嘉柠见此也就不在迟疑，直接道，“我觉得，可能还活着。”
“柠丫头，你这话有何依据？你爹和你颜家伯父都没那么肯定。”魏舅舅不解道。
“我倒是没什么依据……但就是有一种感觉……甚至，我觉得那位表妹，可能已经出现了。”
赵嘉柠的话让众人都愣住了。
甚至赵晋鹏都回了神，看向自己的女儿，道：“为何这么感觉？”
“那刘家的表妹走丢时已经大概七八岁了。这么大的孩子，其实已经记事了，杀了可能是当时最保险的，但终究都有被发现的可能……”
若是那个替身没骗过表妹一家呢？被发现后，又找到了表妹的尸体，官府会不会继续查下去？
所以这真表妹肯定不会马上被杀，但也不会被带去南延。
因为那时辛朝和南延关系已经非常不好，要从辛朝出去到南延，光是路引、通行证这些就不好办，更别说要偷偷过去了。
毕竟那时候边境线都被严查死守了。
一个已经记事的七八岁孩子，不能杀，不能带回南延。那么最保险的方法就是，带去一个犄角旮旯，出行不便的地方，看守起来，慢慢养大她，侵蚀她的思想。
众人脸色微变，没有说话，只在心中仔细分析过后，也不得不承认，赵嘉柠说出的方法，对于补下如今局面的南延，确实是更会被他们选择的一条路。
“刑部去查了顺宁侯府那两个丫鬟的老家，正好是在偏僻的山坳之中的一个小村子。”赵晋鹏突然道，“捕快都画了画像回来。”
“传话给景舒，让他拿画像去给刘家认认人吧。”魏老先发了话，而后看着自己的儿子道，“你呀！整天就知道读书做学问，结果看得还没有你外甥女通透。”
“爹你这话说的…术业有专攻啊……儿子要是有着玲珑心，我也早就入朝为官了，何必考完在回去做书院呢！”魏舅舅也不恼，乐呵呵的说。
赵嘉柠也在一旁帮腔道：“外祖父可错怪舅舅了！舅舅如今办立的鹿鸣书院，那可是令天下读书人都心神向往的地方啊！”
“还是柠丫头懂我！”
“你们舅甥俩倒是一条战线上的人了！”魏老哈哈一笑，起身道，“行了，时候不早了，都回去休息吧！柠丫头今日跑了一天，这身子还没好利落，可不要病上加病。”
众人也跟着起身，赵嘉柠有些犹豫的看向自己父亲，却被魏老抓住手腕。
“柠丫头送送外祖父，让你爹自己想想。”
赵嘉柠听出外祖是有话要对自己说，便也不推托，系好披风，扶着外祖往外走去。
几人走在花园中，月光清凌凌的洒下，给众人都披上一层银纱。
“柠丫头这次受苦了……”良久，魏老才开口叹了一声，“不过回来就好。之后好好歇一歇，莫要太出头。”
赵嘉柠愣了下，很快反应过来，道：“让外祖父担心了。柠儿定会好好养病的。”
“恩。”魏老点点头，道，“这次你太打眼了。赵家也跟着出了次风头…现在，恐怕不少眼睛都在盯着赵家，你就在委屈一段时间。”
“外祖父说什么呢。”赵嘉柠撒娇道，“在家里，怎么会是委屈呢？您和外祖母、舅舅，还有颜伯父颜伯母，是不是都留下来过年了？”
“当然喽！不然我们可就只能在路上过年了！”魏老笑道，“好了，后边不用你送了，快回去休息吧！”
“那外祖父和外祖母，还有颜伯父颜伯母可要多留几天！”赵嘉柠听话停步道。
“你这丫头！怎么不留舅舅多呆几天？”
“舅舅还要回去教书，不能耽误那些学子们！”
几人闻言哈哈一笑，然后就看着赵嘉柠行礼告退。
魏老看着赵嘉柠远去的身影，幽幽叹道：“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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