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溯言站在门外，指尖几乎要嵌进那张薄薄的说明书里。上面的字迹像针一样扎进他眼里——“用于缓解肌肉痉挛、神经痛”，几个字被他反复摩挲，边角都起了毛边。
他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直到屋里传来压抑的咳嗽声，才猛地回过神，轻手轻脚地退开，后背抵着冰冷的墙壁，心脏却跳得像要炸开。
逸尘在隐瞒什么？
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就像藤蔓一样疯狂滋长。那些被他忽略的细节瞬间清晰：逸尘总是下意识护着腹部，天气不冷时也总穿得很厚，偶尔吃饭会突然停下，脸色发白地捂住嘴，还有刚才在图书馆那吓人的一幕……
原来不是他多心，是逸尘一直在骗他。
林溯言捏紧拳头，指节泛白。不是生气，是恐慌。那种害怕失去什么的感觉，像潮水一样将他淹没。他冲到客厅，翻出手机想查些什么，屏幕的光映着他慌乱的脸，可指尖划过搜索框，却迟迟打不出一个字。
万一……万一查到的结果是他承受不起的呢？
他猛地把手机扔在沙发上，双手插进头发里，用力抓着。窗外的月光照进来，给他周身镀上一层冷霜，和平时那个阳光开朗的少年判若两人。
屋里的沈逸尘并不知道门外的暗流。他咳了好一阵，才按住发紧的胸口平复下来。刚才那阵痉挛耗尽了他大半力气，现在浑身都软绵绵的，像被抽走了骨头。他掀开被子下床，想去倒杯水，脚刚落地，却一阵发虚，差点摔倒。
扶住床头柜的手触到一个冰凉的东西，是那瓶止痛药。他盯着药瓶看了很久，终于还是拧开盖子，倒出两粒白色的药片，就着冷水咽了下去。
苦涩的味道在舌尖蔓延，像他此刻的心情。
第二天早上，林溯言像往常一样敲他的门：“逸尘，起床吃早饭了。”声音听不出异样，可沈逸尘开门时，却看到他眼下的乌青——显然是一夜没睡。
“你没睡好？”沈逸尘轻声问，声音还有点沙哑。
林溯言避开他的目光，转身往厨房走：“没事，做了个噩梦而已。快吃早饭，今天要考英语听力。”
餐桌上摆着热牛奶和三明治，是沈逸尘喜欢的口味。可他看着林溯言紧绷的侧脸，心里像压了块石头，怎么也咽不下。
“溯言，”他放下牛奶杯，鼓起勇气开口，“昨天……谢谢你。”
林溯言握着刀叉的手顿了顿，抬眼看他，眼神复杂：“我们之间，不用谢。”
“我……”沈逸尘想说点什么，解释昨天的事，却被他打断：“快吃吧，不然要迟到了。”
那顿饭吃得异常沉默。凌逸霄和慕清玄来的时候，都感觉到了不对劲。凌逸霄撞了撞林溯言的胳膊：“你俩咋了？昨晚吵架了？”
林溯言摇摇头，勉强笑了笑：“没有，可能没睡醒。”慕清玄却看向沈逸尘，眼神里带着探究：“逸尘，你还好吗？脸色还是不太好。”
“我没事。”沈逸尘低下头，不敢看他们。
到了学校，那种诡异的气氛还在持续。林溯言刻意和他保持着一点距离，不再像以前那样动不动就揉他的头发，也不再把温热的牛奶塞给他。沈逸尘坐在座位上，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课本的边角，心里空落落的。
他知道，林溯言肯定发现了什么。
英语听力考试时，耳机里传来清晰的女声，沈逸尘却一个字也听不进去。他偷偷看了眼旁边的林溯言，他正专注地盯着试卷，侧脸线条冷硬，和平日里的温和判若两人。
腹部忽然传来一阵熟悉的绞痛，比以往更剧烈，像有把钝刀在里面反复搅动。沈逸尘疼得弯下腰，额头抵在桌面上，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
“你怎么了？”
林溯言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沈逸尘抬起头，脸色惨白，嘴唇都在发抖：“没……没事……”
“还说没事！”林溯言的声音陡然拔高，引来周围同学的侧目。他一把拉起沈逸尘的手腕，“跟我去医务室！”
“不用……”沈逸尘想挣脱，可他的力气大得惊人，几乎是半拖半拽地把他带出了教室。
医务室里没人，林溯言把他按在病床上，转身去倒热水。沈逸尘蜷缩着身子，疼得说不出话，只能死死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林溯言端着水回来，看到他这副样子，手都在抖。他蹲下来，平视着沈逸尘，声音低哑：“逸尘，告诉我，到底怎么了？你是不是生病了？”
沈逸尘闭上眼，睫毛上沾着冷汗。
“你不说，是吧？”林溯言的声音里带着哽咽，“那我去问医生，去查你的药，总有办法知道的！”
“别去！”沈逸尘猛地睁开眼，眼里蓄满了泪水，“求你……别去……”
他最怕的就是这个。他不想看到林溯言知道真相后，露出那种同情又怜悯的眼神，更怕他会像扔掉一个麻烦一样，把自己推开。
林溯言看着他泪流满面的样子，心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住了。他伸出手，想擦去他的眼泪，指尖却在半空中停住，最终无力地垂下：“为什么不告诉我？我们不是朋友吗？”
“是朋友……”沈逸尘的声音哽咽着，“正因为是朋友，才不能说……”
“为什么？”
“因为……”沈逸尘看着他，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因为我怕……怕你知道了，就不想要我了……”
林溯言愣住了。他从没想过，沈逸尘隐瞒的原因，竟然是这个。他看着眼前这个浑身是伤、却还在害怕被抛弃的少年，心脏像是被人生生剜去了一块。
他伸出手，用力把沈逸尘抱进怀里，力道大得像是要把他揉进骨血里。
“傻子……”林溯言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带着浓重的鼻音，“我怎么会不想要你……我怕的是，你有事瞒着我，我却什么都做不了……”
沈逸尘靠在他怀里，闻着他身上熟悉的皂角香，紧绷了许久的神经终于断了。他像个迷路的孩子，死死抓住林溯言的衣角，放声大哭起来。积压了太久的恐惧、疼痛、委屈，在这一刻全部爆发出来。
林溯言轻轻拍着他的背，任由他的眼泪打湿自己的衬衫。阳光透过医务室的窗户照进来，落在两人交叠的影子上，仿佛要将这无声的裂痕，一点点熨平。
哭了很久，沈逸尘才渐渐平复下来。他抬起头，眼睛红肿得像兔子，声音沙哑：“我……我身体不太好，会突然……难受……”他说得含糊，还是没敢说出那个名字。
林溯言却没再追问，只是帮他擦了擦眼泪，认真地说：“没关系，不管是什么，我都陪你。以后不准再瞒着我，哪怕只是一点点不舒服，也要告诉我，听到没有？”
沈逸尘看着他眼里的坚定，心里某个冰封的角落，悄悄融化了。他点了点头，声音轻得像叹息：“嗯。”
从医务室出来，两人的关系似乎又回到了从前。林溯言重新开始黏着他，吃饭时会把他不爱吃的香菜挑出来，天冷了会把围巾摘下来给他围上，甚至连走路都要牵着他的手，好像生怕他跑掉。
凌逸霄和慕清玄看在眼里，交换了一个了然的眼神。凌逸霄撞了撞林溯言的肩膀，挤眉弄眼：“行啊你，搞定了？”林溯言红了脸，却没否认，只是把沈逸尘的手握得更紧了。
沈逸尘低着头，耳尖发烫，心里却甜丝丝的。他想，或许就这样也不错，不用说出全部真相，只要能像现在这样，被他护在身边，就够了。
可他不知道，命运的齿轮一旦开始转动，就再也停不下来。
那天放学，他们路过学校的公告栏，看到上面贴着一张通知——全市高中生篮球赛，下周五开赛，林溯言作为校队主力，名字赫然在列。
“溯言，你要参加篮球赛啊？”沈逸尘眼睛亮了亮，他还从没看过林溯言打球。
林溯言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是啊，到时候来给我加油？”
“嗯！”沈逸尘用力点头。
凌逸霄在一旁插嘴：“我也报了名，到时候看我大杀四方！”慕清玄笑着摇头：“我负责给你们递水。”
四人说说笑笑地往前走，没人注意到，公告栏后面，苏妄邪正阴沉着脸，看着林溯言的名字，眼底闪过一丝阴狠。
他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语气冰冷：“帮我个忙，下周五，我要让林溯言彻底完蛋。”
电话那头不知道说了什么，苏妄邪的脸上露出一抹残忍的笑。
而这一切，沈逸尘他们都一无所知。他们还沉浸在即将到来的篮球赛的期待里，沈逸尘甚至开始盘算，到时候要穿什么衣服去看比赛，要不要提前买好矿泉水。
他低头看着被林溯言牵着的手，掌心温暖干燥。阳光落在他们身上，仿佛能驱散所有的阴霾。
可他没看到，林溯言手腕上那道上次留下的疤痕，在阳光下格外清晰，像一道无声的预兆。
有些风暴，已经在不远处，悄然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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