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对弈

闻泓坐到棋桌旁,看向江云眠。他挑了挑眉,示意她坐下。

阁主说的重要的事是……下棋?江云眠倒是没有那么意外,他们这位阁主,向来不按常理出牌。

棋桌旁摆了只小香炉,香雾袅袅。

南陵国,文人墨客对香情有独钟。有些人焚香,为的是修身养性、陶冶情操,以香来配自己举手投足的雅正。有些人焚香是为了安眠养神。可阁主的香,却闻着清新提神,竟然有一种冷冽之感,让人想起冬雪、冰泉、薄荷一类。

阁主大概是个时时刻刻保持清醒的人吧。他对于他自己的要求近乎苛刻,对旁人,则擅长玩弄人心。这样的人,虽可怕,却又让人由衷钦佩。

“江姑娘,愣了这么久,这棋,还下不下?”闻泓瞥了一眼走神的江云眠,不紧不慢地提醒。

江云眠回过神来,看他落下的黑子,执起一颗白子,思量片刻,落子无悔。

他今日又是唱哪出?与她切磋剑术,是为了检验她这几日所学的成果。这不难理解,可下棋又是为何?

都说下棋可以看出一个人的城府。心思缜密者,下棋步步为营,才能于棋盘之上大获全胜。阁主许是又要教她一番道理。

江云眠很喜欢下棋。棋如人生,可下棋,即便输了一轮也无妨,而人生,却没有重来一次的机会。

看着阁主落下的一颗颗黑子,江云眠在心里感叹——果然是心思缜密之人。这局棋,他看似下的漫不经心,实则招招阴狠;看似为对手留下后路,实则将人步步逼上绝路。在你以为可以松一口气时,回头看,却发现自己早已落入他精心布下的陷阱。

“江姑娘,这局,是你输了。”

江云眠发现,自己面对阁主时总沉不住气,总会有忽如其来想要与他对着干的冲动。而他的说教,她有时候虽然觉得有道理,但有时也会嗤之以鼻。

江云眠开始反思,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样的呢?或许是第一次见到阁主的时候。

他像是能随意操控她的命,一字一句蛊惑着她,让她将自己的命献给涣羽。他不动声色,将她的命看得轻飘飘,哪怕那只是试探。那种随意将人玩弄于股掌的姿态,让她很是不喜。

但是,江云眠,这很不好。因为不喜欢一个人,所以连带着他的话都不屑一顾,这不好。你要清醒啊,不论你是厌恶还是喜欢一个人,你都要能发现他身上值得学习的东西。然后,让自己也拥有。

不要再为不值得的人浪费好心情了。江云眠,是要一直快乐的江云眠。

“阁主,为何要同我下这盘棋?”江云眠直接开门见山,问清他的目的。

“江姑娘,年纪轻轻,火气不要这么大。你要沉得住气才好。”他又是这样一幅高高在上的“丑恶”嘴脸,真是让她看不惯。不过,他好像的确有高高在上的资格。

江云眠还是识相的,挤出一个虚假的微笑,点头附和:“阁主,您教训的是。我下次一定注意。”

闻泓看着她这幅虚与委蛇的嘴脸,发出来嘲讽——“哼”。在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时候,他渐渐有了同从前不同的情绪。

“江姑娘,今日找你。我还有一件事,要交给你一个人去办。”

她就知道。阁主让她冒名顶替一位女子进宫,时刻在沈贵妃身边。

冒名顶替?进宫?还是待在最受宠的沈贵妃身边?这随便拎出一项,一旦身份暴露,她怕是有去无回吧。

换了往常,江云眠应该会想办法推辞。但她知道,在涣羽,要想一步步往上爬,就要有勇气,做旁人不敢为之事。而且,照这位阁主的性子,他既然把这件事交给她,那她就没有拒绝的资格——他会千方百计逼着你去做。

江云眠点点头,追问道:“那阁主,我具体要做什么呢?”

江云眠要做的,是顶替一名叫阿禾的女子入宫。

坊间流传,陛下与贵妃伉俪情深。贵妃今日来喜欢下棋,陛下就下旨,在民间寻找擅长下棋的平民女子,说是进宫侍候贵妃,其实就是陪贵妃下棋解解闷。

江云眠的任务,是隐瞒身份潜伏在贵妃身边。剩下的,就是等。等涣羽安排在宫里的眼线找到她。那时候,江云眠需要讲涣羽的意思传达给贵妃。

就这样?江云眠有些奇怪,涣羽既然在宫中有暗线,那为何不直接想办法将消息传给贵妃?总有方法能神不知鬼不觉的。为什么还要在中间安排这样一个角色?而且,参与的人越多,暴露的风险不就越大?她想不太明白为什么要这么安排。

看到她一头雾水的样子,闻泓鬼使神差般,多事地解释了一番:“你蛰伏在贵妃身边,能让贵妃随时联系涣羽,让她放宽心,又能暗中监视贵妃。一举两得。”

江云眠算是明白了。贵妃与涣羽应该做过交易,而代价是贵妃为涣羽做一件事。而她,要充当着牵头人的身份,尽管她的作用本可有可无。

那这个任务,只是门槛高,毕竟要蒙混过关,但要做的事儿却不难。

江云眠记下阁主交代的注意事项后,起身要离开。

离开时,她好像听到了一句轻轻的”江云眠,不要对我有这么大的敌意。好不好?“似乎还挺……委屈的?

肯定是她太累了,出现幻觉了。江云眠回头看阁主,他正背过身在逗笼中的雀儿。果然是她听错了。一定是她太累了的缘故,意识才有点模糊不清。她今日一定要早早休息。

江云眠回到家,发现了庭院里怪怪的。她仔细打量一番,知道了,庭院里被移栽了一棵桃树,树上还挂了一盏兔子灯。

桃树、兔子灯,她不用想都知道是谁。算是道歉吗?只是,何必呢?她又不是小孩了。

歇了整整一天,江云眠乔装打扮,顶着阿禾的身份入宫了。

她早就预想过入宫时的场景,对自己的言行举止早已斟酌过了。一切,如计划的那般,还算顺利。她扮演的,是天真的农家姑娘阿禾。

沈贵妃比她想的,要温柔许多。

江云眠注意到,本是锁着眉头的贵妃,见到她却笑得灿烂,眼睛亮亮的。不是装出来的,而是很真诚。江云眠觉得,贵妃看她的眼神里,有一丝丝羡慕。

“阿禾,本宫很高兴你能陪本宫说说话。”沈贵妃对她如是说。

陪在沈贵妃身边,江云眠看出了,沈贵妃时不时会想起年轻时的记忆。贵妃说,她很怀念十几岁时的时光。她说,那正是潇洒恣意、游山玩水的好时候。

原来,贵妃也想要回到天真烂漫的年纪,做洒脱、尽兴之人。

江云眠还挺有感触的。可她选择了另一条路,那她无论如何,都会走好她选择的路。那条路,即使没有人羡慕,即使自己孑然一身,她会坚定地走下去。

这段时间在宫里,江云眠看到了许多,也学到了许多。她从前习惯了孤身一人,与人打交道时,偶尔会不知所措。但这几日在宫里,在贵妃身边,她算是领略了什么叫做能说会道。

这些年,江云眠努力保持清醒、理智,她将自己打磨成一把无情剑,而那个天真、甚至有些调皮的江云眠就被关了起来。她竭力压制那个感情用事的自己,却又心寒那个满脑子只有利益的自己。不知不觉间,她是有些叛逆与顽劣的。当然,这一面,也被她隐藏起来了。她并不想旁人知道,她江云眠是个什么样的人。

而与贵妃相处,江云眠就伪装成那个天真单纯的江云眠。她每天的生活,实在是清闲,只需要与贵妃下下棋子,陪贵妃说说话就好。这份清闲,却让江云眠有些不安。有时候忙一些,她反而不会多想什么。一闲下来,倒会有些多愁善感。

贵妃同她闲聊时,总是屏退宫人,只有她们俩谈笑风生。江云眠本觉得奇怪,后来想想也便想通了。贵妃同她聊的,都是年少时的趣事。她隐隐觉得,现在的贵妃过得不那么快乐。这些话若被宫人听见,传到天子的耳中,恐怕一向宠爱贵妃的陛下,也会伤心吧。

江云眠知道,之前阁主要她查的《烟雨渡》,作画之人是周定澈--此人与贵妃、陛下一同长大,他们之间的感情,非比寻常。只是如今,现在他们三个,一个是万人之上的君王,一个是知书达礼的贵妃,一个是靠卖画勉强糊口的落魄画师……当真是,世事无常。

那贵妃呢?她知道画《烟雨渡》之人,是久别的故人吗?

一日夜里,江云眠躺下正要睡觉。黑灯瞎火的,她察觉到有人靠近?

是谁?江云眠现在手边没有刀剑——皇宫的大门有搜身,尖锐之物一律不让带进来。江云眠起身,想悄悄走到烛台边,点燃蜡烛。但光还没亮起来,那人就将一封信塞到她手心,然后跳窗离开。江云眠看清的,只有烛光亮起瞬间,一个黑色的背影。

此人在宫中还敢这么放肆,而且身手敏捷。这个人应该是涣羽之人。

她借着烛光,拆开信,读过后眉头无意识地微蹙,内心久久难以平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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