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前没有等到林既明回学校。但是三天后，他等到了林既明的一通电话。
林既明是趁午休的时候打来的，张前在小树丛里躲着，接通了林既明的电话。
曾经在这树丛里，张前被林既明的口琴声吸引，那一曲《天空之城》说不清哪里不一样，但张前当时就那么鬼使神差地走过去了。
他看到林既明一身的大红色体恤，像火一样热烈，衬托那白皙的皮肤，非常煞眼睛。他又看到林既明发脾气扔口琴。林既明的脾气也和火一样烈。
或者就赖“缘分”二字吧，有时候很多东西真的是天定的，不信都不行。
张前现在回想，他其实从那时候开始就非常注意林既明了。林既明对他仿佛有种天生的吸引力，像磁铁的两极。
林既明的字，《月光》钢琴曲，林既明的笑容，虎牙......他下巴的疤痕，他努力的样子，他挣扎的痛苦，每一处，点点滴滴，都令张前牵肠挂肚。
这是天生的。他的灵魂天生适合他（注）。恋爱原来是这样蛮不讲理的玩意儿。
“张前？”林既明在耳边轻轻唤着。
张前回了神：“嗯，你说。”
“想什么呢？”林既明小声问。
“在想......”一片叶子挠痒了张前的脸，张前眯起眼睛，把叶子拨开。
“我现在蹲在学校小树丛里。唔......爬山虎。”张前笑了下。
“是想起我们刚认识的时候了？”林既明顿了顿，“那时候我......”
他有点不好意思：“挺不像样子的，比现在更不像样子。”
“还好。”张前又笑了，“我只是在想，我应该是那时候就开始喜欢你了，或者说，决定喜欢你了。”
“......嗯？”
“嗯。”张前仰起头，让阳光洒满他的脸，“那时候，就决定喜欢你了。所以很关心你，很注意你。然后越来越喜欢你。”
“你讲情话的本事有进步。”林既明嘟囔一声，“没那么土了......”
土不土的，张前总是让他心动。
“你身体怎么样？不会再发烧吧？”张前问。
“没事了，放心吧。”林既明叹了口气，“其实你挺啰嗦的。”
“是吗？”张前啧一声，“你可以说我贤惠。我更喜欢你这么说，我会很高兴。”
“哦。”林既明突然有点儿想笑。
他知道张前想问他什么。张前应该很想问他什么时候回学校。
事情已经过了，虽然林既明还没能走出心里的阴霾，但日子还要继续下去，张前一定很想他赶紧回去。
不过张前没有开口问。
张前的体贴偶尔会很残忍——林既明知道张前在等他自己开口说。
“张前。”
“嗯？”
“张前。”
“嗯。”
“我要去一趟美国。”林既明说。
张前似乎没有太惊讶，他表情都没有变，只是问：“跟我说说？”
“嗯。”从电话里能清楚听见，林既明深深吸了一口气，“我爸说美国有很好的心理医生，他想带我去看看，换换环境，我同意了。”
张前没有接话。
林既明继续说：“可能会赶不上今年高考，所以我会暂时休学，来年再回来考试。”
“张前。”林既明的语气变得很重，重得耳朵接不住，顺着耳道直往张前身体里坠，“我不想再这么浑浑噩噩的。”
“我就算现在回去上学，我心里也有事儿，我没办法全心全意地努力，我也考不出自己最满意的结果。”
林既明说得很慢：“其实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的，你早发现了吧？我不过是揪着你当救命稻草，拿‘和你在一起’做引子，吊着自己努力，我对自己的未来根本没有向往，没有规划，我甚至认为自己不配有未来。我只是因为跟你在一起......因为你，我才开心，才会努力。我这些年都没有这么开心过。”
张前盖住了眼睛，阳光太刺眼了，他眼睛很酸很酸。
“但是这样不对，是吧？”林既明问。
“是。”张前张嘴，发现自己嗓子有点哑，“这样不对。”
这样当然不对，林既明本身就是一道光，他不需要依附谁，他本来就该是亮堂堂的。
他们应该并肩往前，一起，去更广阔的未来。
“所以我想好了。”林既明的声音微微发颤，“我先离开一阵子。”
林既明：“我会加油的。”
“你说你想考清华，是吧？”林既明说，“我想来年回来重新努力一次。”
张前心脏突然砰砰乱跳，他觉得浑身的血液都烧了起来！
“我说过的，要和你考一所大学的。”林既明肯定地说，“与其我现在心不在焉地考个乱七八糟的大学将就......就算考得好，也肯定和你差一大截，我才不要被你落下。”
林既明：“我还要好好考虑，选一个自己喜欢的专业。”
张前深吸一口气，感觉手心有点热。他放下手，睁开微微泛潮的眼睛：“你......”
“你说过你会等我？”林既明又问。
“是。”张前立刻说，“我说过，我说我会站在这里，等你......”
“不要等我。”林既明急促地打断他，似乎说得慢一刻，攒好的勇气就不够用，“我不想。”
“我不想用我的痛苦抓着你。我不想你看着我做噩梦，看着我被一些事情刺激得缩成一团。那样不好看。”
“你走你的。”林既明的声音陡然变轻，“我不会让你甩掉我的，我会追上你。”
林既明：“你也不用一直回头看我，专心一点，走好你的路。”
林既明：“我一定会追上你，然后你会目不转睛，你会知道你这辈子应该看谁。”
张前压抑着情绪，手紧紧捏着手机，问话比尘埃还要轻小：“我应该看谁？”
“我。”林既明笑了，忽然间感觉身上懒洋洋的，像吃饱了要眯在阳光下睡午觉。
他这些天都没有这样畅快过。
痛快。
未来有很多挑战，那些困难，那些不确定，需要他一一去驳。但他不在乎，他就想豪言壮志一回。
林既明说：“再高再远的地方我都会追上你，我会吸引你的目光，我会比别人都好，我会让你向往，就像我向往你一样。”
“听见了吗？张前。”
“听见了。”张前低下头，笑了。
他的林既明，坚强，勇敢。他从来没有看错过，林既明是他的光。
若说救赎......是林既明救了他吧。将他的心填满，填满喜怒哀乐，填满好的坏的。他一直用温柔武装自己，苛求自己对一切宽容，苛求自己强硬，从而将胆小和脆弱藏起来。因为他怕失去，所以他想讨好。
说他稳重，不过是小心翼翼，多思多虑罢了。
是林既明将他扯了出来。那个真实的他，有很强的占有欲，会患得患失，会耍横，有阴暗面。
林既明主动走向他了。朝着他，义无反顾。所以张前才没有被自己憋死。
挂了林既明的电话，张前又在树丛里蹲了好一会儿，蹲到腿麻了，午休结束的铃声响起来，张前才矮下身走出去。
他腿实在太麻了，几步路又疼又不好走，跟鞋底下钻着针似的，还没走到操场，脚一歪，毫不意外摔了个大马趴......
对面郭晗羽刚从超市出来，正急匆匆往教学楼跑，斜眼一瞅摔趴的是张前，立刻改变路线，奔着张前去。
张前膝盖摔破了，他咧着嘴，疼得好一会儿没站起来，郭晗羽都跑他跟前了，他还在地上坐着。
“张前，没事吧？”郭晗羽连忙蹲下，看他的腿，“裤子都摔破了，腿也流血了......”
郭晗羽皱起脸，盯张前的脚踝：“你脚腕没崴吧？”
“没。”张前转了转脚腕，扯得伤口一阵疼。血已经顺着膝盖流到了小腿，把校服裤子晕透了。
“这......怎么摔得？摔成这样？”
不远处又跑过来一个四班的学生，关心地问：“怎么了？张前摔了？”
“嗯。”郭晗羽说，“麻烦你回去和老江说一声，我带他去医务室。”
“成。”那同学立马点头，又说，“还用我帮忙吗？张前能站起来吧？”
“能，没事。谢了。”张前说着，一手撑住郭晗羽的肩膀，单腿蹦了起来。
那同学点点头，放下心，回去找老江报道去了。
郭晗羽抓过张前的胳膊绕到自己肩膀上，把人扶稳当：“走吧，去医务室给裤子脱了，把伤口处理一下。”
我遇见你，我记得你，这座城市天生适合恋爱，你的灵魂天生适合我。———杜拉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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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①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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