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前早就没脾气了。他光剩下心疼了。
他知道自己一头热冲出去不对,很不礼貌,但他没控制住。他仔细回忆自己和林远征说的话,竟然也回忆不太清了。
他都......说什么了?逻辑还算清楚吗?
肯定不清楚吧。
就算张前再稳重,再成熟,他也不过才十九岁。这么大的事,他哪能不紧张,哪能不心乱。
但事已至此,再纠结些乌泱泱的也没什么用了。
汪云还没回家,屋里就张前一个人,空得叫人心慌。
张前搓了把脸,强按着又疼又酸的心肝,钻进卫生间洗了个澡。
他需要让自己平静一下。
张前用了非常热的水,短短二十分钟一个澡洗完,热水器的温度降下三十度,卫生间满是热腾腾的水雾,甚至看不清东西。
张前皮肤被烫得微微发红,他用毛巾擦着头发,走进自己卧室,往椅子上一坐,深深吸了一口气——身体太热,感觉吸进来这口气儿冷飕飕的,吸得想打哆嗦。
张前拿过桌上的手机看了眼,看见林既明的一个未接来电。
张前叹了口气,赶紧给林既明拨回去。
林既明那边秒接。
“......张前。”是林既明先开口,他声音闷闷的,还有点沙哑。
张前听不得他这动静,一下就心软得撑不住了,轻轻地回应:“嗯,我在。”
张前犹豫了一下:“你爸那边......还好吗?”
林既明沉默了好半天,不知道在想什么。
张前听着林既明的呼吸,听见他明显松了口气。
林既明没有回答张前的问题,而是说:“你不生气了。我还以为......你不理我了呢。”
张前的眉头皱起来,抿了抿唇:“怎么可能。”
林既明没有半点安全感。这点他早就知道了。那是个脆弱又极度惶恐的人,裹满一身尖刺,就为了遮掩,遮掩他伤痕累累的模样。
“我没有生气。”张前耐心地说,“而且就算生气了,我也不会不理你。你想什么呢?”
林既明吸吸鼻子:“对不起。”
“不用道歉。”张前又多解释了一句,“刚才我在洗澡,没听见电话。我不可能跟你冷战的,你记着这点,别多想。”
“嗯。”林既明哼了声。
张前想了想,声音放得更轻柔:“倒是你,没生我气吧?你让我走,我却......”
张前顿了顿:“抱歉,我不是故意的,也不是......我不知道怎么说,反正......你要是不高兴,你就说,我想办法哄你。”
张前这么一说,林既明瞬间就受不住了。他鼻子一气儿发酸,眼睛眨巴几下也湿了。
林既明不爱哭的。他憋那么久,早就习惯了。习惯徘徊,习惯游离,有时候他常常觉得,自己完全抽离在生活之外,一直停留在妈妈离开他的那一天。他找不到时间的存在感。
都说时间可以让一切都过去,林既明却觉得这是一句假话。
没有啊。什么都没过去。他的噩梦还那么清楚,甚至因为反复重演,一天比一天更清楚。他的痛苦层层叠加,摞得很厚,他什么也没忘掉,反而被越缠越紧。
他快被勒死了。
这种窒息感不是眼泪可以宣泄的。
但自从认识了张前,和张前在一起之后,他经常会想哭。
他突然感觉到了委屈。
为什么啊?凭什么啊?
尤其是张前哄他的时候,心里的委屈找到了发泄口。他就像几岁大的熊孩子,摔一跤,疼了,破皮流血了,这时候没人管,自己咬咬牙也就爬起来,但如果有人冲过来紧张他,吹他的伤口,担心他,他就会嚎啕大哭,跟争着宠死活不放似的,幼稚地撒赖塞。
张前有段时间没说话,听着电话里的声音,很久后才问:“哭了?”
“......没有。”林既明闷着声说。他又吸了口气,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
张前知道他哭了。想起刚认识林既明的时候,那人嚣张的样子,再听着电话里的动静,张前就特别想把人薅到跟前,放掌心里好好揉一揉。
张前没有揭穿林既明,淡淡笑了一声:“嗯。”
“那......什么。”林既明叹口气,问道,“咱俩的事......你什么时候告诉你妈的?怎么就......你也不告诉我。”
“嗯......”张前想了想,问,“你觉得我是什么时候说的?你肯定琢磨这事儿了吧?猜到哪儿了?”
林既明:“......”
林既明话里像带着咸味:“竞赛那几天?”
“真聪明。”张前笑了,“竞赛前一天。”
“我就说呢,你从来不迟到,那天还迟到了......而且......”林既明皱着眉头,“怎么露馅的?你也不告诉我。”
林既明又说了一次“你也不告诉我”,张前默了默,简单解释:“没什么,就是被我妈撞见了我电脑里......这不重要了。”
“也不是故意不告诉你的。”张前说,“你现在不就知道了么。”
“你是怕跟我说了,我有压力吧?”林既明小声说。
张前知道林既明心里细,瞒不过,干脆认了:“嗯,的确是。那时候刚跟你在一起,我捧手里都怕化了,哪舍得你跟着难受。”
林既明有一阵没说话。
“是不是很累?”张前的声音像斗战胜佛的绒毛,酥酥地蹭林既明的耳朵,“你睡一会儿吧。”
“不。”林既明马上说。
张前顿了顿:“我不挂电话。”
“......”林既明莫名有点不好意思。
他俩在一起这么久了,亲密的事情也做了不少,林既明其实不该这么没局气,这当儿还能臊上。
“那你......”林既明翻了个身,闭上眼睛,他手指用力抓了抓电话,“那你哄我吧,我现在不太开心。”
“好。”张前似乎在仔细地想,想要怎么哄人。
张前挺长时间没说话,林既明夹着手机,干听张前一起一伏的呼吸,竟慢慢地犯迷糊,感觉自己很快就要睡着了。
就在这时候,张前突然说:“林既明,我爱你。”
林既明猛地睁开眼睛,他张张嘴,想快速回一句什么,“我也爱你”他说不出来,但他还能说点别的。
他很想说,可喉咙战战兢兢,声音瑟缩着,蜷在口齿间,发不出去。
张前不快不慢地继续说:“十八岁开始,今年十九岁,这两年的爱给你了,以后每一年也都会给你。一年比一年成熟,一年比一年深。”
“所以,别害怕,别担心,什么坏事都不会再有,我们会一直在一起。”张前的话像一只温柔的手,一下一下捋顺林既明的神经。
林既明把脸埋起来,眼睛压在枕头上:“真土。”
“是吧。”张前笑了,“但我是真心的。比珍珠还真。”
林既明扑哧一声乐了出来,枕头湿了。
林既明贴着手机,悄悄地,不敢用力地说:“张前,谢谢你。”
周末两天林既明都没出门,因为林远征推了工作,一直待在家里。
林既明觉得林远征肯定是吃错药了,他费劲待在家里,应该是想找时间和林既明再好好谈谈,但却一直没有把林既明叫到他屋里。
父子俩只有吃饭的时候会在餐桌见面,但也没什么沟通,都是各吃各的,甭提谈谈,话都没说上几句。
愤怒的劲儿一过,林远征开不了口了。
林既明也一样,他拧巴久了,本身也不觉得这事儿还有什么可说的。
张前这两天都有给林既明打电话,他还去秘密基地喂了斗战胜佛,并拍了斗战胜佛的照片给林既明看。
张前拍照技术挺差的,斗战胜佛都被他拍丑了。但林既明会笑。
直到周一,林远征工作实在忙不开,只能提着包走人,而林既明一大早也上学去,终于又见到了张前。
张前今天来得很早,早早就坐在教室里写卷子了。
这时候教室里还没几个人,林既明一脚跨进门,第一眼看见张前,就特别想把横在身前的所有桌椅全都掀飞,然后扑到张前身上,紧紧抱住张前。
张前似乎是有感应一样,林既明刚进门,还没走过讲台,他就抬起了头。
隔着一个教室的距离,四目相对,张前朝林既明笑了。
张前弯着眼角笑,笑得和平常一样,就好像这几天什么都没发生。
这一刻,林既明的心才终于完全放下——张前一直在,一直都在。
林既明脚下快走,来到座位上,张前则很自然地从包里摸出一个保温瓶塞给林既明:“燕麦牛奶。”
张前:“加了不少糖,我保证你一定喜欢。”
林既明心头一窒。
谁能忍住啊。
林既明放下书包,将保温瓶放到桌面上,揪起张前的衣袖就走。
张前也不反抗,由着他拽,嘴角还带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
林既明把张前拉到了卫生间,推进隔间里,然后把门给锁上了。
林既明赶紧凑到张前面前,摸摸张前的脸:“我好想你。”
张前一手捞过林既明的后脑勺,吻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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