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出游

何立和李佳慧对儿子的出省一日游过生日计划举四手支持,完全没有像其他家长压着小孩学习的意思——毕竟从小到大他们都没对何映有多少要求,全凭何映自己争气进了13班。

“要注意安全啊。钱不够就和我们说。”李佳慧看着何映床上摆出来的五六套衣服,有些好笑道,“你搬家啊拿这么多?”

“哪套比较好看?”

“黑色那件冲锋衣吧。话说你是不是瘦了点?”

何映隔着羽绒服捏了捏自己的手臂:“这么臃肿的衣服你都看得出来?”

他长得高,本来看着就很瘦,最近上学期学得太疯狂,经常熬夜,脸上的肉都没了。

看来梁潼的零食投喂没什么用。

“你和梁潼,额……”李佳慧欲言又止,距离她发现儿子的性取向已经接近半年,现在已经单方面心平气和地接受了这件事,但还是要多嘴提醒一句,“要有分寸。”

何映:?

周五是个适合出游的好天气,何映从上午开始就处于一种亢奋状态,谁都看得出他心情很好。

“你带作业去吗?”这是何映在这节班会课上第五次看时间了,距离放学还有十几分钟,他几乎听不进任何东西。

“不吧,出去玩就不学了。”梁潼倒是淡定很多,此时还在认真听主题班会。

黄格要求每个学生制作PPT,按学号上台给大家介绍。不过高三上册会分清北班,13班分出去了二十多个人,后来这事就不了了之,他们两的学号比较后面,直接逃过一劫。

他想起前几天高博文和宋煜珩的事,问何映:“你想考哪里?”

“怎么,你要和我考同一所?”何映开玩笑道,“我比较喜欢清华。”

“清北就隔条马路。”

“那更方便了,选哪个都没差。”

梁潼不说话了,趴在桌面上偷玩手机:“你放风,我看一下酒店。”

在何映第六次看时间前,梁潼突然直起身子,定定地看向他。

“何映,我忘买明天回程的票了。”

听起来完全没有歉意,甚至还有点蓄谋已久的意味,何映从他上挑的眉看出梁潼想来这么一出想很久了。

他并不配合,拆穿道:“音乐节十点结束,想也知道你没打算当天回来。”

“噢。”梁潼有些遗憾,“还是高博文好骗。”

何映非常赞同。

他们放学后坐地铁去东站,男生的行李很少,一日游也不需要太多东西。梁潼以往都只揣个手机就走人,到了再买,但这次毕竟是自己策划的行程,他把用得到用不到的东西都放书包里,过安检时何映帮他拿包时被这个重量惊到了。

从他们在的城市到广州需要三小时,列车启动时车窗外的天已经全黑了,梁潼坐的是靠窗的位置,突然道:“明天是惊蛰。”

“有什么说法吗?”何映原本想补觉,他临行前太兴奋,昨晚两点才睡着,但还是下意识接梁潼的话。

“没什么说法。”梁潼带了眼罩,从书包里拿出来给他,嘴角勾起一个清浅的笑。

“只是春天要到了。”

何映有时候忍不住想,是不是自己对梁潼的滤镜太厚了,明明只是一句普通的话,为什么梁潼说出来就有种莫名的诗意。

梁潼会在感性的时候吟诵无名的诗,没有开头也没有结尾,不会问何映懂不懂缘由,也不会解释自己的心境,随口一说的词句,却承载了何映对春去冬来所有美好的记忆。

梁潼是他与文学无缘的人生中,被具象化的诗三百。

十几岁的男生消耗大,虽然梁潼买了几个面包垫肚子,但三小时的车程还是让两个人饿得慌,他们一放下行李就去找吃的。

广州是一个养生和伤身并行的城市,详情可见凌晨四点还没散场的夜生活和只有清淡靓粥和肠粉当夜宵的深夜食馆,颇有种可乐泡枸杞的荒谬感。

梁潼上辈子来过几次,熟稔地领着何映去小巷子吃猪骨生滚粥和烤乳鸽。他找的店店面很小,人却不少,店门口架了个火炉烤红薯,老板家的闺女拿着几串热狗在那边看火边烤。五六岁大的小娃娃很亲人,裹在厚棉袄里像只白净的糯米团子,看见两个好看的大哥哥立即蹦起来,要请他们吃烤肠。

梁潼没接,笑着揉揉她毛茸茸的帽子:“谢谢bb,哥哥不喜欢吃烤肠。”

bb在这边是宝宝的意思。

“你会说粤语?”何映问他。

“有亲戚是广东人,和她学了一点。”

梁潼说会一点,那就是很会。接下来点单的时候他几乎全是用粤语和老板交流,语速比平时说话快,一串下来何映就听清了句末的“咩”,忍不住回忆自己有多久没吃烤羊肉串了。

说方言时的梁潼有种和平常不一样的感觉,十几代人口口相传的语言体系跨越百年的兴衰更替,不由分说地给后人赋予了浓厚的人间烟火气。哪怕是九重天上的月亮,也不免入俗,坠入这熙熙攘攘的凡尘众生。

“笑什么呢。”

梁潼把勾画好的菜单递给老板,就看见何映眼睛亮亮地看着自己。他的笑容太有感染力,梁潼的声音都不免带上几分笑意。

“想起来安苒之前给我发的一个段子。”

何映看着他拆开桌上任客人自取的茶叶倒入壶中,滚烫的热水浇开因晾晒而卷曲的叶片,深绿舒展后氤氲出清透的茶香,随着蒸起的水汽上升,把对面的身影模糊。

他隔着水雾看梁潼,像在雾里看花水中望月,看不清轮廓,却又喜欢得紧。

梁潼移开了茶壶,他的月亮突然就清晰可辨,问他:“段子讲什么了?”

何映这才回神:“就是问,为什么霸总小说里有京圈太子爷沪圈太子爷,唯独没有粤圈太子爷。”

梁潼很配合:“为什么呢?”

“因为粤圈太子吃早茶自带茶叶,走了还要退纸巾。”

“可是粤圈太子会说,‘bb,喔钟意哩’诶。”

梁潼拿他杯子晾茶,迎上何映那写着“你居然好这口”和“真的假的这人是不是在诓我”的震惊眼神,乐了:“蔡澜就是广州人,他亲口和我说的,我没造谣。”

“噢噢。”何映揉揉耳朵,没忍住跟读了一遍,感觉自己发音怎么样都没有梁潼标准,“你再说一遍,我学学。”

这次没有前文,梁潼张口就来。

“喔钟意哩。”

他念得很慢,为了让何映听得清,声音拉长像情人在耳边的呢喃,偏偏他们正面对着,而从刚才开始,他们就一直在对视。

意识到这一点时,何映的耳朵几乎要烧起来了。梁潼看着自己说这句话的时候,真的有种在和他告白的感觉。

他终于想起来自己要跟读,嘴张张合合却又吐不出字节。

上辈子何映和梁潼说过很多情话,长长短短,出口便是满满的一颗心,无所谓梁潼怎么处置,口中所言,都是心中所念。

这辈子却连开口都犹犹豫豫。

他怕说得太轻易,梁潼就不在乎了。

少年的落寞肉眼可见,悲喜总是太明显,梁潼看着他偏离的目光,嘴角的笑渐渐落了下去,突然就后悔故意逗他这一句了。

他不该逼他的。

在老板端着砂锅过来前,他们安静地玩了很久的手机。中年男人总是过分热情,没什么分寸感的概念,探头看了下两个人的屏幕,感慨道:“两位靓仔都不打游戏噢。不像我家那小子,天天捧着手机,迷得要死。”

何映正对着早暂停了的美食视频发呆,被他这一嗓子吓得一激灵,有抬眼确认梁潼没看到后才道:“叔你又有闺女又有儿子啊?”

“对噢,我家这个小的细蚊仔也是,拿根串用火苗尖烤,哪烤的熟噢,瞎胡闹。”

梁潼终于抬头了,给何映解释:“细纹仔就是小朋友的意思。”

“如果是那种很皮的小孩,就喊化骨龙。”

“你懂挺多啊。”何映挑眉,心想难道又是蔡澜教的。

“嗯。喜欢研究方言。”

梁潼的语言学习天赋很高,每到一个新的地方都能很快学会当地的方言,他大学导师去研学都喜欢带着他去。

他们吃完后沿着桥散步走回酒店,这个地方可以隐约望见一截广州塔,斑斓的灯光从远处看过去还是很壮观的,彩色的辉光从上到下流窜,没入他们看不见的遮挡中。

桥旁边的道很窄,梁潼原本走在前面,突然停下朝他招手:“映哥,帮我拍张照。”

梁潼很少有拍照留念的想法,他的记忆力实在太好,与其翻照片不如直接回忆,可在这一刻他突然想在何映的手机里留下些痕迹。

清瘦的少年微倚着栏杆,温和的夜里连晚风都绻缱,勾缠着搭在围巾上的黑发。

相片定格的一瞬,何映感觉万物都无声了。

背景的霓虹灯突然暗下去了,何映看了一眼,11:30,到了广州塔灯光秀结束的时间。

梁潼也看到了,桥边的路灯照在他的侧脸上,睫毛打下一片阴影,语调里有何映听不懂的情绪。

“何映,广州塔的灯灭了。”

何映走近他,举着手机让他看照片:“刚好拍到了一张灭之前的。

镜头会替别扭的主人表达爱意,他拍的梁潼比平日还要鲜活,比周遭的一切都要夺目。

是他年少时一眼便误了一生的朗朗明月。

下桥后经过一所大学,十二点时远远传来报时的钟声,与此同时手机屏幕亮起,提醒何映今天是梁潼的生日。

寿星本人完全不记得这事了,在梁潼的认知里,两个人一起过就不需要单独庆祝。

所以在何映从包里掏出小盒子的时候,梁潼第一反应就是:早知道还是等下周了,现在像专门给他自己过生日一样。

何映的礼物是一个便携蓝牙耳机,由于还是学生没有经济独立的能力,他只挑了个两百多的,好在梁潼很喜欢,接过后反复摩挲着磨砂外壳。

夹耳的骨传导耳机在这个年代还没流行起来,用的人很少。他笑道:“我上周刚弄丢了一只耳机,这种就不怕走路的时候掉了。”

何映还真不知道他上辈子爱用这种款式是因为这个原因,有些无奈:“你真是……”

他叹气,又道:“十七岁生日快乐。”

有点下不去手了,再甜两章吧(叹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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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出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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