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陈年

何映猝不及防听到这个傻到冒泡的问题,没忍住怒极反笑:“怎么,想听我犯贱?”

他此刻有种被梁潼戏耍的恼意,咬牙切齿道:“我哪还敢喜欢您啊。”

“梁潼,你有心吗?”

何映站在玄关,顶头的白光衬得他凛冽的面色更冷了,明明话里的温度已经降到冰点,眼底的焰苗却已滔天。

梁潼眼疾手快,把行李箱往面前一横,伸手挡着不给何映开门的机会,试图拦住他:“我们需要聊一聊。”

“聊什么。”何映嘲讽道,“是聊你根本不爱我,还是聊我一开始就不该招惹你。”

他近乎纵容地轻握住梁潼的手臂,只要自己用点力,对方就会像断了的风筝一样被扯向一旁。梁潼太瘦了,何映感觉隔着布料都摸不到什么厚度,像一把嶙峋的白骨,又像刺猬的背刺。

怪不得,相拥起来会这么痛。

梁潼知道来硬的自己拦不住他,轻轻地摇头:“别走……”

他总是这么任性,仗着别人的爱意肆无忌惮,像刺猬版的农夫与蛇,善良的农夫把他放在心口的位置想暖他,然后心脏被捅得千疮百孔。

蛇都没他毒,一口下去顶多两个洞,他直接把何映的心捅碎成玻璃渣渣,鲜血在雪地上刻下留给世人惨烈的告诫。

他们四目相对,上演一场无声的僵持。

行李箱狼狈地横在他们中间,像家庭剧里争吵后夺门而去的桥段,一方要走一方要留,拉拉扯扯,纠纠缠缠,没什么意思,一如这满地鸡毛的人生。

梁潼的黑眼圈很重,与何映在床上躺了几天相反,他这段时间都在奔波,临时请假积压的工作像厉鬼一样缠着他,此时梁潼的脸色白得和纸一样,简直就是被吸干了阳气的书生。

何映想起来了,他还欠梁潼一条命。

虽然梁潼没提,可何映做不到对恩情熟视无睹。一时间他全身的力气都卸下来了,形同一摊烂泥一样倚在鞋柜上,心想,我和他吵什么呢。

没意义,也没什么好争的。

给梁潼一个聊聊的机会,过去的事也不会改变,历久弥新的恨又不会因为三言两语都打消,就像刻骨铭心的爱也不会因为不承认就不存在。

也算是给自己一个交代,一个出路。

“给你十分钟,说完我们就好聚好散。”何映抬高下巴,“梁潼,我们已经接近三十了。”

——这是梁潼上辈子的原话,他们两个人都记得很清楚。

世界上有几个人能有第二个“接近三十”,他们如此幸运,就不要再浪费对方的时间。

横跨了两辈子的会谈是在沙发上进行的,也不知道梁潼去哪搞来的布艺沙发,连左侧因为安装问题产生的一截凸起都和上辈子的别无二致。

梁潼其实也不知道自己能说点什么,两辈子太长,想追本溯源都难。

于是他从自己的家庭讲起,这是他们上辈子默认不会提及的禁区:“我父母在我初中时离婚了。”

“原因是,他太滥情。”

争吵,摔门,歇斯底里地互相指责,这是梁潼小时候家里最常出现的桥段。

事业有成的女强人与不得志碌碌无为的男人,任谁都觉得他们不合适。无人能想象到,两人曾经会是一对情投意合的眷侣,虽然这也只是男人的一面之词。

梁泊桉在儿子面前很坦诚,或者说,这并不是什么值得隐藏的事。她是那种能把自己跌倒过的地方圈起来标红,时刻放在耻辱柱上铭记的人,也许也正是因为这样,她才能走得这么决绝。

“妈妈,爸爸还回来吗?”

小小的梁潼抱着父亲唯一给他的礼物——不知道是为了讨好哪个姘头而买的玩具猫,比他的头还大,抱着它走路时整个人都摇摇晃晃。梁泊桉厌恶地看了一眼猫肚皮上的口红印,一把把玩具从他怀里拽起来,小孩重心不稳,狠狠地摔在地面上,但她并没有在意。

她拎着玩具,像拎着一个垃圾一样,神情厌恶:“把它丢了。”

知性得体的女性哪怕在这种时候都还能保持着稳定的情绪,教育道:“不要玩玩具,尤其是这种脏东西。”

地板很凉,膝盖磕上去留了一大块的淤青,在孩子白嫩的腿上显得格外可怕。明明很痛,但梁潼像没什么反应一样又站起来,乖顺地答道:“好。”

他是梁泊桉此生最骄傲的杰作,像从客观上来说就有效的止痛剂,冰冷地发挥着药效,能够弥补她不幸的婚姻带来的苦痛。梁潼早熟又聪慧,不吵不闹,像极了自己。

但比她好很多。

梁泊桉满意地点头,她从来不考虑这个年纪的小孩能不能听懂,只是我行我素地规训道:“不要像你爸一样。”

不要像父亲一样,把喜欢挂在嘴上,不要成为感情驱使的动物,为所谓的情爱搭上一生,不要冲动地做出让自己后悔的选择。

梁潼很听话,虽然他怀疑过这些话是否有失偏颇,但他还是如同恪守准则一样牢记。

直到一抹昏暗室内见不到的阳光,跌跌撞撞地闯入他狭小的社交圈。

梁潼头一次觉得,也许梁柏桉说的不对。

他开始动摇,开始询证,开始被热烈的红所吸引。

迂腐的书生读不懂聊斋,于是梁潼迫切地想找人讨论。

蔡澜不是个合适的人选,他们上辈子在高一时甚至只是点头之交。

环伺在明月四周的毒蛇有了可乘之机,很难想象潘敬知第一次听梁潼说这些时在想什么,反正此人很快就下了定义:“一见钟情这种俗套戏码肯定是假的。”

他出于嫉妒,指着远处的何映对梁潼说:“这种人和你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

“烦人,虚伪,好色——”

或许后面还说了一些“我们才是同类”之类的话,但梁潼没听。

被高博文提醒那边有人指着后的何映望这看了一眼,和有些怔愣的梁潼四目相对,然后露出一个灿烂的笑。

远比晴天要明亮,肆意又张扬。

那一刻梁潼想,也许自己早就对何映一见钟情了。

梁潼做出了自己十七年按部就班的人生中最疯狂的一个举动——他答应了何映的告白。

何映追人很有一套,在不知不觉中就已经让梁潼适应了他待在身边的感觉,只要梁潼喊一声,何映就会出现在他身边,然后露出他最喜欢的笑。

很难分得出这两个人到底谁在这段感情处于上下风,也许看起来委曲求全的是何映,可真正被牵着鼻子走的是梁潼。

带饭,同行,出游,约会,牵手,相拥,甚至更亲密的举动……

这些梁潼曾经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和人做的事情,何映都做到了。

何映成了梁潼的第一,唯一,可梁潼占据不了他的全部,虽然他也不打算干涉何映的交友。玫瑰不该被珍藏起来,就应该在阳光下生长,梁潼想当合格的拥有者。

何映本就应该被所有人喜爱。

可交流的不对等让他感到无力,他很羡慕苏谨言他们,他们的友谊远比爱情更要稳定,他们可以站在挚友的立场上来劝何映分手,对方非他的良缘。而面对这种指责,梁潼哑口莫辩。

他第一次和母亲说自己谈恋爱时,梁柏桉没什么反应,只是淡淡地说:“分了吧。”

梁潼的语气也很淡:“我不。”

面对儿子迟来的叛逆,梁柏桉有些疑惑,但她没空关心这些,她压根不在乎儿子喜欢的人是什么样的,道德品性如何,她只想把梁潼掰回正轨:“你是我的儿子,学不会爱人,别白费功夫了。”

“人生不该浪费在这些没有意义的事上。”

梁潼看着年近半百的女人,过度劳累让她头发花白,神情疲惫,甚至他站在她面前时,她都还在盯着电脑屏幕工作。

他突然觉得梁柏桉很可怜,明明说着不在乎前夫带来的伤害,却还是把对方临走前的指责都牢牢记在了心里。

他的人渣爹说,你们母子俩都是没有心的怪物。

梁柏桉把他丢出了门,欣然接受了“怪物”的冠冕,并励志于传给梁潼。

可梁潼不需要。

基因或许决定了很多,但感情却不由基因决定。梁潼像绿野仙踪里的铁皮人,原本是空荡荡的一块,在何映热烈的爱下生出血肉,挣扎着想要一颗心。

所以他说:“我们不一样。”

这句话他对潘敬知说过,对渣爹说过,现在也对梁柏桉说了。

他不在他们给他划定的范围里,不是他们自以为的同类。

他要到阳光里去。

梁柏桉终于抬头了,眼睛很红地盯着他,然后说:“那你也滚吧。”

梁潼麻利地滚了,这是他上辈子最后一次听梁柏桉的话。

听起来似乎一切都在逐渐好转,饶是何映都这么认为,明明知道结局,但他还是问道:“然后呢。”

十分钟早已超过,梁潼刚才给两个人倒的热水已经冷了,但既然何映给他说下去的机会,梁潼不可能主动提时间。

他深吸一口气,感觉自己像舞台剧的反派一样被迫袒露向观众袒露心路历程,很羞耻,很尴尬,可不开口,没有人会懂他。

“然后,我怕了。”

何映的爱来势汹汹,他善于和梁潼表达爱意,“喜欢”两个字梁潼一天能听到好几遍,像游戏里的角色,点一下蹦出来一句语音。

说得多了梁潼嫌不真,说的少了梁潼又不安,他根本就不敢信何映的甜言蜜语,哪怕听起来都出自肺腑。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被何映变成了另一个人,一个被何映爱着,但不是他的人。

梁潼竭尽全力地想找到那个人与“梁潼”的相似点,可他找不到,人是很难认清自己的,听不得缺点,又看不见优点,除了最显眼的皮相外,梁潼根本不知道何映在喜欢什么。

而大学远比高中时期要顾虑得更多。

梁潼不明白何映为什么要报考南京,不知道何映为什么不接受自己的钱,也不了解何映每天晚回家是去干什么。

等他意识到他的玫瑰开始衰败时,已经太迟了。

何映开始和他争吵,开始减少见面,开始一言不发。偶尔能平心静气坐下来的时候,却也是相顾无言,然后何映开始找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小心翼翼地看他的脸色,像被设定了程序,必须要陪无理取闹的玩家够一定的时长。

何映不该是这样的。

梁潼想,也许他该和何映分手,移植的玫瑰回到土壤,总归是要比凋零好。

谁家吵架要吵三章啊,,们麻花精小情侣实在太有实力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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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陈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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