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新伤

可人总是自私的。

梁柏桉把他赶出门,梁潼现在孑然一身,既无可以投奔的亲友,也无落魄时想见的人。

最重要的是,畏冷的人在经历了暖阳后,很难再想回到阴湿的角落。

他和自己说,万事有始有终,既然是何映先追的,那就把结束也留给何映说。

只要何映开口,他立即答应分手。

梁潼等了一辈子,都没等来何映一句像梁柏桉那样干脆利落的“滚”。

他们相恋四十载,穷过,富过,同居过,分居过,心相贴又相远,竟也结伴走了一生,能走在何映后面为他处理后事,梁潼本以为也算一种圆满。

却没想到在发现何映的纹身已经洗掉时,自己会有那么不甘,那么后悔。

他在临死前终于打开了观测的箱子,里面的猫早就凉透了。何映无神的双目看着他也在看着虚无,尸体无声地咒他毁了自己的一生。

梁潼在何映入土后的一年才走的,像恶毒的诅咒,何映比他早爱上一年,他就比何映多在这世间蹉跎一年。

他阖目前还在戴着老花镜整理文献,这些又小又密的字他看不清了,脑子里浑浑噩噩,接近于过目不忘的记忆力也不好使了,所以在眼前突然清晰地出现了十七岁何映在操场上对他遥遥一笑时,梁潼就知道,自己要死了。

“我重生的时间其实比你早,在高一下册。”梁潼有些紧张,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已经端起了水杯,入口后冰凉的液体寒得让人牙关打颤,“发现你并没有上辈子的记忆时,我的第一反应就是窃喜。”

窃喜自己还能有赎罪的机会。

梁潼不敢擅自做出改变,他不知道两个人从什么时候起就形同陌路,但他很贪心,一定要何映像上辈子一样爱他,于是一开始表现得和原来一样冷漠。

可从图书馆收到高博文发的消息之后,梁潼就有种不好的预感,果然在校道上的匆匆一个照面,他就意识到,何映也回来了。

避开的眼底是很深的怨恨。

分明身处盛夏,梁潼却如坠冰窟。

命运是条衔尾回环的蛇,一节吃一节,一报还一报。重生后的何映躲着他,梁潼只能做出改变,让何映以为,自己是基于他的行为才逐渐主动。

何映真的很爱他,这是梁潼重生后无法再回避的现实,是百口莫辩的不争。

校运会时他远远地看着在救护点有说有笑的何映和刘婧,突然想,他上辈子一直在自欺欺人。

他从未担心过何映会喜欢上别人,他明明早就知道何映爱的是梁潼,且只是梁潼。

怀疑只是他不敢回报一样多的爱的借口。

梁潼大彻大悟,可何映早已旧困迷障。

他抬眼偷看何映的神情,像上辈子何映看他一样的小心翼翼,上下位置俨然逆转。

但何映不是梁潼,他是受害者,什么都没做错,听完加害者的剖白也只是冷笑一声:“忏悔完了,然后呢。”

他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双手握紧成拳的梁潼。

“我该原谅你吗。”

何映一开始还想,噢,原来梁潼的家庭环境是这样的,原来自己让梁潼不安成这样。可惜学了法的脑子很有辩证思维,心里的小人抽了自己一耳光,骂他真是犯贱,居然还要去设身处地心疼梁潼。

陈年旧账像一团乱麻,梁潼不知道为什么渐行渐远,难道何映就清楚吗。只能说他们两个都罪有应得,弯弯绕绕的心思不开口,拧巴成绳缠几圈,就成了捆缚,成了锁在一起的镣铐,下地狱了都分不开的那种。

何映笑着说:“梁潼,我恨死你了。”

梁潼不为所动,仰头看着他:“我爱你。”

迟来的深情比草轻,甚至起了反效果,几乎是火上浇油。何映已经很难保持理智了,可梁潼还要刺激他。

“你这么恨我,我这么爱你。”

“我们就应该在一起。”

胡搅蛮缠,无理取闹。

却又偏偏说对了。

在此之前何映只是无法爱上别人,但也不打算和梁潼耗着,打算自己找个地孤独终老。

结果梁潼告诉他,他们曾经离相爱只差这么一层窗户纸,这失之毫厘差之千里的落差足以击垮何映,他已经被逼疯了。

可梁潼又好到哪去。

他不懂怎么爱人却还是动了心。如果说在感情上何映是个正常的成年人,那梁潼简直就是蹒跚学步的幼童,甚至没见过正常人的该怎么爱。揠苗助长的植株会死,不懂爱的人被爱会疯。

他们疯得殊途同归,何尝不算天生一对。

沉默,又是沉默。

沉默是稀缺的氧气,他们要被彼此扼杀在这个和上辈子的爱窝有九成相似的地方,像一场声势浩大的殉情。

“今天坐飞机的时候,我也想了很多。”何映突然开口,“我原本想一直躲着,互不打扰就很好。”

“可我看到了你的戒指。”

他拉起梁潼的左手,打量着白玉似的手指上的银圈,暗淡的色泽与上辈子的铂金戒指相差很大,却比他送的要合适梁潼。

那怎么可以。

“那一刻我意识到,我也放不了手。”

何映捏住了圆圈,漫不经心地说着,手上使力想给梁潼取下来:“你已经把我的两辈子都搅烂了,我再也无法爱上别人——”

“——你却找到了新的幸福,梁潼,我怎么可能允许呢。”

监禁,虐待,暴力,无论什么方式都好,他要梁潼这辈子全部还回来。

银圈和主人的手指纹丝密合,何映没能马上取下来,结果梁潼收回了手,握成拳,他就再也取不下来了。

梁潼笑了,明明只是一个微笑的弧度,却透着一种疯劲,心满意足道:“好。”

“你可一定不要放过我啊。”

是赎罪的誓言,又是战前的宣言。

他们谁都无法释怀,那就干脆继续。没人再想着让伤口痊愈,他们只想再多咬下对方几块肉,看谁先在这场仇恨的撕扯中殒命。

单方面的爱能支撑一辈子,那双向的恨更是能亘古长存。

他们很有默契,在无数个处理方式中选择了最不体面的一种,很难定义他们现在的关系,因为占有欲与恨意远比爱要浓烈。

可能是因为男性的天生恶俗性,一切感情发展最后都会演变成上床。当身体被最原始的冲动所统治,爱与恨都变得无关紧要。

何映和梁潼也不能免俗,他们还是滚到了床上。

他们在纠缠中扒下了彼此的衣服,肌肤相贴时何映短暂地被梁潼微凉的体温唤醒了一点理智,突然嘲讽道:“捂不暖的白眼狼。”

梁潼顿了一下,拽着他的手摸向自己左心口的位置,声音很低:“捂得暖的。”

他会让自己变暖,再去拥抱他。

“放哪层了。”何映烦躁地翻着床头柜,就算这样了他都要管东管西,“你在房间里放套干什么,那个破戒指不会是和别人买的吧——”

回应他的是从背后贴上来的重量,梁潼伸过来的手臂越过他,打开了最上面的抽屉,从小盒子里掏出了一个一模一样的圈:“怕被你丢垃圾桶,原本想晚点给你的。”

何映:……

很诡异的场面,没有正常人会在床伴找套时拿出一个戒指,既不深情也不浪漫,爱与□□都很难进行。

梁潼看出了何映的无语,没忍住乐了一下,又从戒指盒旁边翻出了一盒套。

没开封过,这在某种程度上给某人顺了一下毛。

何映拿了东西之后转回来,看见梁潼还举着那个碍眼的戒指,没好气道:“要我现在就帮你丢掉吗。”

“套是做炮友的时候准备的,没有别人。”梁潼在哄人这件事上无师自通,很快就意识到了何映可能会因为什么而不爽,“戒指也是。我可以帮你戴上吗?”

何映没拒绝,他就自觉地牵起何映的左手,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给他的食指戴上了银圈。

大小刚刚好。

“戴左手食指是未婚,但不一定单身的意思。”梁潼第一次体会到给对方戴戒指这种宣示主权行为的快感,视线都无法从他的手上移开,“我们现在不是炮友了。”

“我要追你。”他再次强调。

何映抽回了手,话里听不出喜怒:“有你这么追人的吗。”

梁潼意会了一下这句话,没琢磨透,打算靠□□来蒙混过关。

这次和之前哪一次都不一样,梁潼主动又缠人,像一剂烈性药,他所有的行为都会引来何映的强烈反应,连喘息都被视为勾引。

明明已经连话都说不连贯,梁潼还要对他们刚才的话进行复盘:“那你……家里……为什么会……有套……”

他的眼睛雾蒙蒙的,看起来有点委屈:“……第一次去……就有了……”

何映愣了一下,但动作没停。套是艾布纳塞他包里的,说买错尺寸了,目测何映可能用的上,还强行从何映的工资里扣了钱。

但他不想和梁潼解释,于是道:“谁说炮友只有你一个。”

拙劣的谎言。梁潼不信,但不妨碍他借题发挥,他用最后一点力气直起身,一口咬上何映的喉结,力度不大,但足以让处于上位的人感受到挑衅。

梁潼拉长尾音,像在撒娇一样:“那以后可以只有我吗。”

何映没理他,把人摁了回去,身体力行地让梁潼明白,就算是当炮友他也是不够格的那种。

终于吵完了(沧桑),我一个阳光小狗都要被麻花精逼疯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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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新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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