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滴。”
刚睡醒的昼小艾在手腕处一按，打开了远处的助手控制器。窗帘缓缓拉开，阳光从侧边门口倾斜了进来。
略带温情婉转的女声响起：“联邦法令已检测到您违反了通过永恒果实立下的契约，请于2124年4月29日前赶到永恒大厦。期间您个人的形迹已被监控，如不配合，我司可以根据新历32条例对您采取强制措施。”
是永恒公司发过来的通知，消息的冰冷和外面和煦的天气倒是形成反差。
就是今天，还催得挺快的。昨天出发之前昼小艾已经对此做过千千万万遍准备，就像要离职和离婚一样，她的脑海里对于这种背离常理的事情总会反复进行发生、过程、结果影响的情况模拟。
起床给自己倒了一杯温水，但她浅浅喝了半小时，然后开始躺到落地窗前的斜椅上发呆。
“莎莉，你说我做的选择对吗？”
温柔动听的女声再次响起：“从大众意义上来说这是对您的人生一次极其冒险的决定，常人不能理解，我也不能科学理解，但是我会尊重主人您的决定。”
昼小艾没有回应，她期待着它能给出自己更丰富的想象力。
莎莉再次沉默了一会儿，人工智能给出了在它所能理解范围内的推测阐释：“所以需要再次检测一下您的精神状态吗？您上个月深夜情绪崩溃的频率已达到三次，而根据您近两年来平均每月情绪崩溃一到两次的现实状态来看，短暂的生活变。革会对上述症状有所缓解。”
“这是您给自己开出的药方。”
昼小艾向它比出一个宾果的手势。
在夜里睡不着突然清醒无比的时候，她也会爬起来对自己说一句这么做是否太过于偏执。但对于一个幻想型人格，真当刀子刮到身上认清疼痛时，开始大喊大叫垂头丧气后悔不已的场景，彷佛也是一幕优秀的结尾剧情。
很爽。
经历磨难之后，仍然心怀着对未来剧情上演的期待感，她知道自己是一个合格的观众。
“对我不太熟悉的人一般都会这么夸赞我：欸这个小姑娘文文静静，温温柔柔的，多懂事啊。然后再多看俩眼就会把我划分到勉强顺眼的普通女孩一类。” 斜椅上的人理了理身上的毯子，出太阳了，这多雨水的天气还是阴冷阴冷的。
“而熟悉我的人，在和我相处久了总能发现我一个特质：冷心冷情。然后开始对我客气起来，疏离变得没有情感。”
翻了翻通讯仪上熟人们的联系方式，昼小艾倒也是突然感慨了起来。
“小时候的我从来没有意识到，只是突然有一天一个一起玩小朋友哭着指着我说你怎么这么自私啊，就只在乎你的破星团，从来不关心我。然后我就回家问我妈我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那个时候妈妈就对我说了一句话。莎莉你猜猜是什么？” 她转头看向莎莉投影出来的方向。
人工智能这时候也犯起了难，左转转身右挠挠头，“难道是让您骂回去？”对方小心翼翼地补充道：“这是根据您母亲的性格我反应得出。”
“哈哈，笑死我了，母亲在外的名头果然名不虚传。” 椅子上的人笑得坐起来捂住了自己的肚子。
它倒是还蛮了解她那个性格，可惜还是差一点。
“她那时候对我说，如果你不想被误会的话，就得把你的星星藏得更好些。”
她想，小时候的自己好像就只抓住了一瞬间的意义，似懂非懂的。
她的母亲虽然已经走了十多年了，但是昼小艾仍然觉得她还在自己身边陪伴着她，她太了解自己了。
此时已到晌午，太阳开始变得晒人，刺眼的太阳看不太清晰，仍然有些昏昏沉沉的。莎莉自动给自己拉上帘子的语音响起，两眼一黑，意识到可能是自己最后的一个好觉，她便没有再去管莎莉的操作。
……
铃铃铃……订好的闹钟响了，昼小艾知道自己是时候出发了。
“照顾好自己，莎莉，再见。”
“好的，祝主人一切顺利，期待再见到的那一天。”
“我也很期待。”
拿上简单收拾了一下的背包，离开城市，离开她熟悉的地方，将所有重要不重要的事情都抛开，都无所谓了。
……
时隔多年再次来到永恒大厦，昼小艾倒是感觉没有多大的变化。
一位年纪有些大但长相十分帅气的工作人员提前在大厅等候着，见她刚走到门口便朝这边走了过来。
他身着一身亚麻蓝黑的修身西装，梳着严谨的发型，有着常年运动锻炼的痕迹，右边耳朵闪烁着金色三角形状的流沙动态标识。
“你好，我是杰森，久仰大名。接下来由我负责你进入前的许可流程。”对方先上来做了个简单的自我介绍，然后表示后面所有的事情由他来负责安排。
好像发廊工作人员的名字，昼小艾心里暗自吐槽道，但她还是注意到了一个不应该出现的词。
“请问你之前有在哪里听说过我吗？”她作为一个普通宅女，并不觉得自己名气能够被大人物听见。
杰森看起来级别很高，大厅周围其他的工作人员对他表现得非常尊敬。
金色的标识其实在永恒大厦并不多见，上次出现还得追述到多年前永恒果实给出她的两个选择了，不过她那个时候没有见过杰森。
他示意着昼小艾跟着自己，也不理会她刚刚的疑问，直接抬步向走进电梯里面。电梯里面的空间很大，但没有任何一个按钮。杰森对着右上角的监控瞳孔识别后还掏出一张黑色的金卡在透明玻璃盒子里感应了一下，电梯才投影出现了一排按钮。
“请抓稳电梯扶手。”杰森提醒了一句，正当她以为自己要去从没去过的永恒大厦高层时，昼小艾眼前一黑，一股高速的向下失重感袭来。
过了许久，电梯门缓缓打开，昼小艾随着身侧的人走了出来。随着光亮慢慢的增多，她发现他们竟然是从一个昏暗的洞穴里面出来的。
整个地下区域有大致两层楼的高度，无数条通道向外延伸出去，通道没有外透光，都是人类的自发光。
内部开始出现了像杰森一样的金色标识的人，各自都在忙着自己的事情。但昼小艾还是感受到了不同眼神投过来的好奇眼光，或打量或八卦的。
这时杰森将她带到了一处像研究室的地方，在里面找了一大圈，才在一个工作台上找到头发像是爆炸了一样的人，嘱咐道：“给她蓝色的标。”
操作台上那个头发爆炸穿着白色大褂的人一听突然就来劲了，手里拿着的小钻头还没放下，好奇地环视了她一圈，不停地磨着手里攥着的三角形黑铁石。
“哎呀呀，这得有多少年没来蓝色的人了，好新鲜。”对方对此表现得非常惊诧。
杰森这时候冷静地催促着爆炸头，“请迅速一些，雾快满了，她这次就得进去。”
听到杰森的话，她有些苦笑，虽然有所准备，但自己也没想过这么快。
“你们还真是会压榨人，赶着要引爆地球是吗？”爆炸头虽然满嘴的不开心，但还是转头拉开了侧边的冷库，从一堆金色和绿色的液体之中薅出一管蓝色的液体。仔细看的话，试管里的液体其实是一些漂浮着的蓝色的微生藻类。
爆炸头将试管中的液体倒在了培养皿上，将刚刚手中还在磨形状的三角黑铁石也放置在培养皿中。遇到液体的黑铁石像是遇到颜料变异一样，在不断吸收中直接变成了一个蓝色的流麻形态的石头。他一把拉过昼小艾的手，将其手指划开一个口子，挤出俩滴血，滴在了石头上。
这个时候昼小艾的右耳朵同时也出现了闪烁着蓝光的流沙动态标识。“这是？” 她摸了摸自己有些酥麻的耳垂，提出疑问。
杰森回答道：“每个进入永恒森林的人都需要被标记一下，这是为了和森林里那些失落者进行区分。一般分为三种颜色，金色绿色以及蓝色。金色代表我们这种在外围工作的工作人员，绿色代表探险者们，而蓝色就代表你这种背弃契约的人。其中绿色标识只存在三十天，而蓝色标识则会在你找到永恒之心后才会失效。”
“了解了，那之前那些有着颜色标识的人在成为失落者后还会留有标识的痕迹吗？”
杰森倒也没有想到她会提出这样的问题，接着科普道：“会的，即使变成失落者，标识的颜色会消失，但烙印永远会存在。这是他们作为人类存在唯一的痕迹，是永恒公司最优秀的发明之一”
离开研究室，杰森带她来到一处小房间安顿，离开之前向她嘱咐道：“你现在就这里休息一下，明天就需要和其他人一起进入森林。一般新人都会给一段时间修整调节一下的，但你正好赶上了迷雾开启时间，请做好准备，明早十点到中央大厅集合。”
杰森看起来是一个工作态度非常严谨认真的人，对她这位类似罪犯一样的人表现得自然客气，并没有存在过多异样的眼光和探究的心思。
昼小艾在房间里对着黑色镜面玻璃照了照，再次轻轻抚摸自己的耳垂处。
这个蓝色标识就像一只怪胎的专属萤火虫，在钢铁森林里不起眼处突然漏出的亮光。从前的人们在发现一只萤火虫时便可以随着它的运动轨迹找到一大片，但在这个萤火虫已经绝迹的年代，这耳垂处的一抹蓝色，便是从舞台中央到被推到舞台边缘最好的标志。
她在心里默念，当下她要做到的事情或许是：在找到永恒之心前，留存好自己的蓝色标识，在风浪平息前，守住自己完整的人类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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