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晚江郁云没玩游戏,看了一晚上专业书,想了又想,还是不喜欢地下城,一点也不想去。还好,那是几年后的事了。桑植上校这么厉害,万一不用去呢。
有人心向光明的时候,有人坠入恒久的黑暗,九月的第一天,陈老师永远闭上了眼睛,方浩然送走了他。
按照他的愿望,和挚爱的妻子葬在一起。
他们在山明水净的地方,与天地为伴,那一方墓碑定格了他们存在过的时间,上面镌刻着:
“愿你忠于自己,不舍昼夜。”
方浩然办完一切,独自回到首都,整整睡了两天,才回复桑植的讯息:“很顺利,暂时不想见人,休息几天。”他这样说,婉拒和桑植见面。
这时是晚上十点,桑植刚下班,坐在回家的车上,很快回复:“学长,随时联系我。”
陈老师被安葬在他的家乡,原本桑植也要去送他一程,方浩然知道他忙,没让他去。陈老师的同事、朋友,都是通过视频和他道别,大家年纪都大了,去没有射线预警的地方很不方便。
桑植回过神,发现车停了,问林襄:“怎么回事?”
林襄也很疑惑,这是他送桑植回家的必经之路,从未遇见堵车,而现在,前面的路上一字排开十几辆车,堵得严严实实,无法通过。
很快,他警醒地调转车头,必须首先保证上校的安全。
自动导航重新规划了路线,他对桑植说:“不清楚目前的情况,我看车里没人,也许是恶作剧?”
桑植也看清情况,想了想说:“注意一下,明天有没有相关通报。”
林襄应了声,顺利把桑植送回家。
到家后,桑植洗了澡,犹豫片刻,把玄关柜上的VR眼镜拿进卧室,戴在头上。
眼前白光一闪,他再次来到时间之外的游戏世界。
江郁云却不在线,他的头像是灰色的。
桑植独自摸索一阵,成功把名字改成“桑植”,无事可做,点击江郁云的头像,熟门熟路去了他家。
花园里,紫罗兰开过了,新种的菊花开得正好。
白色的门旁边挂着一块木板,上面手写着几个字:江小云的家。
桑植按了门铃,听到一阵清脆的回声,站了几秒,他转身,走出花园,沿着石径,想去看看江郁云说过的人工湖。
走了几百米,他看到了人工湖,还有湖边静止的秋千,秋千上有一本书,可能是江郁云的。
到了湖边,平静的湖面上倒映着蓝色的天空,飘着几朵白云,桑植推了推秋千,无事可做。
云朵飘动前,他下了线。
今天没见到江郁云,桑植有点遗憾,怀念可乐的味道。
第二天,中午下班前,林襄向桑植汇报了昨晚堵车的实情。
那不是堵车,准确地说,是人们的抗议。
昨晚同一时间,在首都的二十多条主要街道上发生了人为的道路拥堵,有人把车开到路上,然后下车,隐入夜色中。
所以林襄看到车里没有人。调查表明,那些车都是失窃车辆。
这是一种低烈度的反抗,今天早上组织者在网络上公布了诉求,他们反对再次降低食物配额,并不排除有下一步的行动。
食物配额制是从五十年前开始的政策,因为射线风暴对植物的影响,农作物的产量下降,也有着射线累积的危险,露天的农业生产几乎停止了。依靠掩体内人造光的大棚种植,成为主要的食物来源。
同时,人们放弃大量的生活区域,往能够提供射线预警的城市聚集,僧多粥少,食物短缺几乎是必然的。
食物配额制根据每个人的年龄、性别、工种等因素,规定了每个月使用的食物总量,无论是在外就餐,还是采购食材,都必须刷食物配额码。
当配额不足时,就只能购买营养补充剂了。
营养补充剂很不好吃,工业流水线的奇怪口感很难被大多数人接受。
由于能源短缺,产出降低,上个月宣布了再次降低每月食物配额,下降幅度达到百分之十。
昨晚的道路拥堵,正是对此的抗议。
这事不归基地管,桑植听完汇报后只说:“知道了。”他并不认为抗议就能改变政策,可是增加民生能源供给,在全力建设地下城的今天,是另一个难题。
只能顾此失彼。
林襄出去后,桑植结束上午的工作,从冰箱里拿出两袋营养补充剂,面不改色地吃完,有点想念红宝石蛋糕店的草莓奶油蛋糕,希望这家幸存的蛋糕店不会因为食材紧缺而倒闭。
看了一眼通讯器,没有方浩然的讯息,他还需要更多的时间来调整自己。
桑植在窗边站了一会儿,天空雾沉沉的,连片的黑云压在城市上空,只看天气没人能认出这是一天中的正午十二点。
也许射线风暴又要来了,桑植想。
通讯器响了一下,是江郁云:“你改名字啦?还来我家了,怎么不叫我?”
桑植还来不及回复,江郁云又说:“今晚一起玩吧,你几点上线?我请你喝可乐。”
桑植在通讯器里输入:“晚上十一点。”
“我等你。”江郁云秒回。
晚上十一点,桑植上校准时上线游戏,来到江郁云家门口,他按下门铃,不同的是这次铃响之后,有人给他开了门。
江郁云穿了一件绿色的短袖T恤,上面印了一只卡通熊,熊趴在草地上打盹,他顶着只比寸头长一点的新发型把桑植迎进屋里:“等你的时候,我换了个新发型,怎么样?”
桑植知道这是游戏里的形象编辑模块,实话实说:“不适合你。”
江郁云开冰箱的手顿了顿,他的声音从厨房传来,传到在客厅的桑植耳朵里:“这样啊,我也觉得一般。”
桑植在记忆里见过几百次江郁云,还是觉得第一次见的自然卷最好看,等他从厨房出来,便问:“你上大学后拉直了头发。”
江郁云把可乐递到桑植手里,不自觉摸了摸自己的新发型:“对,以前的自然卷太可爱了,在学校里别人都把我当小孩。直发也很麻烦,经常要修剪,不过我习惯了。”
桑植仰头喝可乐,听江郁云说话。
从江郁云的角度,可以看到桑植坐在沙发上,高大的身躯占据了双人沙发的大部分,自在的样子好像他才是沙发的主人,米白色的布艺沙发,为桑植上校注入了一点生活的气息。
现在,他仰着头,红色的易拉罐在他的唇边,随着喝可乐的动作,他的喉结上上下下。
燥热的八月,可乐一定很清凉。
江郁云移开视线,也喝了一口可乐,说:“我还买了美年达。”
桑植放下易拉罐,继续刚才的话题:“确实很可爱。”
“真的吗?你也觉得。”江郁云突然想到,桑植在记忆里看到了以前的自己,很难为情,难道自己从小到大那些愚蠢的事情,幼稚的表情,难过的时候,都被桑植看见了?
他鼓起勇气问桑植:“小枫哥记忆里的我,你全想起来了?”
“应该不是全部。”
江郁云松了口气,叹道:“其实我有点不习惯,感觉好奇怪。”
桑植想,奇怪的应该是我才对吧,莫名其妙地,记忆里多出一个你,罪魁祸首还有本事装无辜,他拿起可乐来喝,面上仍是淡淡的,没说话。
江郁云问:“现在带你去看人工湖?或者我们一起去买花,坐车去,没多远。”
桑植想说下次,他的休息时间快到了,刚站起来,还没走到江郁云面前,就被通讯器发出的警报声拉回现实。
黑暗里,通讯器急促地响着,三声长鸣,代表着射线风暴即将降临。
桑植一把拉下VR眼镜,定了定神,从床上弹起,抓起通讯器冲出卧室,他看了眼掩体的小门,继续跑到玄关,打开大门,江郁云在对面。
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对面,举起的右手还没来得及拍下,门从里面开了,江郁云出现在桑植面前。
两个人同时伸出手,把对方往自己的方向拉。
江郁云的力气哪比得过桑植,十秒后,他被塞进桑植家只有一平米的那间掩体,
砰地,门被关上,桑植拍开灯,靠着门喘气,手里的通讯器持续发出警报。
江郁云也站着,惊魂未定地喘气,小熊睡衣的衣领歪到一边,通讯器都忘了拿。
这时他们才注意到,除了通讯器的鸣叫,不知何时,小区里也响起了报警声。
掩体没有窗户,他们看不到外面的情况。
没人说话,掩体里唯一的凳子被江郁云坐了,桑植站在门边,睡袍的带子散开。
一站一坐,在一平米的空间里是很近的距离。
桑植系好睡袍带子,说:“我们在这里等射线风暴过去。”
“要等多久?”
“不知道。”毫无预警的风暴,桑植不知道还有多久到达,又会持续多久。
“这是第三次了。”没有预警的射线风暴,在这几个月里发生了三次,带走了陈老师,江郁云从游戏里被拉回现实,感到很失落。
桑植无法安慰,只问:“你冷不冷?”
原本,江郁云躺在柔软的床上玩游戏,光着脚跑下床,鞋都没来得及穿。
他拢了拢自己的睡衣,又看了眼桑植的黑色睡袍,颈口裸露着一片小麦色的皮肤,觉得狼狈又想笑,仰头说:“不冷。”
桑植低头看通讯器,了解最新情况,鼻息间忽然蹿入另一个人的气息,江郁云仰着脸看他,规规矩矩地坐着。
他们呼吸相闻。
桑植侧身,还是看得清他盈着波光的双眸,心跳乱了两拍,然后重回正轨:“你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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