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选谁,与我没有关系。”炀尘几乎不假思索,虽然心脏难受,但他觉得是被泼了水的缘故,“哪怕我在这选择之列,也跟我没有关系。”
“那是师兄自己的事情。”
河伯锐利的眸光转为偏柔和的戏谑:“怎么,你不敢猜?”
炀尘神色黯淡,却也坦然:“是我不配猜。”
理直气壮地说出最怂的话,引得河伯都不免挑一挑眉:“这般妄自菲薄?”
“是。”炀尘笃定,“还请前辈放过我与师兄。”
河伯勾了嘴角,这一笑让他皱巴巴的脸变得更为狰狞:“那你能给出什么?”
“只要不让我和师兄分开,”炀尘一字一句,“我都可以给。”
“呵,狡猾的狼崽子。”河伯却听出他话语的圈套,抬手又是一个水球扔上岸。
但炀尘这次没被浇成落水小狗,而是被一黑色的剑柄砸到了头。
“拿着这把剑,去到无垠河的尽头,把你在那里看到的景象告知于我。”河伯懒散地下了新的指令。
炀尘谨慎地没有立马捡起那柄黑底金纹尚未出鞘的长剑,狐疑问道:“无垠河有尽头?”
“或有或无,看你的机缘。”河伯却卖关子,“你若没机缘,那也不要怪我不放你们走了。”
“毕竟从我这儿讨要东西还不打算付出代价的人,早就沦为无垠河底的枯骨了。”
炀尘还是没有捡起剑,往师兄的方向看了看,又问:“我独自前往?”
“是,我会直接告诉你师兄,你掉进河里死掉了。”河伯的笑意在脸上愈发狰狞,“这不止是给你的考验,若你师兄没给到让我满意的反应,你们没有再离开的机会。”
炀尘猜不准什么才叫做让他满意的反应,也没法想象无垠河的尽头有什么。
“你好麻烦啊,老头!”于是脱口而出,甚至都不带任何敬称。
炀尘弯腰拾起剑,果不其然又是一遭冷水淋头。
“你们进入这里,打搅了我的安宁,还有什么资格跟我讨价还价?”河伯反问。
眼见着炀尘又挑了个份量不轻的鹅卵石,河伯“咚”地一下收起漩涡没入水中,让飞起来坠下去的鹅卵石扑了个空。
此时炀尘手上的黑剑也剧烈的颤动,似活过来一般将他与师兄相悖的方向拉扯。
炀尘欲甩开,但黑剑却如毒蛇般死死地烙在了他手上,不管不顾地拖拽他,哪怕他一个踉跄跌倒在了鹅卵石布满的河滩上,黑剑依旧没有放松,专心致志地将他拖了三丈远。
“我自己走,自己走!”炀尘忙不迭胡乱起身,眼下也不能掉头,只得跌跌撞撞连滚带爬地被这成精了的黑剑领走,奔向那或有或无的河流尽头。
“我当时大概走了两三天,就到了所谓的尽头。”炀尘说到这里,暂停了对当年的回忆。
倒也没谁打断他们闲聊,只是踱步到了魔宫门外,炀尘该给师兄简单介绍下这外边他的防御部署。
泊行是个很好的倾听者,不时点头表示认同,还能开玩笑活跃氛围说:“可惜修行者一般不来魔界,你这□□架着火炮摆着,倒也失了用武之地。”
“魔宫建在魔界腹地的平原,安置这些自然不是为了应对仙界。”炀尘道,“魔界十四州的域守,个个都不是好对付的角色,我得随时做好防备他们的准备。”
“想当初为了造这个类金,魔界上下的意见极为不统一,我和我的左右护法们算是把魔界能打的都打了一遍,才勉强达成初步的一致,即是合力造出类金,让它升空。”
泊行也若有所思:“待类金升空后也确实还有不少问题,就比如说类金安放的位置,以及类金每日在空中停留的时间。”
“师兄说的也正是我所苦恼的。”炀尘抬了袖子替泊行挡了一阵冷风,夜空万千烛火不摇不晃,“我和古铭因在仙人两界住过好些日子,自然更希望魔界有日夜交替,但我的左护法烛影更希望魔界保持在极昼状态下。”
“我方才也说,这明火只能驱散瘴气,与金乌的光辉一样,不能做到完全的驱除。所以包括烛影在内的部分魔族,都希望有一个终日高悬的太阳,让瘴气再无聚集起来的可能。”
泊行接茬道:“若明火不像金乌之光辉炙烤大地,倒可以考虑将类金终日高悬,毕竟对于魔族来说,比起没有夜晚可以安眠,瘴气肆虐和永夜的阴霾更是可怖。”
“问题在于,这明火本就是金乌的火焰啊。”炀尘苦涩道,放下胳膊又揽泊行的肩膀,顺着蓝幽幽明火的指引,一路沿栏杆绕魔宫周围散步,“由魔植修出灵智的那一类魔族,便是站在我和古铭这一边的,要终日太阳高悬,他们与大地紧密相连的本体可受不住。”
“各有各的道理,我身为魔尊还得站稳中立,不厚此薄彼。”
“不然又得发生第不知多少次魔界内斗。”
“你确实,不容易。”泊行由衷道,“彼此你这种攸关生死的矛盾,我们宗门那点儿叽叽歪歪可不算什么。”
“主要是那些叽叽歪歪在背后阴你,还不敢跟你正大光明地对峙。”炀尘道,“要能一巴掌拍死,好些人都在我这儿都活不到今天。”
对此,师兄也只叹了口气,没多说他什么。
炀尘直辖的范围以魔宫为圆心展开,半径为八百里,这个区域就是魔界的上京,不属于十四州任何一州。
当年因地势平坦、土地肥沃,四周又有断崖急流作为天险屏障,被上任魔尊直接占领修作魔宫。
后炀尘继位,把八百里魔宫多余的宫殿或是拆除或是改造做其他用途,到如今真正能被称为魔宫的区域,就只他自己起居办公住的几个主殿。
这宫殿四下都庄严肃杀,连根活着的草都没有,除了瞅瞅机关建筑,倒也没其他可看的,比不得仙界远处有峰峦叠嶂、云雾飘渺,近处有修竹森森、山花灿灿的景致。
但师兄竟然还能保持着颇高的兴致,跟他东拉西扯地聊天也不嫌烦。
“话说回来,你们上哪儿找来这可替代金乌光辉的明火?”泊行想起这茬。
“多亏了我的左护法。”炀尘卖了个关子,因为他已经感受到左右二护法的气息在向这边靠近,便携了师兄的手缓步绕到了殿门前,正好遇上俩护法并肩登上阶梯。
待他俩齐齐站定,炀尘定睛看过去差点被吓得打了个趔趄:“哟,都这么正式啊?”
只见那常年飘浮如蓝色火焰的影灵已稳稳落地,化为款款少女形态,身着月白流苏裙,头戴翠羽缀金簪,眉眼如画,身轻若蝶。
而少女右手边常年披头散发挡住半边脸、灰白道袍几十年不见换洗的青年男子,已用银白莲花冠端正束发,露出不苟言笑但不失清俊的脸庞,外袍也换成魔界标配的玄色,缀有银线绣成的飘渺流云,不可不谓庄重大气。
反正炀尘当了这一千年的魔尊,都没怎么见俩下属着装如此正式,特别这俩还生疏地向他和师兄鞠躬作揖,叉手的手势一看都是现想起来的。
“魔界左护法烛影/晚辈古铭,拜见仙长/大师伯。”
一拜见还只拜见师兄,真有你俩的。
炀尘翻回快翻上天的白眼,等着师兄温声说完“二位不必多礼”,便迫不及待地口出讽刺:“怎么,今儿是类金要升天,你俩终于舍得打扮了?”
俩护法收礼,但那恭敬的神态还未褪去。
“在下久仰仙长大名,好容易今日有机会得见,只怕面目可憎惊吓仙长,故好生变化打扮了一番。”烛影一如既往地溜须拍马。
古铭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只是想让师伯看到,我在魔界也有注意仪容仪表。”
“滚!”若不是师兄拉着他,炀尘真要上脚踹人。
“二位客气,尽管按平日里随心打扮便是,不必因我拘束。”师兄脾气真好,“另外古师侄所言,已是被我们宗门废止的门规,而且那门规也确实颇有不妥,过于阻碍弟子们天性的自由。”
“但那条门规也是鼓励正常的穿衣打扮,不做奢华攀比,也不要奇装异服,怎么又碍着天性了?”炀尘听着就为师兄感到不平。
“这条门规废止是我提出的。”泊行忙忙给他顺毛,“仔细想想,只要自己喜爱,怎样都可以是得体的打扮。”
“但……”炀尘还要争辩,余光瞥见左右护法各自忍笑不语,便也就收敛在师兄面前的小孩子气,转眼道,“若无其他事情,左右护法就先退下吧。”
“回禀尊上,有。”跟他说话,烛影总算正常了些,“敢问尊上是因何事召见芍药斋全体医师?”
“我也有这个疑惑,接你二人来魔界时,我便见师伯昏迷不醒,可是受伤或是遇上什么顽疾?”古铭配合着接茬。
炀尘回眼看一看师兄,师兄点一点头,毕竟芍药斋的那群魔都多少知道了些,向两位护法告知个大概应该没问题。
“是练功的时候受了些内伤,需要调理。”炀尘避重就轻道,“我还得去仙界那边找药材带回来。”
“既然这样,魔界的事情我和古铭多分担一些。”烛影了然。
古铭也顺势点点头:“你们安心调理,若有需要还可以先行闭关。”
“你师伯本来就在闭关呢,要不是你那些师弟师妹惹乱子。”炀尘啧了声,提起这个就来气。
“其他人我不太了解,但闻今龄不会。”古铭道,“师伯可以把一些担子交到他身上,而且他和闻露白是本家,饶是他做出的决断得罪了闻露白,闻露白也不会拿他怎么样。”
“看来今龄还真是个好孩子。”炀尘转怒为笑,半真半假道,“早知道当年他拜师的时候,我就把他抢过来当师兄的弟子了。”
怎料古铭幽幽叹气:“他当年确实想拜师伯为师,甚至打算无视家族的安排。”
“但我确实没打算收徒。”泊行淡然道,“如今颇为劳烦他,心里着实过意不去。”
“也不全是师伯的问题。”古铭道。
“对对,是我的问题,因为我老赖在师兄身边。”炀尘主动揽锅给自己。
古铭欲言又止,看了泊行一眼,到底没能开口,这时烛影施施然接过话茬:
“尊上,仙长,既然都安排妥当,那我们就先告辞。”
“若有事情,随时吩咐。”
魔界三人组与其说是上下级,不如说是仨损友,哪怕古铭辈分小,那也是炀尘的损友一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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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拾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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