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6

很快,祁载阳后撤了一步,阴影退后,煌煌灯火重新明亮,也在他周身勾勒一圈朦胧光晕。

他如初遇那次一样,低声问她:“你,没事吧?”

他声音依旧像枝头的一阵风,但如今秋意起,秋气凉,他声音也沉静了许多。

“没事。”鸣雎不同他多言,自顾往前走去。

伏虎罗汉高坐明堂,看着少女裙摆微荡,脚步不停。三寸碎金的光影中,留下一条红绳。

红绳上的小铃铛跳动着金光。

鸣雎停在一座闭目的罗汉前,默记下尊者像的签号,和皎皎一起去解签。

前面还排了几个解签的人,她们坐在长木凳上等待叫号。

皎皎有些累,躺在鸣雎肩上昏昏欲睡,嘀咕着:“你身上好香,真好闻啊。”

鸣雎:“可能是殿里的燃香吧。”

皎皎:“不对不对,比燃香轻多了,像是梅花?桃花?唔……好像在哪儿闻见过,想不起来。”

鸣雎盯着手中的签文,心思烦乱。应该是刚刚沾上祁载阳身上那段冷香了。

她不想给自己惹麻烦,不再回答皎皎,只反复念读签文。

“无挂无遮真般若,非空非色破愚昏。”

读不懂,偷偷用手机搜也搜不到。

皎皎没再多说。

解签队伍很快排到她们,鸣雎刚坐下,大师就开始叽里咕噜。语速很快,鸣雎脑袋还在昏昏涨涨,签已经解完了,换到下一个人。

她就记得大师说什么天上的白莲花落到人间,要吃些苦才能渡人渡己,文昌高中。

出来再一问皎皎解了什么签。皎皎:“他说我迟早功名在身,不要拘泥于一时的成败诶,太好了!”

怎么也是功名?鸣雎略微一想,忽然被气笑了。

她们两个一看就是学生,学生除了求学业,还能求什么?

又听见邻座三十岁姐姐说,解签解出来是会拥有一个珍惜她的男人,但她是无性恋,最讨厌男人。

鸣雎陡然心疼皎皎的解签钱。

她坐在屋檐下,无奈伸了个懒腰。长袖向上滑起,露出一小段光洁的手腕,手指刚好探进了金灿灿的阳光中。

双手随意拨动空气中的浮尘,她忽然发现手腕空了,她的铃铛手绳丢了。

她跳起来,在兜里掏来掏去。皎皎睁开眼,茫然问她在找什么。

鸣雎急得跺脚:“我的手绳,一根红绳绑着铃铛的,你有没有见到?妈妈给我编的,我带了好久。”

皎皎摇头:“你先别急,想想上一次看见是在哪里?”

鸣雎掏遍背包,也没有找到手绳。皎皎翻出她们上山前的合影,放大了仔细看。

合影中两个女孩笑得灿烂,鸣雎单手比耶,手腕上缀着一只金色铃铛。

皎皎:“上山前还在呢,我们回头找找。”

两人立刻窜回大殿,沿着原路转了一圈又一圈,却始终没能找到手绳。

老师喊了集合,她们只能暂时通知展会的负责人,帮忙失物招领。

自由活动后是手工课,主办方特意清出了一间展厅给学校使用。

厅上高坐着一尊金顶佛像,两侧围着神佛壁画,殿顶彩绘富丽,挂有重重幡幢,令人目眩神迷。

厅里摆着几组宽大木桌,桌上堆着材料,各自围了半圈,每组都有不同的项目选择。

学生们要根据兴趣选择项目,课后老师会打分,给予优胜者奖励。

皎皎兴奋极了,直接拉鸣雎冲去了漆扇组。

鸣雎本想着漆扇简单,不用费心。谁料,老师居然要她们先绘好扇面,再漆染背景。

鸣雎不会画画,当即就打了退堂鼓。可很多女生都选了漆扇,她不想孤零零一人去和男生同组,最终决定留下来。

然而画笔太滑软,她画出来的线条扭曲,分外得丑。

周围女生见状,立刻叽叽喳喳起来。

“往这边呀,你这笔触不能断,别听她的。”

“颜色不对,哎呀,我来帮你调!”

“你看我的怎么样?你照我的画。”

鸣雎在指点中晕了头,干脆搁下笔,开始沉思。

她好像选错了项目。

她一放下笔,女孩子们的乐趣也就转移到其他地方,什么趣事都说,鸣雎很快就听见一个令人讨厌的名字。

她们在说祁载阳曾经拿过少年组的全国陶塑大奖,肯定会是这次手工课的第一。

鸣雎咬起牙,气鼓鼓的。

怎么他走哪儿都是第一?

女孩们越聊越嗨,又听见身后的陶塑小组传来赞叹声,她们成群结队地围过去看祁载阳。

“我们也去看看!”皎皎抱住鸣雎的手臂,拖着她往陶塑组靠。

“不去不去不去!”鸣雎异常抗拒。

皎皎问她怎么了。

鸣雎摇头不说,脸却鼓成了球,谁都能看出她在生气。

她从前总能装一下友善,现在却根本装不住。她实在是太讨厌祁载阳了。

他总是表面同她和和气气,又是道歉又是感谢,背后却喜欢蛐蛐她,以为她想搭讪。

他还擦了手。

主动找她握手,握完又嫌弃她。

恶心……

皎皎大概是看她反应激烈,问她是不是还在想着手绳的事。

鸣雎用力点头:“那个手绳很重要的,是我妈妈亲手穿的平安扣。”

皎皎:“会不会被谁捡去了,你在罗汉殿里有遇到谁吗?”

“没有。”鸣雎当即断言。

她不想说自己当时撞祁载阳怀里去了,总归他又不会拿走她手绳,他嫌恶她还来不及呢。

鸣雎重新拿起扇面勾勒,避开皎皎的追问。但庄锡动作比她快得多,他溜达到鸣雎身旁,一把夺走她的扇面。

他翻开扇面,忍不住笑她:“小雀儿,你还挺有想法哈,学毕加索吗?”

他笑声不小,混在隔壁对祁载阳的赞美声里,鸣雎一听就急了,追上去和庄锡争抢起来,扇面也不小心掉在了地上。

一群男生刚好经过,他们簇拥着中间的倪立轩。

倪立轩插着兜,大摇大摆地问:“庄锡,你干嘛呢?”

庄锡笑道:“倪哥,我逗人玩呢,你课业做完了吗?”

“没做,丟给别人了。”倪立轩瞥向鸣雎,“什么脏东西?捡起来。”

立马有人捡起鸣雎的扇面,递给倪立轩。

倪立轩却没接手,插着兜说道:“脏死了,翻个面我瞧瞧。”

那人听话翻面。

扭曲丑陋的线条顿时曝光在众人眼中,迎来一阵嗤笑。

“什么呀,好丑的玩意儿。”

“这真是人画的?”

“快拿走吧,看到就想吐了。”

鸣雎原不觉得有什么,可在他们围着发笑时,她陡然手脚冰冷,头皮发麻。

她简直想冲过去,夺回扇子。庄锡却拉住她,小声说:“忍忍,是倪爷。”

是得忍,这家伙不知道为什么一直盯着她欺负。她又惹不起。

可有些事躲不掉,倪立轩想奚落她,就会用尽方法奚落她。

他话说得难听,连一些嘲笑她的人也听不下去,揉着鼻子走开。

她想走却走不了,因为倪立轩指着一个人,让对方去撞她,说要帮她开学撞人的事讨个公道。

直到此刻,鸣雎才明白过来,他针对自己的真正原因——她开学那天撞了祁载阳。

庄锡同她说过,她乱撞人得罪了倪爷,对方要让她好看。

先前在课上捣乱只是前奏,倪立轩是一定要直接拿她出气的。

被倪立轩指使着来撞她的人脸色难看:“我不去。”

那人说完撇头就走。

倪立轩冷笑着,一脚踹翻了那个人。那人跌倒在地,抱腿不吭声。

他又指了另一个男生,说道:“你去撞一下,这事就平了。”

鸣雎一看不好,转身就要跑,却被那个男生按住。

男生小声对她道歉,却把她逼到桌边,狠狠一撞。

她被撞上桌子,顿时旧伤添新伤,疼得眼睛冒汗。

鸣雎一声不吭,死死瞪大眼睛,不肯眨眼。眼睛疼痛干涩,至少不会流出眼泪。

倪立轩却没看她,而是拍了拍被踹翻的人的脸,说道:“你爷我啊,最讨厌别人在我面前装。”

那人扭开头:“我腿疼。”

倪立轩直起身,居高临下地盯着他:“你以后也不用再走路了。”

男生立马抱紧腿,叫道:“我能走!我能撞她!”

鸣雎扶着桌子,还想再逃。

那个男生已瘸腿站起来,冲她而来。

她躲无可躲,额头疼出汗。干脆闭上眼,等着再被撞一次结束。

没人会替她出头的。

没人愿意为她惹怒倪立轩,对方高高在上,她只要忍过去就结束了。

可皎皎直接炸了,她挡在鸣雎身前,高声质问他们凭什么欺负人。

“凭我乐意,你算什么东西。”倪立轩冷笑,推开瘸腿男生,走到她们面前。

他猛地一推皎皎,皎皎吃痛,低叫了一声。

倪立轩笑:“叫得挺好听,再叫一声?”

他话没说完,就被鸣雎一把推倒在地。

啪叽一声,倪立轩屁股着地,估计挺疼。

他愣了,鸣雎也愣了,周围人都愣了。

只有穿堂风呼呼吹着,幡影摇动,高堂佛像垂眸看着众生。

倪立轩脸涨得通红,像熟透的虾。

完了,他绝对气坏了,她彻底得罪对方了。

鸣雎立马弯腰同他道歉,庄锡也去拉他,连声安抚。

倪立轩甩开庄锡,一脚踩在鸣雎的扇子上,抓住鸣雎的领口。

她领口被攥得皱巴巴的。

有人看不下去,出声制止:“倪哥,别生气,犯不着跟一小姑娘较劲。”

倪立轩怒斥:“你她妈出哪门子的头?”

那人被斥得脸上青青白白,也没再出声。

鸣雎眼看躲不过去,自知她今天让倪立轩丢尽了脸面,以后肯定过不了安生日子。

她干脆心一横,梗着脖子先骂个痛快:“你最好一辈子都别落魄,否则你下场肯定比我今天惨得多。”

“有意思。”倪立轩居然笑了,“但你得失望了,老子这辈子下辈子都比你过得爽。”

说罢,他拎着鸣雎领口,像拎小鸡一样,拎着她转圈。

鸣雎被转得头晕目眩,脖子自始至终都用力梗着,不肯低头。

她偷偷抓起桌上的笔,想要一笔扎下去。天旋地转的眼前却浮现妈妈的脸。

不能打架,不能伤人。她赔不起,会被退学的。

可以被打,被打了有赔款,尤其是倪立轩这种家世,赔款或许能有天价。

她放下笔,撇开了头。

身后突然传来一道男声:“立轩,别这样。”

“载阳,我在跟她切磋绘画呢,没惹事。”倪立轩竟立刻笑起来,将她丢到一旁。

旋转停下,她晕晕乎乎地撞上桌子。眼前世界扭曲旋转,一道修长身影自远处走来。

祁载阳:“切磋能闹出这么大动静?”

他步伐不快不慢,停在地上的扇子前。扇面上沾满了脏污,横着雨后的新泥。

他垂眸看向扇面,问道:“这是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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