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刀下疯

楼嫣许状若镇定,拾起那册子藏好,广袖掩藏下指尖隐约抖动。

“多谢徐司徒,手可有受伤?”

“无妨。”他眉眼清俊不见波澜,一手端起茶盏品润,一手执起火钳加入几块瑞炭,车内热意攀升,楼嫣许自外而内热乎透了,小脸被烘得恍若翻腾的火井。

二人一时无言,楼嫣许自觉出乖弄丑,遂屏气凝神。

“你不如靠近些,烘干湿处。”徐从璟冷不丁一言,目光落在她污水沾湿的裙摆上。

她暗暗思量他的话,俏生生的面容染上几分窘色。

他是在怪她弄脏了马车?

楼嫣许飞速瞥他一眼,捏着帕子擦净滴落的污水,独独把腿伸过去,身子离他半里地。

“……”

几近烘干水分时,马车停在侯府侧门,徐从璟伸手虚虚拦在她头顶,解释道,“走正门恐招来非议,委屈了。”

楼嫣许叹他思虑周全,想来除大婚日素来守礼,心下多了几分感激,“谢过徐司徒。”

他漫不经心望她背影消失,后打下帷子,悠悠往皇宫去。

楼嫣许回到侯府,正值申时,她抄了近道至荣颐堂。

曾氏端坐在正堂,脸色煞是难看,楼嫣许只露了头,便见她乍拍案桌,喝令道,“跪下!”

楼嫣许不明其意,默声照做,腰背挺直。

“啪!”

她一半隽脸被扇得发烫,另一半却浮着屋外清霜。如此境地,未见她气,仍语气轻淡,“不知儿媳哪里做错,惹君姑大怒。”

曾氏好似一拳打在棉花上,怒意如故,“妻于夫有约束之责,归宁之日你岂能任由丈夫先行去与人吃酒!”

楼嫣许心下奇怪,曾氏一向不喜她管束盛琰,今日真是稀奇。再者,世子行事岂是她能约束的,若非有意寻她错处,只怕另有隐情了。

她未作辩驳,款款认下,“君姑教训得是。”

打了没反应,骂了又通认,曾氏拿她没法子,旋即没好气地白她一眼,“大郎在满楼被打了,你且去接他回来。”

真是奇了怪了,儿子被打,做母亲的不急着接人,反倒苦等儿媳前去。

楼嫣许未作多想,先行退下,穿甬道回碧波轩,假寐片刻,青蕊已归。

青蕊给她递上手炉,“世子原是与友人到满楼吃酒,后闻一群轻薄浪子污言翁尚书家小娘子,遂大打出手。奈何对方是一帮不要命的公爵子弟,打得世子头破血流,又恰逢徐司徒入宫议事,侯府才不敢动作。”

“原来是打发我受气去的。”楼嫣许无奈摇头。

“如今倒认您是世子夫人了!”青蕊怄气跺脚,后想起正事,手心蹦出卷合的纸条,“娘子,这是门房递来的信儿。”

楼嫣许阅毕,顺带问她,“夫人知道吗?”

她愣愣摇头,“指着送到您手上的。”

楼嫣许沉下脸色,心中犯难。

她是世子夫人,徐从璟捎来信叫她到徐府接回盛琰,本无不妥,可她万不能比曾氏先知情,否则恐要扣她一个私交妹婿的罪名。

片刻后,她吩咐青蕊,“你速送到盛二娘子手上,就说门房走不开,你替送的,万不可叫她知晓此信到过我手里。”

青蕊领了命火急火燎地跑出去。

后盛琰是被抬回碧波轩的,两腿伸直不敢曲,腰上一滩血渍,楼嫣许心惊,本着夫妻一场的心思欲随从伺候,被他轰了出来。

夜里,靥星零落,风雪萧萧,门边无骨灯摇曳,缛彩辉华似红妆,屋里安静得恍若被世人遗忘,两夫妻两眼睁睁望着帐顶,闷声不响。

“今日……”

盛琰出声,见她沉着气儿,片刻后端声正色道,“今日我受伤缘由想必你有所耳闻,索性与你摊开了说。”

“我与楚楚青梅竹马两情相悦,日后断会娶她进门,成亲一事已遂了你意,若你安生,自有你好日子过,否则定休了你赶出长安。”

他悦之人即翁尚书之女翁楚楚,他言要娶而非纳入侯府,摆明是要与她当平妻,届时她守着的不过是个空位罢了。

楼嫣许一愣,旋即无声讽笑,原本有意这桩婚事的分明是诚化侯府,竟成了遂她的意。

好一个颠倒黑白!

“是。”她应下,在盛家人面前惯是这副听话模样。

次日午时三刻,曾氏命楼嫣许到荣颐堂,给她看了座。婢女捧上茶来,楼嫣许细啜一口,自觉迥非常品。

曾氏难得面上挂笑,昨日掌掴恍然大梦一场,亲昵地拉着楼嫣许的手寒暄,“这两日搬去碧波轩可还住得惯?”

楼嫣许心底涌上一股怪异之色,淡淡坐下,“劳君姑挂心,一切都好。”

“你到侯府有几日了,也算是个知冷知热乖巧懂礼的,这镯子是大郎他祖母传给我的,也该递到你手上了。”

曾氏掏出一个貌似不菲的青莲紫手镯塞到楼嫣许手里,她忽冒出一股要被收买的意味,不过还是乖顺收了,“谢君姑。”

果然,曾氏心思百转千回,转头道出来意,“昨日大郎出手维护翁家颜面,惹了些闲言碎语,可把我气得发了头风,好在你是个明事理的,若有嘴碎的到你面前嚼舌根,尽管打了去。”

这是怕她到外人面前多嘴多舌,有损侯府颜面,才想凭一个来路不明的镯子打发了她。这两母子,一个装好人一个作坏人,为掩此事真是下了好大一番苦心。

她打小过的是堆金积玉的生活,亦常随阿耶走南闯北,养的是一双富贵眼睛,一眼看出那是个仿货,不过她本就没有此意,不如做个顺水人情,“是,翁尚书乃夫君恩师,若夫君视若无睹,岂非知恩不报有违懿德。”

曾氏身心舒展,“说得极是了!”

既达目的,曾氏欲摆手把人赶走,却见盛矜抱着一把琴兴会淋漓奔来,“阿娘,璟郎可来了?我要用这把琴为他一奏……”

她见楼嫣许,脚步放停,撇撇嘴道,“大嫂也在。”

这是楼嫣许第一次见这小姑子,她着锦衣华服,袂金丝滚边,惯居高粱锦绣之中。是她与徐司徒有婚约在身。

不过,楼嫣许并未作多想,颔首回礼,倒是目光紧随她手上那把陈旧的琼光琴,疑声问,“妹妹这琴,可是我院中的?”

盛矜毫无客气之意,“我瞧着喜爱,阿兄送我了,大嫂不会这般小家子气吧?”

“实在不是我悭吝一把琴,只是此琴乃先父所赠之礼,不宜相送。妹妹若不嫌,我可为你寻一把更好的。”

盛矜却不愿,目露鄙夷,“你一商户之女懂什么风雅,留着亦是浪费,不如使其有一用武之地。”

这些话楼嫣许听不少,已懒得再计较,只是仍不松口,“此乃家父心意,恕我不能相让。”

她瞥了曾氏一眼,此刻倒是哑口无声了。

盛矜是个性情顽躁的,当下冷冷一笑,抱着琴两步走到楼嫣许面前 ,两手收力,“你既想要,便给你好了。”

古琴正中楼嫣许脚背,她闷声吃痛,未闻盛矜奚落,却见人扑通跪在她面前,“大嫂,您没事吧?都怪我手笨,还请大嫂责罚。”

门外突然响起脚步声,玄色履不紧不慢向楼嫣许走来,她抬头,对上一双淡漠的眼眸,心下了然。

心上人面前,怎容自己言行有失。

曾氏暗瞥一眼徐从璟,终是哑巴开了口,“你大嫂宽谅大度,又怎会因此小事降罪于你。”

诚化侯自觉叫外人看了笑话,遂冷下脸,“好了,布膳吧。”

步入正堂,婢女已安设桌椅,诚化侯亲自为徐从璟安箸进羹,又正捻银樽示敬,“昨日一事,再深谢司徒了。”

徐从璟淡淡道,“不必客气,都是一家人。”

盛家三人暗暗相觑,几欲开颜放笑,忙应和,“是是是,一家人。”

一家子于徐从璟,不似未来岳家,倒如巴结之流。楼嫣许心知今日是专为深谢徐从璟治席,如常端碗进饭,屏声侧耳。

三人轮番寒暄,只静默一瞬,曾氏注意到徐从璟右手些许使不上劲,使眼色让女儿为其夹菜,再温声问道,“司徒这是受伤了?”

徐从璟把新菜推到一边,面不改色道,“本就有伤,只是昨日压上马车竖棱,复发了。”

这是在点她负责?

楼嫣许手中银碗遽然抖了抖,摸不准他的意思,抬头撞入他眸中,却又见他舒然一笑,“无妨,小事罢了。”

她心觉有些莫名其妙,渐食之无味。

饭毕,几人又闲话几句,遂外出。

路过花架上的雪青葫芦瓶,徐从璟爱不忍释,拿起端看好几眼。诚化侯正欲将其做个人情,不料徐从璟伤情致手无力,葫芦瓶脱手滑落,正正砸在盛矜脚背上。

盛矜尖声吃痛,楼嫣许下意识瑟缩一下,脚背还隐隐作痛,却垂首弯了眉。

“云陆!去请郎中来!”始作俑者高喊,后垂首请罪,“怪我手无力,给盛娘子赔罪了。”

诚化侯哪敢有怪罪之意,按惯打躬谄笑,“都是一家人,二娘又岂会因这小事闹作。”

说罢,他向女儿挤眉弄眼,后者梨花带雨等不来郎君情软,末了点头咽下委屈。

楼嫣许略略垂眸,不欲卷入其中。

后此事不了了之。

积雪深厚,刺骨的寒风刮得脸生疼,楼嫣许欲抄近道回碧波轩。

一路风霜,她拢紧厚厚的大氅,心神不宁,将近八角门时踩了个小坑,嘎吱——

脚崴了。

她暗声吃痛,蹲下尝试扭两下,仍是半步不敢行,见四下无人,只好单腿蹬到假山后查看伤情。

风呼呼过耳,猫儿喵呜跃至楼嫣许面前,她挂上笑靥轻抚,不料目及之处突现一双玄色履。

徐从璟眸色明朗,入目半截玉足。

很白、很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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