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早饭后,佴鲤与丛叶告别,独自前往姑父开的快餐店上班。姑姑与他两人一起去旅游了,店里的生意也只能自己来照顾了。那是一家奶茶小食店,没有名字,招牌是薄荷青柠豌豆酱配无骨炸酥鸡,以及手动粉冲的鲜艳冻奶茶。室内爬满油垢灰尘的大风扇在头上呼啦呼啦地旋转着,屋内只有四张桌,上面陈年污渍星星点点,怎么擦也擦不干净了。
因为店小。几步路就走完了,也没有厨房。五颜六色的奶茶粉罐、黏腻的炊具和硕大的冰柜都放在前台,所以佴鲤既是厨师,又负责点菜、做菜、传菜和打扫桌子。工作时间一般是上午十点到晚上十点,忙的时候脚不沾地,闲的时候自由得很,也没人管她玩手机。虽然脚累得很,她想到要攒钱上大学,就觉得咬咬牙也还能坚持。
今天佴鲤刚到店,时间才刚到九点,比平时早了很多,街上没什么人,也没有店开。
佴鲤正蹲着开卷帘门的锁,就有老客户就上门了。
那是一只膘肥体壮、威风凛凛的橘猫,每天按时来这条特色食宝街上讨食两次,上午一次,晚上一次,特别有规律,从入口晃悠到出口,其中必经佴鲤所在店面,嗲嗲一蹭,就用讨喜的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她。
现在它正绕着佴鲤的身体打转,尾巴高高翘起,一如既往地撒着娇甚至还咬着她的衣角,佴鲤也边用胳膊肘去抚摸它,跟着喵喵叫回应小橘。
很快,它自己又哒哒哒地跑走了,隔了一会儿,蹦蹦跳跳地推拉着一个什么东西回来了,爪嘴并用地不时扒拉着。
佴鲤已经进了店门,正在收拾准备开店的材料,一抬眼,看到橘猫的动作,又走近几步看清它的玩具是什么,不由呆住几秒,才意识到需要马上拨打报警电话。
因为小橘猫正在把玩的物品,并不是什么新鲜的东西,而是一截蜡黄枯瘦的手指头。
有人死了。
警察来得很快,佴鲤顺便送上了一些打包好的吃食冷饮,也很识趣儿地没张口要钱。
搜查现场的声势很是浩大,附近也围拢了不少看热闹的居民,她顺势吆喝了几句,招揽来不少生意,顺便也知道了这附近下水道里发现了一包女性碎尸。
随后街上又冷清下来,鲤鱼市的人都这样,无论是居民还是游客,是土著还是华人、白人或黑人,都不太喜欢早上光顾这种油腻小店,非得等下午、傍晚,销量才能冲刺高峰。
佴鲤只是懒懒地贴着竹藤躺椅摇晃着,正在神智迷蒙间,空中雨丝纷飞,沉闷的空气变得湿热,好像糊住了身上每一个毛孔。
又不知过了多久,她眼皮一颤,似若有所觉,睁眼看到面前模模糊糊站着一个人,顺着视线往上,是林之敏。
他正好整以暇地望着自己,少年秀气的脸上嵌着两个浅浅的酒窝,眼角眉梢地挂着欣喜。
她呲牙一笑,迅速跳了起来,有些手足无措地望着对方,余光看见尚有余温的竹椅还在晃荡,而他已经向自己走来。
“好巧,你也在这里。”
“真巧!”
“我不好意思打扰你睡觉,就没喊你——”
“哎呀不用客气,你坐你坐!”她手势一摆,邀请他在旁边的凳子上坐下,又有些忐忑怕肮脏的环境让对方不悦。
林之敏神态轻松,看不出半分嫌弃,“你在这工作吗?”
“嗯亲戚家的店,他们出去旅游了,我来帮帮忙顺便挣点钱。你渴不渴饿不饿呀,菜单上的随便挑,记我账上,免费招待!”
“不用啦,我刚好出来走走,你看我带了谁来——”
他轻轻将背后的竹篓抱到胸前,佴鲤这时才看清了一条海参一样的大尾巴正扫着空气,一碰就有两只毛茸茸的粉爪子伸出来拍人。
“电母!”佴鲤惊喜地叫了出声,不由上去抚摸着几天不见的绿眼狸花。
电母眨巴了几下翠湖般的瞳孔,不知道有没有认出对自己有一饭之恩的佴鲤,但是神色看不出来丝毫抗拒,反而舒服地眯起眼,凑近听还能听到她的汩汩呼噜声。
“还记得我吗电母,我可是给你起名字的人呢!”
林之敏近距离盯着少女的侧颜,怎么也收不住笑,别不开眼。
“她的脑袋只有核桃大,除了吃饭睡觉,可能什么都记不住呢。”
“那她记得你吗?”
林之敏故意吊佴鲤胃口,先是拖长音唔了一声,然后说:“那当然,我可是每天三顿饭喂她呢。”
“谢谢你照顾她呀。”佴鲤依旧专心撸猫,分神给对方发了张好人卡。
“不客气。”他抿唇微笑,眼里只有佴鲤,“平时工作累吗?”
“挺累的,但是今天还早又下雨,客少就还好。”她向来坦诚,有话直说。
“对啦,你的名字在尼兰语里是什么发音呀?”
“其其亚,是坚韧的意思。”
“很符合你的气质,真神奇,读音和中文完全不一样。”
“谢谢,语言就是这样啦。”
“我在想,能不能请你帮个忙?”
“嗯?你说,能帮的我一定帮。”她一抬头,竟然撞入少年眼底亮晶晶的星辰大海中,不由得快速眨了几眼以缓冲一下。
“我想学一下尼兰国的话,想融入一下当地的风土人情,但是你知道的,我不认识别人,你的中文又很好,能不能麻烦你当下我的老师,教教我尼兰话?”
话还没说完,他的耳朵却好像刚打了血,悄悄红了起来。
两人的距离很近,呼吸与心跳几乎同频共振,他嗅到她身上的薄荷与青柠味,清新扑鼻。
佴鲤感觉到双颊发烫,“当然可以,小菜一碟啦,你想学什么我都可以教!”
“你放心,工资我会按时给你的。”随后他又迅速给出了一个略高出市场价的报价,甚至对于语言教师来说是都个很让人心动的offer,更不用提刚刚结束高中需要上大学的佴鲤了。
但她还是摆摆手,不太愿意和他谈钱:“不用啦,朋友之间不用客气。”
林之敏却正经地摇摇头,“我想请你每天上门教我,会耽误你现在的工作的,所以我想,或许你可以辞掉现在这份店的活,我每天按时付账给你。”
佴鲤咬唇,有些犹豫起来,这确实是个更好的选择。但是姑父的这家店不继续开张的话,也没有人接手。
“你可以让我再好好想想吗?下次看我们一起电影的时候,我再答复你。”她指的是下周四的【三角枫大剧院】之约。
林之敏并不想让她为难,也点点头,嘴角弧度不减,“好呀。”
两个人又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发出噗嗤一笑,不知道在笑什么,也不知道为何发笑。
然后他又像是下定什么决心似的,话还没说脸就先腾得红了,十足是个酒鬼微醺的模样,接着开口道:“我有一句话想知道用尼兰话怎么说,你可以帮帮我吗?”
佴鲤好奇地回望过去,眼神里充满懵懂:“可以呀,你说吧!”
他先清了清嗓子,又有点不自然地说:“尼兰话的‘我喜欢你’该怎么说呢?”话毕又马上不好意思地垂下眼,纯情得叫人一眼看透。
佴鲤先是啊了一声,马上反应了过来,脸刷得一下红浪翻腾,期期艾艾地说完了一句话。
“得凡介如焚。得凡是‘我’的意思,介如是‘喜欢’的意思,焚是‘你’的意思。”
林之敏先是小心地重复了一遍,用眼神询问佴鲤自己的发音对不对。
得到少女肯定的眼神后,他坚定对着她说:“其其亚,得凡介如焚。”
佴鲤直直看着对方期待的眼神,好像一下子神游天外,既忘了时间,也不作声回答。
流浪的大橘又回到了店门口,闲庭信步地巡视了一圈,跳上了一张桌子,看见了对面竹篮里闲适慵懒的狸花猫电母,浑身都炸了毛,尾巴低垂,脑袋高昂,长着一张大口就嗷呜嗷呜地嘶吼了起来,显然是气愤到了极点。
佴鲤闻言转头看见大橘的备战状态,好像忘记了少年刚才的告白,不由好笑地摇摇头说:“这个小橘子就是霸道,看不得别的猫在它的领地上。”电母也适时地冲两人的方向嗲嗲地喵了一声,半点看不出害怕,反而有种邀功的感觉。
林之敏刚想说话,突然屋内手机铃声大作,佴鲤惊得跳出恋人的怀抱,四处摸索着自己的手机,终于在柜台处找到了,来电显示是有过一面之缘的警官应钧。
她一边尴尬地举起接听,一边冲他露出一个略带歉意的笑容,然后就听到接下来让她如坠冰窖的通知。
“佴鲤,我有个消息需要和你说一下,你一定要做好心理准备。”
“您说。”她镇静地点点头,反倒是旁边的少年正神情紧张,忧心忡忡。
“今早我们发现了一袋碎尸,其中混杂着一张被水泡糊了的工作证,经复原发现是鲤鱼市华语高级中学的教师证,上面还有名字和照片”说到这,应钧也知道后面的话有多残忍,于是刻意将语速放慢:“我们怀疑你的姑姑,外出旅游多日未归的佴彗照很可能已经出事了。”
原来早上在店附近发现的尸块,竟然是姑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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