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如画,漫天红霞灼灼。
落日熔金,暮云合璧,漫天都是姹紫嫣红的火烧云,桃红、海天霞、暮山紫、狼烟起、蓝青、金红,壮观又惊艳。
鲁阳三街小学,温甜的考场。
那道清脆的铃声响起,她填得满满当当的试卷被收走,考场上有序离场。
温甜伴随着那道铃声走出校门。
夕阳下透落出女孩浓黑纤细的影子,温甜走的很慢很慢。
直到完完全全走出校门,她慢慢回头去看,仿佛漫长枯燥的童年也如同这夕阳似的在慢慢结束掉。
十三岁了。
她由小女孩变成了女孩。
只不过童年刚刚过去,却也像隔了几个世纪,那些有爸爸妈妈保护陪伴,有哥哥无微不至关心的童年时光再也回不去了。
“医生,医生……要救我儿子,救我儿子!我怀的是男孩,求求你们必须救我肚子里的孩子!他是我好不容易才怀上的男孩,救我儿子!我就是死了都没事,求求你们救我的儿子,他动了,我感觉他动了……”
“爸没事,你告诉哥哥,他,爸亏欠他太多,爸一定会救他,救他出来……”
她总是会在夕阳酡红的时候想起他们临终前的话,王淑仪在牵挂着弟弟,温军华在记挂着哥哥。
没有人问她一句害不害怕。
温甜低头跟着人流慢慢往前走。
她这次没有看到许嘉怀的身影,女孩心头血渐渐凉下去。
他应该是临时有事吧?
温甜亦步亦趋,她不开心起来。
可转念一想,她有什么资格埋怨?许嘉怀对她那么好,他又没有义务对她好。
他迟早是要回北京的啊……
说不定就再也不回来了,像温凯一样。
“哎……”
女孩正要叹息,一束清新亮丽的小雏菊突然占据了她的视野,满目怡然鲜亮。
考场上的紧张与疲惫一扫而光。
温甜惊喜地抬头,“嘉怀哥哥!”
许嘉怀眯眼对她笑,“恭喜温甜小朋友毕业,喜欢吗?”
“喜欢!”
温甜兴奋地满脸通红,抱着那束小雏菊,马尾被风高高扬起。
县城里充满烟火气息的长街在夕阳映衬下,满地如同流淌金色河流。
女孩一手抱着鲜花,一手拉住少年兴奋地在长街上晃荡。
手牵手的浓黑影子也跟着他们穿过金色河流往前奔跑。
“哥哥,我们拍张照片吧?”
温甜突然提议。
于是县城里的照相馆里,女孩双手比耶,身后挺拔的少年笑的那么云淡风轻。
他们谁都不告诉,谁都看不出来他们正在度过地狱之年。
紫色封皮本子上的第八页,温甜仔仔细细把照片粘黏上去。
略有些模糊的照片里,他们似乎都笑的很温暖。
可温甜却在照片下面写下与温暖背道而驰的话——我很孤独。
四个字,没说出来的却太多太多。
……
小升初考试结束的第二天,许嘉怀突然接到了一个北京的电话。
“喂,你好,我是赵警官。”
许嘉怀心里一紧,“你好警官,是温凯出什么状况了吗?”
“不是,是他服刑前的申请,他想见见他妹妹,但是不想让他妹妹见到他,更不想让他妹妹知道,所以我们想请你帮一个忙。”
许嘉怀懂了,“我会的。”
电话那头叹了口气,“这个温凯,我是想能帮帮他就帮帮他的,大学生创业,新能源是长远的计划,他走到今天这一步,哎,天不如人意……”
许嘉怀放下手机,一声轻轻唏嘘从胸腔叹出来,少年疲倦的躺在沙发上。
空荡荡的客厅。
空荡荡的二层别墅。
刘明湘起诉离婚了。
离婚当天就不知道去了哪里,许嘉怀懒得去管。
他好像突然发现原来自己这让人羡慕的家庭不堪一击,它破碎的速度比自己想要逃离的速度还要快。
刚闭上眼睛。
电话声又响起来。
“许嘉怀!怎么回事!清华的保送名额上没有你!”
白二飞那头震惊的唾沫星子都能隔空飞过来。
许嘉怀淡淡的,“嗯,我知道,我没去参加最后的专业测试。”
“怎么回事!你是不是疯了?!你到底怎么想的?为什么不去参加,你到底出了什么事啊?你跟我说我会帮你的,你这一声不吭撂挑子不干了?你就差这最后一关你就妥妥清华物理系学生了!你说你是不是有病?”
白二飞临近高考,本来就烦的要命,此时此刻心态彻底被许嘉怀搞崩了。
少年下颌线绷都不绷一下,躺在沙发上懒懒的,“没病,就是这边有点事,我走不开。”
“怎么了?”
“我妹妹她小升初,我得陪着她。”
白二飞愣了愣,“她你亲妹妹啊?你为她上次差点连命都丢了,这次连保送名额都不要了?”
许嘉怀有些不耐烦,“你不懂,你就当我有病吧,不用管我,我打算参加高考。”
“呵呵,你说的轻松,马上就六月了!高考跟保送完全不一样!高考考的是智力吗?清华物理系每年就对你们那边录一个,高考题那么简单,你能满分,多的是能满分的,你觉得你能比谁运气好?高考可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
白二飞气的把钢笔扔出去老远,“再说你都多久没去过学校了?你又有多久没做过全科的试卷了?那语文作文你还知道什么格式吗?你现在的状态还能专心高考吗?!你得奖保送的事学校都知道,你现在回去准被人当笑料谈!”
许嘉怀闭上眼睛睡觉,一句话都不想说。
白二飞气呼呼的,“亏我还跟别人吹牛逼说清华物理系那个保送的是我兄弟,你最好高考给我考上!否则我丢脸死了!”
少年疲惫地呼了口气,“班主任让我后天回学校。”
那头沉默良久。
就在许嘉怀几乎要睡着的时候,白二飞叹了口气,“少爷,加油。”
5月17日,距离高考还有20天。
他已经整个高三都没有回去过学校了,他已经一年没有做过一张语文试卷了,许嘉怀自己知道,他对于试卷已经很生疏了。
洛阳多的是人知道许强锒铛入狱。
他心里背负着的愧疚高山般阻挡着他。
沙发上,少年沉沉睡过去,眼角一滴眼泪悄悄划出线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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