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励哥一直叫阿姨辛医生吗？我没别的意思，就是好奇。我们家管得严，我要这么叫，指定挨骂。”
杜衡说了谎。他天天老杜长老杜短，老杜也没怎么他。他套用了一个亲戚家的情况，就是想知道毕励家的情况。
毕励无知无觉地踏入杜衡设置好的圈套。也或许，他对这些事完全不在乎。
“稍微懂点事就这样叫了，他们倒是无所谓。”
杜衡盯着他，没有放过一丝一毫的变化，最终挫败地把自己埋进被子里。
从一开始，他就觉得毕励母子的关系太淡漠了些，从刚刚的观察里，也完全感受不到毕励对家庭的依恋……
一个人，如果连生来就有的联系也能轻易割舍，那这世间还有什么是能留住他的？
他突然发现，横亘在自己与毕励之间的阻隔，远比他想象得要多得多。
哪怕他独自一人踏遍荆棘，跨越山海，终于抵达彼岸，也不知道他还有没有勇气去叩开毕励自己关上的门……一次，两次，三次……一百次，两百次，三百次……
他早该放弃的。
葛蔓说得对，趁没几个人知道，把这段暗恋扼杀在摇篮里，像大多数人的暗恋一样，无疾而终，然后历过时间岁月，变成一段平平无奇的回忆。
他会遇到新的心动，和她一起步入婚姻的殿堂，共同养育他们的孩子，为孩子的学业、婚姻、家庭操心，像个普通人一样过完自己碌碌无为的一生。
如果早点放弃就好了……
现在他已经放弃不了了。
杜衡猛地掀开被子，喘着粗气做了几次深呼吸，一转头，对上毕励平静无波的眼神。
说起来，他一直就是这样。不管自己在他面前做了多傻，多莫名其的事，他也从来不会嘲笑自己。
因为他并没有感到好笑。
这个人好像结了一层薄冰的池塘，起初让你以为破开它很容易，变成一池温暖的春水也很容易，诱哄着，让你不断靠近，最后却发现，薄冰之下，只有一汪孤寂的死水，填满了亘古不化的冰疙瘩。
清风会吹起涟漪，但过后什么也不会留下。
任谁也搅不动的死水。
“怎么了？”
杜衡把被子拉好，翻过身，将脑袋背对着他，又往被窝里缩了缩，用尽力气，下了逐客令。
“我困了，你去忙吧。”
毕励听出他声音里满满的疲惫，收拾完，静悄悄地离开了。
过了几分钟，杜衡冒出头，病房里的一应事物都摆放得整整齐齐，就好像从来没有访客来过。
杜衡在心底自嘲一声，陷入了沉沉的梦境。
杜衡睡到天色昏沉才醒来。
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以致于他脑子也如同天色一般昏沉，身上的伤好像同时发痛，四肢绵软无力，皮肤粘腻，应当是出过许多汗。
同病房的病友好得差不多了，从杜衡入院，晚上就是回家住的，所以这会儿只有他一个人。
他想按铃，结果手臂根本抬不起来。
好像人已经醒了，但身体还在梦中。
手机不知道落到了哪里，近视也看不清墙上的挂钟。他只能从天色推测，离查房还有一段时间。
杜衡无可奈何地呼出一口气，重新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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