砺带领人手,用绳索吊在岩壁上,仔细敲击检查。数日后,他带着些许振奋回报:“司空!左侧岩壁中段,发现一处隐藏的纵向节理,虽细如发丝,但向内延伸颇深,或可借此做文章!只是岩体实在太硬……”
水位观测点(表木)被设立在夔门上游,数据清晰显示,即便非汛期,峡口对水流的阻滞也极其明显。
经过数日缜密的勘查,核心成员再次齐聚那间狭小的河工营帐。舆图上已添满了新的标记和数据。
禹首先开口,目光扫过众人:“现状已明。欲畅江流,必先拓夔门。而拓夔门之关键,在于利用左侧岩壁之天然节理,小心翼翼地向内、向下拓展,既不能引发大规模崩塌堵塞水道,又需达到显著拓宽之效。”
砺指着地图道:“我意,集中最精干的力量与最好的工具,主攻左侧节理处。先以小火慢烧,再以酸梅浆浇蚀,辅以人力精凿,逐步剥离。同时,在右侧相对稳定处,进行小规模修整,以求平衡。”
羲青补充:“星盘标记的几处能量郁积点,需避开或极其谨慎处理。我会时刻监控地脉变化。”
伯益则从全局考虑:“一旦峡口有所拓宽,水流加速,下游滟澦堆承受的冲击将更大,需提前准备后续治理方案。同时,拓宽工程产生的碎石,需及时清理,顺流运走,或用于加固岸边。”
皋陶道:“人力物资已初步就位,律令已宣,可即刻开工。”
禹听完众人之言,沉思片刻,决断道:“便依此策!主攻左,辅修右,稳步推进!砺督战左翼;伯益协调;羲青监脉;皋陶维序。阿獃及其族人,负责预警水流突变与落石。”
决策既下,整个营地如同精密的器械般运转起来。
在伯益与皋陶的协调下,夔部落的五十名壮丁、巴蛇部的二十名善水者及五艘梭形船、丹犁部的三十名青壮以及大量草药陆续抵达工地。起初,各族民夫泾渭分明,彼此间带着好奇与些许戒备。
皋陶立刻行动,将所有人打散混编成不同的小队,每队皆由经验丰富的夏人工匠或岳卫锐士担任工率,并配备一名熟悉当地情况的土著作为副手。阿獃被任命为东侧开凿先锋队的副工率,负责指引安全路径和识别危险征兆。皋陶将刻有律条的石板立于工地最显眼处,并派执法队巡视,确保令行禁止。
工地上,号令声、鼓声、号子声逐渐压过了江水的咆哮。砺坐镇东侧,指挥民夫们利用火燎水激等法,对付坚硬的岩层。阿獃则如灵猿般在陡峭的岩壁上穿梭,固定绳索,指示开凿点位,他的经验避免了数次小范围的险情。
然而,进展极其缓慢。青罡石的坚硬程度超乎想象,火燎仅能使其表面微热,酸浆效果亦不显著,青铜工具磨损极快。数日过去,那处寄予厚望的节理,似乎只被刨开了一层浅皮。
阿獃看着那几乎纹丝不动的岩壁,忍不住对身旁一名夏人工匠低声道:“这……这怕是真的在给山神挠痒痒……”
禹亲至最前沿观察,眉头深锁。他沉吟片刻,请出了伏羲开山斧。神斧在手,一股苍茫古老的气息弥漫开来。禹凝神聚力,挥斧劈向一处关键岩脊!
寒光一闪!
“铿——!”
一声刺耳的金石交鸣之声响起,火星四溅!只见那岩脊上赫然出现了一道尺余深的裂痕,碎石簌簌而下!周围民夫见状,精神大振,发出欢呼!
然而,不待禹再次挥斧,羲青急声阻止:“司空且慢!”她手中星盘光华剧烈闪烁,直指裂痕后方,“此裂痕延伸之处,地脉波动异常剧烈,其后必有巨大空腔!神斧之力至刚至猛,若强行劈入,恐瞬间引动后方岩层大规模崩塌,后果不堪设想!”
禹闻言,立刻收势,俯身将手掌贴于岩壁,果然感受到一股来自地底深处的、空洞的回响。他长叹一声,抚摸着冰凉的斧刃:“投鼠忌器,奈何!” 伏羲开山斧虽能劈开山岩,却无法自行判断地质结构,在此等需要精微操作、避免连锁反应的地方,竟显得有些束手束脚。
与此同时,弃负责的后勤压力与日俱增。
“仓实,今日粮储如何?”弃的眉头就没有舒展过。
仓实清点着箩筐,语气沉重:“黍米仅够三日之需。新采野菜不足五筐,猎获山雉三只,小型兽类若干……但又有两名采集者被毒蛇咬伤,辛夷姑娘正在全力救治。”
话音未落,赤须龙化作的红衣少年一阵风似的跑来,抹着汗报告:“弃大人!西边山坳发现成片果林,长势极好!可是……林深草密,发现有大型猛兽的踪迹和新鲜粪便,怕是豹子甚至虎豹!”
一旁的飞猿立刻请命:“弃大人,让我带几个身手好的兄弟去!驱赶猛兽,抢收野果!”
百草也补充道:“林间瘴气弥漫,毒虫甚多,需多备解毒避瘴的药草,我这就带人去采。”
弃当机立断:“好!飞猿,你挑选十名精锐,携带武器火把,前去采果,务必确保安全!泽虎,加派护卫,保护采集队伍。仓实,继续清点可用物资。我亲自再去寻犁老商议,看能否用盐和布匹,多换些他们窖藏的薯蓣应急。”
禹每日与众人同食同劳,手持耒耜,与民夫一同撬石运土,但效果甚微。
夔隆等人远远观望,眼中疑虑日深。
三十三天外,紫微垣深处。
帝俊跌坐于星辰本源之中,指尖虚按天道琴弦。他将夔门前的一切尽收眼底——人族的挣扎、协作、智慧与不屈不挠。他看到禹在极限压力下的沉稳,看到团队成员的群策群力,看到土著部落从怀疑到拥护的转变。
“陛下,”仙官轻声道,“司空禹似已竭尽所能。”
帝俊深邃眼眸中掠过一丝真正的赞赏:“此子,已得‘导’之三昧。非仅导水,亦能导人、导心。其自助已至极致,人族于此所展现之勇气、坚韧与大爱,足动天听。”
他目光投向那颗沉凝厚重的镇星:“镇星司土,其力沉凝,正可化解此郁结,松动岩根而不致崩塌。着其显化分神,下降凡尘,助禹拓宽夔门。昼伏夜出,以黄牛之形,抵角撼山,勿显其踪。此非代庖,乃是助缘。自助者,天方助之。”
是夜,月暗星稀,唯有峡江咆哮如旧。禹于帐中辗转,忽闻一阵低沉而规律的闷响自峡口传来,非雷非浪,似巨物叩击大地深处,连身下的草席都传来细微震颤。他心念微动,悄然出帐,未惊动守卫,独自循声潜行。
靠近那白日里久攻不克的左侧岩壁,借着朦胧水光与稀疏星辉,他看到了那令人心神震撼的一幕:一头体型远比寻常耕牛硕大、筋肉如丘壑般虬结的黄牛,正沉稳地立于嶙峋的乱石之中。它通体笼罩着一层极淡却温润的黄色光晕,尤其是那双弯曲雄健的巨角,光华内蕴,仿佛凝聚了大地精髓。它并非以蛮力冲撞,而是以一种极具韵律和耐心的姿态,将双角深深抵住岩壁上那处关键的节理及其周边区域。每一次看似缓慢的抵入,都伴随着岩层深处传来细微却清晰的“咔嚓”声,如同冰面在春日下悄然龟裂。那坚不可摧的青罡石,在其角下,内部结构正被一种浑厚而精妙的力量徐徐瓦解、酥松,而山体整体却保持着奇异的稳定,并无巨石滚落之险。
就在禹凝神观看之际,那黄牛仿佛早已感知他的到来,缓缓抬起头。四目相对的一瞬,禹并未看到牲畜的懵懂,那双铜铃大的眼眸中,只有一种属于古老星辰的、洞悉一切的沉静与智慧。没有言语,但一股磅礴而安宁的意念已无声地流入禹的心间——那是对他与人族不屈不挠精神的认可,是对这疏通水道、泽被苍生伟业的支持,更是一种“自助者天助之”的天道昭示。禹心中豁然开朗,百感交集,他并未上前,只是整理了一下粗葛衣衫,对着那神异的黄牛,在凛冽的江风中,深深一揖及地,一切尽在不言之中。黄牛目光微动,似有颔首之意,随即再次低头,专注于那撼动山根的伟业。
翌日,天光微亮,砺便如同往常一样,第一个来到工地。他习惯性地用青铜镐敲击那处节理,准备迎接那令人沮丧的沉闷回响。然而——
“铿……噗!”
声音不对!不再是坚不可摧的硬响,而是带着一种奇异的酥松感!砺一愣,凑近细看,只见昨日还只有发丝般细缝的岩壁,此刻竟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网状裂纹,如同干涸大地久旱逢甘霖后的龟裂,一直向内里延伸!
“这……这是?!”砺难以置信地用手去抠,一块原本需要重锤才能敲下的岩石,竟被他徒手掰了下来!他猛地站起身,对着陆续到来的民夫和同僚大吼:“快!快来看!山石……山石变酥了!”
消息像野火般传遍营地。伯益快步赶来,用手捻起一把岩屑,在指间碾磨,眼中充满了惊奇:“不可思议……绝非自然风化,此乃……神力所为!”他看向禹,禹只是微微颔首,并未多言。
皋陶闻讯,立刻增派人手护卫现场,并大声宣告:“天佑善治,助我疏通!各部民夫,依律作业,不得争抢,不得懈怠!”
最先沸腾起来的是那些夔部、巴蛇部的民夫和向导。
阿獃几乎扑到岩壁上,用手抚摸着那些裂纹,激动得声音发颤:“是山神!肯定是山神被司空感动了!它听见我们的号子了!它来帮我们了!”他转身对着自己部落的族人大喊:“还愣着干什么!快拿家伙!别辜负了山神的心意!”
一位巴蛇部的老船工,看着那变得酥松的岩石,老泪纵横,他对着东方——巴蛇部聚居的方向——跪下,喃喃道:“祖宗保佑……这该死的‘鬼门关’,终于……终于要开了啊!”
就连一向冷静的巴蔓,在亲自查看了岩壁变化后,也久久无语,她走到禹面前,第一次深深行了一个大礼,语气复杂:“司空……你竟真能引动天听。我巴蛇部,服了。”
犁老在族人搀扶下,抚摸着那仿佛被赋予了生命的岩石,感叹道:“厚德载物,这便是大地之力的仁慈吗?司空,你此行,实乃顺天应人之举。”
整个工地沸腾了!号子声前所未有的嘹亮,之前低迷的士气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如同火山喷发般的干劲。工具损耗大减,效率倍增!人们不再觉得是在徒劳地“给山神挠痒痒”,而是在完成一项得到天地认可的神圣功业。
如此昼伏夜出,那神秘的黄牛每夜都会前来,以无上伟力继续松动岩根;而白日里,成千上万的民夫则在砺的统一指挥下,热火朝天地开凿、搬运、拓宽。旬日之间,成效卓著!那原本狭窄如咽喉、令人窒息的夔门左侧,被硬生生向内削进了数丈之深!水道显著宽阔,奔涌而来的江水如同挣脱了部分枷锁的巨龙,虽然依旧湍急,但那令人心悸的挤压感和轰鸣声却减弱了许多,流势变得更为顺畅浩荡。
站在初拓的夔门前,望着那豁然开朗的景象,所有参与者——无论是夏人还是土著——都忍不住发出震天的欢呼。许多人相拥而泣,这是见证奇迹、参与创造的喜悦。
禹卓立水边,江风拂动他沾满尘灰的发丝。他望着那奔流而去的江水,心中并无太多喜悦,只有一份沉甸甸的责任与对前路的清醒。他知道,夔门初拓,仅仅是打开了通往更深邃险境的大门。
夔门初拓,江水得以更顺畅地涌入接下来的旅程。船队继续东进,穿过那段因拓宽而略显平缓的河道后,眼前景象陡然一变,进入了另一番天地——幽深秀丽、云雾缭绕的巫峡。
十二峰如翠屏环列,直插云霄,在缥缈的云海中若隐若现,宛如仙境。猿鸣之声空谷传响,哀转久绝。然而,这如画美景之下,却潜藏着比瞿塘峡更为复杂诡异的杀机。水道在此变得九曲回肠,看似平静的水面下暗礁林立,潜流如同无数看不见的手,撕扯着舟船的底部。更令人头痛的是,两岸山体布满了大小不一的溶洞,如同巨兽呼吸的孔窍,无数地下暗河与主河道或明或暗地勾连相通,使得此地水文地质情况变得如同一团乱麻。
平水土之师初入巫峡,便遭遇了当头棒喝。
禹依照惯例,首先派出勘测队。这一次,队伍更加庞大,除了伯益、羲青、砺和阿獃等老面孔,那五位平日不显山露水的“随从”——五小龙所化的少年,也默不作声地跟在队伍中。他们好奇地打量着这片灵气氤氲却又危机四伏的土地。
起初的勘测便极不顺利。伯益试图利用伏羲玉简推演水脉,却发现此地暗流交织,玉简显示的轨迹混乱不堪,如同被猫抓乱的线团。羲青的墨玉星盘光华剧烈跳动,她蹙眉汇报:“司空,此地水脉与地脉纠缠之深,远超夔门。无数溶洞暗河如同迷宫,星盘难以精确捕捉每一条支脉的走向,只能感应到几处能量冲突异常剧烈的节点,极其危险。”
砺带着人试图在几处看似可以开凿的崖壁打下标记,却险些引发小规模滑坡。“山石看似坚固,内部却被暗流掏空了不少,根基不稳!”他心有余悸。
阿獃和他带来的几个巴人、夔人向导,凭借祖辈相传的经验,指出了一些危险的漩涡区和暗礁,但对于那些深藏于水下的溶洞入口和错综复杂的暗流网络,他们也知之有限。“老人们只说,有些洞是‘龙王爷的肠子’,进去就出不来。”阿獃无奈道。
一次,在试图拓宽一处名为“鬼见愁”的狭窄弯道时,悲剧发生了。民夫们刚刚清理掉表面的碎石,下方看似坚实的河岸突然塌陷,露出一个巨大的溶洞入口,湍急的暗流瞬间将三名靠近的民夫连同工具一起卷入了深不见底的黑暗之中,连呼救都来不及发出。现场一片死寂,只有江水呜咽。
沉重的气氛笼罩着营地。挫败感、恐惧感,以及对这片未知水域的无力感,深深刺痛着每一个人。
当晚,河工营帐内灯火通明,气氛凝重。禹召集了所有核心成员,以及几位主要的土著向导,包括阿獃和巴蛇部一位经验最丰富的老渔师。
“巫峡之复杂,超乎预计。”禹开门见山,声音沙哑,“我等不能再用旧法蛮干。今日召集诸位,便是要集思广益,任何细微的发现、任何古老的传说,都可能成为破局的关键。”
伯益首先发言,他铺开连日来绘制的、却布满问号和叉号的草图:“根据现有观测,巫峡水道并非一条单一河道,而是一个以主河道为干,无数暗河、溶洞为支的庞大地下-地上水网系统。我等若只清理主河道,犹如只疏通大树主干,而忽略其盘根错节的根系,效果不彰,且极易引发其他支系的紊乱,导致新的塌方。”
砺接口道:“工正所属发现,许多看似可开凿的岩壁,其强度与内部结构差异极大。需有一种方法,能提前探知其内部是否中空,是否与暗河相连。”
那位巴蛇部老渔师,名叫巴鼍,操着浓重的口音说道:“司空,我们巴人世代行船,知道有些水段,听着水声空洞,底下必有暗洞。还有些地方,冬天冒热气,夏天泛寒气,下面定有古怪。我们可以带人,用长竹竿探底,听声辨位。”
阿獃也补充:“我们猎人攀山,知道哪些岩石缝里有风,有风就通着别处。或许……可以从山上找那些通风的裂缝,往下探看?”
羲青若有所思:“星盘虽难细察每一条暗流,但对能量郁结、冲突之处感应敏锐。或可依星盘指引,优先标记最危险、最关键之节点,集中力量化解。”
禹仔细听着每个人的建议,眼中重新燃起光芒:“好!便依诸位之言!调整方略:伯益,你统筹全局,结合巴鼍老丈的听声辨位法、阿獃的寻风探隙法,重新绘制更精细的水网图,重点标注疑似危险区域。”
“砺,你带人制作更长的探杆,并尝试用小规模爆破(利用火燎水激的变种)测试岩层响应,以此判断内部结构。”
“羲青,你与我将星盘感应与实地探查结合,精准定位那些能量郁结点,分析其成因。”
“皋陶,加强安全律令,凡危险区域,设立明显标识,未经允许,不得靠近。”
“至于五龙……”禹看向那五位一直沉默聆听的少年,“你们对此有何见解?”
金麟,这位五小龙中天然的领袖,声音沉静有力:“司空,巫峡水脉之复杂,在于其‘隐’。暗流溶洞,非纯赖强力可破。我等龙族,于水有先天之契,或可分头潜入,以灵觉绘制水下脉络。”他提出的方案,已颇具战略眼光。
苍鬃抱臂而立,声如闷雷:“找到关键节点,若需破开碍事的岩层,交给我便是。”
云踪接口道:“我可快速巡弋,联络各方,确保信息通达无阻。”
站在地师羲青旁的墨琛,低声道:“青姊,我感知此地水灵躁动中带着一丝哀怨,似与地脉郁结有关,并非全然天险。或许……有共工遗毒的影响?”
赤须道:“探查溶洞我最在行!那些弯弯绕绕的地方,我钻得最快!”
在五小龙的协助下,结合伯益的宏观推演、砺的工法测试以及土著向导的经验,新的勘探策略得以制定。五小龙不再仅仅是执行者,而是成为了勘探的核心力量。他们时而化作龙形,潜入冰冷幽暗的深水,以龙族特有的灵觉感知水流细微变化,探明暗河走向和溶洞规模;时而又恢复人形,与伯益、羲青一同分析所得信息,提出自己的见解。他们的存在,极大地提升了效率,也缓解了人力的压力。
这一日,禹正与羲青、伯益在一处险滩前观测水势,忽见天际祥云缭绕,异香扑鼻。一位身着七彩云霞仙衣、容颜绝世的女子,在几位侍女的簇拥下,驾云而至,翩然落在众人面前。她气质高华,眉宇间却带着一抹挥之不去的哀愁与疲惫,正是曾遣青鸟赐下《三澨水道图》的巫山神女——瑶姬。
“禹,别来无恙。”瑶姬的声音空灵清越,却隐隐透着一丝中气不足。
禹连忙率众行礼:“禹,拜见瑶姬仙子。前番汉水得赠宝图,解了云梦之厄,尚未谢过仙子大恩。”
瑶姬的目光扫过众人,在五小龙身上略有停留,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与了然:“想不到,在此人间治水队伍中,竟能见到应龙点化的后裔,且已成长如斯。”
瑶姬转向禹:“司空不必多礼。吾居巫山,守护此地方灵。近日见尔等为疏通水道,呕心沥血,却屡屡受挫于此地复杂水脉,故特来相助。”
她轻抬玉手,掌心浮现出一片灵光闪耀的玉册,比之前青鸟所呈更为详尽精妙。“此乃《巫山真形图》,不仅标注了巫峡所有明河暗流、溶洞分布、地质结构,更揭示了此地水脉与地气交汇之节点。依此图行事,可避凶趋吉,事半功倍。”
禹双手接过玉册,只觉一股清凉温和的灵力流入体内,脑海中顿时对巫峡水情了如指掌。他心中感激不尽:“仙子屡次援手,恩同再造!禹代天下万民,再谢仙子!”
瑶姬浅浅一笑,那笑容却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虚弱:“司空为苍生舍身忘己,吾既遇之,岂能坐视?吾本体乃炎帝神农氏之女,精魂曾化瑶草,欲以草木之灵救治世人。然天地剧变,共工遗祸深重,非药石可医。疏导洪水,安定山河,方是根治之道。吾虽神力微薄,亦愿尽绵力。”
她顿了顿,望向那云雾深处的山峰,语气变得缥缈:“况且,守护这片土地,见证人族的坚韧与智慧,亦是吾心之所愿……”
在瑶姬的亲自指引和《巫山真形图》的辅助下,巫峡的勘测与疏浚工作得以精准展开。禹命五小龙依据图纸,引导水流,冲刷淤塞,避开脆弱的地质结构;砺则带领民夫,在确认安全的区域开凿拓宽河道。瑶姬不时指出关键,她那渊博的学识和对巫山一草一木的熟悉,避免了数次可能的灾难。
在空闲之余,五小龙总喜欢围绕着瑶姬问这问那。不仅因瑶姬为神女,更因她身上那股纯净而慈悲的自然气息,让他们心生亲近。
赤须:“瑶姬仙子,您守护巫山万千载,看这云聚云散,水涨水落,可曾觉得……永恒便是如此?我们龙族寿元漫长,但似乎也非无尽。”
瑶姬看着他们,目光温和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天地尚无完体,何况神祇生灵?永恒……或许只是一个相对的概念。我本体乃草木之精,曾见一岁一枯荣,亦曾感山川亿载变迁。生命的意义,不在于刻度长短,而在于其质。如这江水,奔流不息,非为自身不竭,而为滋养万物,成就浩荡。”
墨琛若有所思,她与金麟交换了一个眼神,轻声问道:“仙子,我们一路行来,见过被戾气腐蚀、为祸一方的龙族,也见过如应龙尊者般撼动乾坤的正神。同为龙属,为何道路如此不同?我等既承禹司空导水之志,又该如何自处?”
瑶姬赞赏地看了墨琛一眼:“心念所致,道路所趋。共工之戾,能惑心志;然仁德之念,亦能净化污浊。尔等追随禹司空,以疏导代壅塞,以仁心御神力,此便是尔等选择的道路,亦是尔等存在的意义。守护与创造,远比破坏与占有,更近‘道’之本源。”
金麟凝神倾听,继而问道:“仙子,您提及生命之质。若……若为了成就更大的‘质’,比如拯救更多生灵,而需要牺牲个体之‘量’,比如……自身的存续,这其中的权衡,该如何考量?”他的问题,隐隐触及了某种预感,也反映了他们一路见证的牺牲。
瑶姬闻言,沉默了片刻,望向云雾缭绕的山峰,声音变得空远:“此问……甚难。乃存乎一心。若心之所向,是苍生安宁,是所爱无恙,那么‘我’之存灭,或许……便不再是唯一的考量了。”她的回答带着神性的超然,也隐含着一丝命运的悲怆。
这些对话,深深烙印在五小龙的心中。他们开始更深刻地思考自身作为龙族的责任,思考力量与仁爱的关系,甚至开始隐约触碰那名为“牺牲”的沉重议题。
虽然瑶姬依旧每日往来于各治水工段,衣袂飘飘,指点山川,可这几日,禹敏锐地察觉到,她那原本璀璨如朝霞的仙光正日渐黯淡,如同蒙尘的明珠。她的容颜越发苍白,几乎透明,偶尔在指点山河时,会微微蹙眉,依靠着山石才能稳住身形。空气中那原本清雅的兰芷幽香,也似乎淡去了几分,夹杂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如同秋叶离枝般的枯寂气息。
“仙子,您的身体……”禹数次屏退左右,忧心忡忡地询问。
瑶姬总是淡然一笑,那笑容依旧美丽,却难掩深处的疲惫:“旧疾而已,无碍司空挂心。疏导巫峡,时机紧要,不容耽搁。”她轻描淡写地将话题引回水脉走向,那份超然物外之下的执着,让禹无法再追问,只能将忧虑压在心底,更加紧迫地推进工程。
然而,命运的巨轮从不因个体的意志而放缓。这一日,在疏通一处名为“锁龙滩”、连接着庞大地下溶洞网络的关键险滩时,灭顶之灾骤然而至。民夫们按照《真形图》指引,正小心开凿分流水道,突然——
“咔嚓……轰隆隆!!!”
一阵令人牙酸的、来自地底深处的断裂声猛地炸响!紧接着,便是山摇地动!锁龙滩上方,那片被暗河千年侵蚀、早已外强中干的巨大岩顶,承受不住开凿的震动,发生了灾难性的连锁崩塌!数以万钧计的巨石、泥沙,如同挣脱了囚笼的洪荒巨兽,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势,朝着下方数十名正奋力作业、毫无防备的民夫倾泻而下!阴影瞬间笼罩了人群,绝望的惊呼被淹没在震耳欲聋的崩塌声中。
“快退!”砺的嘶吼道。他试图冲上前拉起最近的民夫,但距离太远,速度太快,人力在天地之威面前显得如此渺小!
就在这千钧一发、生死立判的刹那!
一道七彩霞光,比思维更快,比闪电更疾,骤然自半空绽放!是瑶姬!她仿佛早已预感到这一刻,身影在光芒中显现,双臂展开,周身仙光以前所未有的强度燃烧起来,如同即将燃尽的烛火迸发出最后也是最耀眼的光华!那光芒瞬间扩张,化作一道薄如蝉翼却坚韧无比的七彩光幕,硬生生、决绝地托住了那毁灭性的崩塌中心!
“嗡——!”
光幕与万千巨石撞击,发出沉闷而巨大的轰鸣。瑶姬悬于光幕之下,身形剧烈地晃动了一下,脸色瞬间惨白如纸,没有一丝血色。金色的血液,带着浓郁的生命气息和神性光辉,不受控制地从她嘴角、眼角、甚至指尖沁出,滴落虚空,每一滴都仿佛在灼烧她的本源。她的仙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透明,仿佛下一刻就要消散在风中。
“仙子!”禹肝胆俱裂,目眦欲裂,就要不顾一切冲上去。
“勿管我!”瑶姬的声音透过轰鸣传来,带着急促的喘息和不容置疑的决绝,那声音虚弱,却如同惊雷般炸响在禹和所有人的心头,“稳住山基!引导暗流……按图所示……快!!”她将最后的力量与意志,都灌注在这光幕之上,为下方那些渺小的生命争取着或许只有瞬息,却无比宝贵的逃生之机。
禹痛彻心扉,但他知道此刻不容犹豫。他猛地转身喊道:“五龙!镇水!砺,加固!伯益,引流!快!快啊!”
五小龙长吟震天,瞬间化作五道璀璨光华投入汹涌的江水中,龙族之力全力爆发,稳住因山崩而狂暴的水灵。
砺双目赤红,带领岳卫和民夫,用巨木、石笼、血肉之躯拼命支撑崩塌边缘。伯益和羲青则扑在《巫山真形图》上,手指飞快地点划,声嘶力竭地指挥着剩余人手在预定地点紧急开凿泄流通道。
时间在生与死的边缘疯狂跳跃。当最后一名连滚带爬、满身泥污的民夫被同伴从死亡阴影下拽出,当泄流口终于在混乱中被强行打开,部分泥石洪流被引导向侧方山谷,瑶姬周身那璀璨夺目、却已是强弩之末的七彩霞光,如同风中残烛,骤然熄灭。
万籁俱寂,唯有崩塌的余响和江水的呜咽。
她仿佛一片失去了所有重量的羽毛,又像一幅褪了色的绝美画卷,从空中缓缓地、无声地飘落。
禹如同离弦之箭,飞身而上,在她触及冰冷地面之前,用颤抖的双臂,稳稳地、却又无比沉重地接住了她。入手处,轻若无物,那是一种生命正在急速流逝的虚无感,让他心胆俱裂。
“仙子!瑶姬仙子!”他的声音破碎不堪,充满了无尽的悔恨、痛楚与无力。
瑶姬艰难地、极其缓慢地睁开双眼。那双曾映照过万古云霞、洞察山川脉络的眼眸,此刻黯淡如同即将熄灭的星子,却奇异般地流淌着一种看透一切的平静与安然。她看着禹因极度痛苦而扭曲的面容,用微弱的声音道:“司空……不必……为我悲伤。”她的声音轻得像云絮,断断续续,“吾本……草木之灵,元气……有尽时……能以此身……助君成就……泽被苍生之业……护佑此间……万千生灵……吾心……足矣……”
她极其艰难地转过头,目光越过禹的肩膀,投向巫山那十二座在云雾中若隐若现的、她守护了不知多少岁月的秀丽山峰。那目光中,充满了母亲凝视孩子般的无尽眷恋、温柔与不舍,仿佛要将每一寸山峦、每一缕云雾都刻入永恒。
“愿君……永葆此心……导水安澜……天下……为公……”她的目光最后缓缓移回禹的脸上,仿佛要将这位坚毅的人族领袖的身影也一同带走,声音微不可闻,却如同最后的誓言:
“吾将……身化……一石一木……与此……巫山**……朝朝……暮暮……长……伴……”
话音未尽,在她那定格着微笑与眷恋的唇角,在禹那承载了太多重量的臂弯里,瑶姬的仙体,彻底化作了无数璀璨夺目的七彩光点。它们如同挣脱了束缚的亿万精灵,又如同神女告别时洒下的泪滴,闪烁着生命最后也是最绚烂的光辉,翩然升腾,缭绕飞舞。
这绝美的景象,却带着锥心刺骨的悲恸。
所有目睹这一幕的人,都僵住了。
伯益手中的玉简“啪”地一声落在地上,他恍若未觉,只是喃喃低语:“瑶姬……仙子……”这位博闻强识的智者,此刻词穷了,唯有巨大的震撼与哀恸在胸中翻涌。原来,神,并非高高在上,漠视众生;神,意味着更大的担当,更重的责任,乃至……牺牲。
砺这位铁打的汉子,此刻虎目含泪。他看着那些获救的、惊魂未定的民夫,又看向那漫天的光雨,一种混杂着感激、悲痛与无比崇敬的情绪淹没了他。神女为救凡人而死,这颠覆了他对力量的认知。
羲青望着那光雨,眼中泪水无声滑落。她通过星盘感应天地,比旁人更清晰地感受到瑶姬本源之力的消散,那是一种为了守护而主动选择的、义无反顾的寂灭。“连神也会为了守护而逝……我们凡人生命短暂,更当如何?”她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冲动,想要立刻见到砺,不仅仅是并肩治水,更要珍惜每一个能与心爱之人共度的瞬间。然而,她也看到了禹那孤独而悲怆的背影,治水大业与个人情感,有时竟是如此难以两全。
五小龙中的墨琛依偎在金麟身边,龙族敏锐的灵觉让她感受到了那光雨中蕴含的磅礴爱意与守护意志,而非死亡的冰冷。她低声对金麟说:“麟,我好像……更明白你为何选择追随司空了。力量……原来可以这样用。”
金麟紧紧握着她的手,熔金般的龙目凝视着光雨,沉声道:“嗯。守护与创造,便是吾等之‘道’。”
赤须收起了所有的跳脱,肃然而立;苍鬃低下了威猛的头颅;云踪的身影在风中显得格外萧索。瑶姬的逝去,让他们这些长生种第一次如此深刻地直面“有限”与“牺牲”,并开始真正思考自身存在的终极意义。
而那些土著民夫——夔部、巴蛇部、丹犁部的勇士们,他们或许不懂高深的道理,但他们看得懂牺牲,感受得到那份跨越种族的守护之心。不知是谁先发出一声哽咽的哭嚎,随即,成千上万的人,如同被风吹倒的麦浪,齐刷刷地面向那光雨盘旋的巫山群峰,跪倒在地,用最质朴、最虔诚的叩首,用额头触碰着这片被神女鲜血守护的土地,发出震天的悲泣与感念。阿獃和他带来的猎手们,更是以头抢地,泣不成声,他们失去了一个兄弟,却见证了一位神女为救他们这样的凡人而陨落。
禹独自站立在江风之中,怀中那最后的、虚无的重量已然消失,唯有空气中残留的、那缕淡淡的兰芷清香,证明她曾存在过。他怔怔地望着那漫天飞舞、最终汇聚成三道绚烂光河投向神女、松峦、集仙三座山峰之巅的七彩光雨,直到光芒彻底融入山体,直到那三座山峰在云雾中显得前所未有的清晰、灵秀、圣洁。
恍惚间,那缭绕的云雾仿佛化作了女娇在轘辕山下决绝回望的眼神,那新生的神女峰轮廓,与女娇化为石像时永恒的姿态隐隐重叠。
一个是为了护住他们共同的骨血,一个是为了护住这素不相识的万千生灵。
同样的诀别,同样的牺牲,同样的……将生命最后的形态,献祭给了永恒的守护。
女娇的惊惧与不舍,瑶姬的虚弱与坦然……两张截然不同却同样震撼他灵魂的面孔,在他脑海中疯狂交替、重叠、放大!一直被他用治水重任强行冰封、深埋于心底的,对女娇的刻骨思念、无尽愧疚,对命运无常的愤怒,对自身无力保护所爱的痛恨……所有压抑的情感,在这一刻,如同被瑶姬牺牲的力量凿开了最后的堤坝,轰然决堤!汹涌的悲恸瞬间将他吞没!
他猛地转过身,背对着所有跪拜的人群,背对着那新生的神女峰,宽阔的肩膀无法抑制地剧烈颤抖起来,如同负伤的孤狼。滚烫的泪水,第一次在这位面对滔天洪水、巍峨山岳都未曾退缩的司空脸上,失去了所有控制,肆意奔流。他紧握着双拳,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的皮肉之中,渗出血丝,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原来,即便是能疏导天下洪水的神耜,也疏导不了这内心汹涌的、名为失去的洪流;即便是能劈开万丈山岩的开山斧,也劈不开这命运无情、一次次夺走他所爱所敬的枷锁!
皋陶无声地挥手,示意所有人保持安静,他带领着伯益、砺、羲青、五小龙,以及所有的民夫,默默地、恭敬地退开一大段距离,将这片浸透了悲伤的江岸,完全留给了他们敬爱的领袖。他们理解,这座一直为他们遮风挡雨、指引方向的巍峨山岳,此刻也需要独自面对内心的雪崩。
良久,江风吹干了脸上的泪痕,只留下紧绷的皮肤和微红的眼眶。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身。他深吸了一口带着江水腥气和残留兰芷清香的空气,再次抬起眼帘时,脸上的悲恸已被一种更深沉、更坚硬的东西所取代。那是一种历经彻骨之痛后淬炼出的苍凉,一种将个人无尽悲伤化为坚定前行动力的决绝。眼底深处,那簇治水的火焰未曾熄灭,反而因为泪水的洗涤,燃烧得更加纯粹、更加炽烈。
他走向默默等待他的同伴们,声音因之前的宣泄而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平静与力量:“瑶姬仙子,以神躯性命相助,为我等开辟生路。此恩此德,重于巫山!我等唯有竭尽全力,彻底疏通此峡,方不负仙子牺牲之万一!”
他目光扫过每一张悲愤而坚定的面孔:“继续疏浚!直至巫峡,彻底畅通!”
“是!”回应他的,是山呼海啸般的怒吼,带着化悲痛为力量的决绝,再次投入未竟的功业。
在瑶姬牺牲精神的感召下,在《真形图》的精确指引下,巫峡剩余的工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推进。五小龙不再仅仅是工具,他们仿佛继承了瑶姬的部分意志,疏导水流时更加注重与山川的和谐。砺和民夫们更是拼尽全力,每一凿都带着对神女的告慰。错综复杂的水道被一一理清,潜流被巧妙导引,险滩被彻底铲平。当最后一处名为“登龙”的梗阻被五小龙合力引来的滔滔江水彻底冲开,巫峡之水终于褪去了暴戾,变得温顺而浩荡,沿着新辟的、稳固的河床,奔腾东去,仿佛在吟唱着一曲告慰神女的安魂曲。
疏通巫峡之后,平水土之师继续前行,抵达三峡最后一段——西陵峡。此处虽以滩多水急著称,险滩如新滩、崆岭滩等依旧令人望而生畏,但因下游荆楚平原的水道已初步得到疏导,来自上游的顶托压力大减,治理的重点便集中于清除航道中的礁石,拓宽狭窄处。
工程虽依旧艰苦,但相较于夔门之坚、巫峡之险,已显得有条不紊。砺指挥若定,民夫们经验日益丰富,与沿岸楚人部落合作也愈发默契。楚人提供了更适合在急流中作业的舟船和当地特产的坚韧藤索,大大提升了清礁效率。
然而,西陵峡两岸岩层因长期冲刷,多有裂隙渗漏,虽不影响大局,但禹心知,若遇特大洪水,这些裂隙可能成为溃堤的隐患。他想起了天帝所赐的息壤。
这一夜,他再次登高,取出那仅剩不多的、散发着柔和生命气息的神土。他咬破指尖,将几滴血液滴入息壤之中,息壤顿时光芒微涨。禹将其小心翼翼地撒向峡江两岸那些关键的裂隙处。只见息壤遇土即融,遇石即合,迅速蔓延,无声无息地填补了那些深深的沟壑,加固了松动的岸基,使整个峡谷河道变得更加坚固、完整。
望着在月光下泛着淡淡微光、仿佛被镀上一层无形屏障的峡江两岸,禹知道,三峡的根基,至此才算真正稳固。只是,那代价,太沉重了。女娇、瑶姬……还有无数默默无闻的牺牲者,他们的身影,将永远铭刻在这奔流不息的江水之中,也铭刻在禹的心底最深处。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