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晚青对武道一窍不通,唯独素来见微知著。察觉攻势转变之时,佐应源的目的在她眼下暴露的了然。刀锋大开大合专攻腰腹掠腿股,意不在擒,更不在杀。只为使其吃痛疲力,伏在胜者脚边苟延。
尚晚青沉眸看向树下悠闲落座的紫袍人。
刘吾义道:“二弟为何不坐?”
手持折扇的笛秋色轻摇头,身旁小卒道:“不坐了。大哥,有事相告。”
刘吾义正想发问,却见一名女子漫步而来。
身前盗匪亮刃上前拦阻。宋管家面上一闪而过的讶异,倘然道:“尚老板,好久不见。”
刘吾义诧异地看了尚晚青一眼,身后属下尽皆按兵不动。
“月余前听闻尚老板不是逃命去了。怎么转眼功夫不见,竟逃到了匪窝里?”
尚晚青径自落座进场上第三把交椅。斜眼一扫笛秋色身后站着的小卒随口吩咐道:“你,过来。”
刘吾义悄悄一瞥宋管家的神情。后者眉眼不抬,一副多见不怪。
小卒木讷地走近了,抬手迎面掷来的橘子,听上座的浅衫女子道:“剥。”
“俱是阴差阳错,一言甚难道尽。”尚晚青神色自若,青龙戟的勾啄喙与白亦萧的脖颈几乎贴擦而过。
宋管家轻呷口茶才道:“道不道得尽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忠心不渝才好。至于逃命么…”他曼笑一声,“不如托出全情,若是无过,请由南王主持公道也未尝不可。”
“即刻差人护送尚老板启程罢。”语末便是不由置喙道。
刘吾义待要发令,尚晚青忽然道:“不知王妃近来身体如何?”
“那夜因仇家所累,白蹉跎这些时日。竟不能亲自上前问安了。”
宋管家搁了茶盏,正眼凝上尚晚青。后者瞳眸晶亮,笑意如面汤上的浮油微漾,“不过你猜怎么着?倒也算不虚此行。”好似旅途中人诉说沿途趣闻一般无二。
他好整以暇地不作应答。
尚晚青神色倘然地移开目光,视线重回场中战况。佐应源枪头斜刺,白亦萧旋身避过。回首黑巾拂目,二人目光凌空对个正着。
尚晚青不作耽搁,“王妃日积重郁,我寻得了兴许可以根治之法。可惜…”
宋管家慢条斯理打断道:“不若禀之靖南王,便知是可惜还是可喜。”
尚晚青傥然道:“可惜...南王遍寻名医十载,王妃之症无人能解。可惜普天之下恐怕独我能医。可惜唯缺一味药材重中之重。可惜…管家大人时日无多。”
宋文明不禁嫌恶地皱眉仍直取重点问道:“什么药材?”
尚晚青回看他道:“什么药材我不知,你不知。唯有他知。”话语间眸光已然回转,包藏着笑意的目光落在场中的黑影上。
宋文明眼中惊疑一瞬,不待尚晚青细想先嗤笑道:“那又不知缘何我时日无多?”
尚晚青侃侃如流,“管家大人推推搪搪,碍我寻药,岂非等同阻王妃贵体早日康健?如此一来怎么不算自掘坟墓。”
宋文明冷笑,“倘不论这重中之重的药材是真是假,是虚是实。好像尚老板以为自己天下无双?”
半炷香,实力悬殊,耐力消减。白亦萧的极限不过半炷香,脱力之后便是人头落地。不止如此,她谋布的棋局还未到时机,若非万不得已,决不能在这个时候回到靖南王府。
她面上仍旧和乐,“天下无双愧不敢当。靖南王用人脾性你我二人心知肚明,三载至今我仍安然无恙,就里轻重想必宋管家自有忖度。”
两月前借力白亦萧离开朔堂,那时尚记食坊的檐下还未挂上笼中雀。
晨起于黄昏的她舒展着懒腰走下一楼,食坊已闭门谢客,橘红色的余晖猫进屋内,市肆收档扬起阵阵细小的尘埃在光辉中跳跃浮动,最终轻缓地落在店中百十口上了封条的木箱上。一如既往在每月某个漆黑的夜色中,它们一个个被抬运进王府的偏门。彼时夕阳游走,隐在袖中的指节莫名颤动一下。她觑起双眸,上月运货的脚夫一个都没回来。而今日店中垒落的钱箱是平常三倍。甲缘抵上食指,她蓦然意识到,上献太准时也是一种失算。
五百金跃增为三千金,三年间月月年年持续上缴到今时今日,从未有缺。靖南王此举无异于是度量她的上限,而越早知她虚实,她就离死亡更近一步。
“王妃千金贵体,有医无药。单我夙兴夜寐守至身侧亦不济,天有不测风云,耽误了王妃,究源论过…南王不是有言在先,是要处枭首极刑的。”话到此处,已是锋芒毕露。
青叶筛漏金阳,光斑随风任移…还缺剂猛药。
和煦光阴里,尚晚青幽幽道:“去年隆冬。”
宋文明不动声色地握紧了扶手,“听闻王府遗失了稚惑草…”尚晚青继而道。
“几日不见。尚老板,这是在威胁我?”宋文明不阴不阳地问道。
话语间,场中白亦萧动作稍迟,重戟已然濒临项首。
尚晚青陡悬的心一瞬沉落,她松散了身子往椅背上一靠,兀笑着却话锋一转道:“罢。你我打个商量如何?”
她道白亦萧生路全无。宋文明却出奇地指间飞石,弹向直斩头颅的刀刃。刀锋偏离分毫,仅那一刹间的喘息,白亦萧撤闪还生,猛抬膝击一举撞折了佐应源的左臂。
对于眼前的变故无人预料。
这毫无缘由的转机来得太过蹊跷,尚晚青正欲探寻,此时遥远处依稀传来马声嘶鸣,循声而望,只见一人驭着两匹马从寨后直冲而来。
笛秋色一紧折扇,人前小卒却仍在低头剥桔子。
佐应源趁此间隙,腾挪右手挥戟以雷霆万钧之力疾砍,这次外力无暇阻碍,他是势在必得。白亦萧倏尔站定原地不再躲闪,漆黑的瞳眸霎时抬起,冷不丁地摄住佐应源耽于酣战的独眼。他心底隐约浮起一丝困惑和半点对于未知事物的恐慌,可惜全力之击没有回圜的余地。
刘吾义遽然站起,但已来不及出手制止。
只见身后马匹黑布覆目奔突冲来,白亦萧倏忽后仰,身形猛然一矮。步走后撤,从四蹄起落间的马身下流畅滑铲而过,途径前蹄那一刻甫然弹指,马不禁嘶叫着上身高扬,青龙戟覆水难收,寒刃直刺进马身腹带。哀鸣歇斯底里,滚热的马血凌天浇洒了佐应源一头一脸。汤寻顺势从马背上翻滚落地,马匹脱力,身躯腾空如一座小山覆面压向佐应源。他心急回收却不料青龙戟被腹带里的肋骨卡紧,目眦尽裂的他怒喝一声,蛮力直将青龙戟捅串着马匹轰然一齐甩至一旁。
汤寻目睹心惊一瞬,不怪乎为何是他先撤去奔袭盗马。黑狱里陷身数月,眼前境况他应付不来。
佐应源尚为马困,白亦萧已然翻身骑上汤寻带来的另一匹马,双腿一夹马腹,马立即踏蹄奔起。
尚晚青笑吟吟地出声道:“管家大人,瞧我抓住了什么?”
宋文明满腹疑窦地回头视之。
倏然一手轻扬而过,空中飘荡着不知名的异香环绕着宋文明的面庞。
等到他回过神来,人已奔至寨门前。
宋文明猛地站起身,顿感右臂麻痛难挡,恰此时一个橘子滚到脚边。低头只见那小卒虎口处与自己皆赫然扎着一株鬼针草,不禁勃然叱道:“妖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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