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到大,江为被不少女孩喜欢过,纸条情书不必多说,光说平安夜,班上二十来个男的,就数他收到的苹果最多。他其实不太理解,为什么这群女生总是偷偷摸摸,一个比一个含羞带怯,是想让他知道,还是不想让他知道?有时候他随便拆开一封情书,语炽情切,可读到末尾,却连个署名都不留。夜猫说女孩对他有意思才害羞,可他觉得不对,对他有意思应该主动进攻啊。
后来还真有一个女孩主动找过他,大大咧咧上来就让江为做她男朋友,江为回人家:“第一回见面说这个不好吧。”
女孩也没气馁,提出先交个朋友,江为答应了,毕竟伸手不打笑脸人,人家找你谈恋爱你不同意,找你交朋友你还能拒绝吗?
可半个月后,女孩问他是不是不喜欢女的,江为挠挠头说也不是,后来那女孩再也没出现,同时学校里开始传言他是同性恋,一开始他还解释,可情书纸条几乎没了,清净不少,他也就不去管这些谣言了。
到了大学,他开始健身,身条更加出彩,打篮球也不赖,有他在的时候,球场定是莺飞燕舞。女生们都喜欢给他送水,一开始他不好意思拒绝,只好收下,再分给球友们,后来他看见表白墙上有人骂他,说他谁的水都收,死渣男。从那以后他再也不收那些女孩的水。
大二那年,江为爷爷在年底去世了,这件事对他影响不小。
爷爷待他十分严格,他也独立不粘人,可毕竟亲情在那儿,也总有些慈爱温情,他从小跟着爷爷长起来,爷爷一走,他感觉家也散了。不过好在还有二叔,他仅剩的家人,爷俩暂时相依为命,有个伴,不算太惨。
那一阵子他心情不好,过完年没几天就回了檀城,宿舍停暖,他在学校边上找了家青旅先住着。某天偶然看见电影院搞重映,影片名字叫《寻梦环游记》,他没看过,看类型还是部喜剧动画,他便买了张票准备去看。坐在影院才发现,上当了。
什么喜剧,明明是催泪炸弹。亡灵什么的直往他心窝子上戳,江为抽了张纸巾悄悄擦泪,旁边女的泪流满面,一抽一抽地压着嗓子问他要纸,江为愣愣地把纸递过去,后来发现,他大手一挥一包都送出去,自己没得用了。
影片结束,全场观众个个眼睛红得像兔子,江为很快就离场,他得去厕所洗脸,刚才没纸擦,现在脸上黏糊糊的。
刚走出卫生间,迎面一个女生捧着一堆纸走过来,一股脑把纸巾扔进垃圾桶里。
他认出来了,这不是坐他旁边那个吗?
女孩扔完纸就走,江为不由自主跟上去,下楼,安检,地铁,不是刻意跟踪,是因为他俩全都顺路。
莫非是校友?
他开始隐隐期待。
最后下了地铁,女孩往他相反方向走,他悻悻回到学校边上的青旅。当天晚上,他梦里全是那张眼睛通红,满脸泪痕的凝脂小脸。
有时候他也后悔,当时怎么没想起来加个联系方式呢?或者跟她多走一段路,看看她住哪也行啊。后来想想,都在这一片,可再也没遇见过,大概有缘无分,或者人家压根不住这儿。
但一时半会儿也抹不掉这段记忆,就在这无所事事的日子里,他们开学了。有时夜深人静,床帘一拉,闭上眼,能想起来的就她一个,喉结滚动,呼吸急促,最后盯着肚皮上的白渍发懵,也会再做梦,梦醒了也就过去了。
有一回他下了地铁,稀里糊涂就往学校反方向走去,最后发现那边紧挨着有四个小区,他只好又灰扑扑原路返回。
后来他假期也都不怎么回家了,暑假住宿舍,寒假租房子,想来想去,从那四个小区里挑了一个,没事就出门溜达,菜场超市,公园商场,可怎么也遇不见。他想着,时间一久没准就忘了。
可他不知道,记忆被挑选后反复回想,最后不仅忘不了,还能给海马体打上终生烙印。
就这么过了四年,毕业、升学,平淡似水,每当想起那个女孩的时候,江为怎么也猜不到,将近四年后,那女孩在傍晚时分的笔架山,说要跟他在一起。
...
太阳已经西沉,潮水浪花越来越凶,江为一手拎包,一手拉着何芊,从笔架山那条小路往回走。
江为:“你是不是很冷?”
何芊:“不冷啊,穿着你的外套呢。”
江为:“但是你的手很凉。”
何芊:“那你多给我暖和一下。”
他看见何芊忻忻得意的笑,捏了捏她的手指,两个人一起在稀疏的月光下回了学校。
“你小跟着谁长大?”何芊坐在学校小花园的石凳上问他。
“爷爷,还有二叔。”随后江为又补充,“但我跟着我爷爷住。”
“你和你二叔关系不好?”何芊停顿后又继续说,“也对,你二叔应该有自己的家庭了吧。”
江为:“他对我很好,也没成家。”
何芊靠在了他的肩膀上,连呼吸声都很安静,就这么靠了几分钟,她又问:“你的生活费都是自己赚的?”
江为抽出胳膊,把她揽进怀里,两个脑袋靠在一起。
江为:“二叔给我,但我从大学就自己赚钱了。”
何芊:“勤工俭学?”
“不算,二叔给的很够花,但爷爷去世后,我也不怎么回寰州了,假期就找实习,或者随便干点兼职。”江为知道她的顾虑,一五一十地解释,毕竟他很乐意给她花钱。
何芊停顿了几分钟后,问他:“你导师是谁啊?他对你好吗?”
话题太过跳跃,江为一愣,回答她:“何文华教授,他对我很照顾,前不久还让我参加一个项目,很难得的机会,好像还跟你们学院合作呢。”
“哦,还真没听说。”何芊语气如常,“那他应该挺喜欢你的?”
“应该吧,但他对别的学生也不错,很负责的老师。”江为随意回答。
随后二人彻底安静下来,大路上传来学生的交谈,江为看着路灯周围飞舞的小虫,鼓了鼓气,问出一个荒唐但十分在意的问题:“那你呢,你喜欢我吗?”
陀思妥耶夫斯基在《涅朵奇卡》里说过,从小缺爱的人,会疯狂给不缺爱的人献爱,就好像穷光蛋给亿万富翁捐款。江为并不觉得自己缺爱,但面对何芊,他发觉,在爱的路上,他一直踉跄。
想对她更好,想靠她更近,但爱无法靠乞求得来,也并不能购买。
直到今天何芊率先说出那句话,她说在一起,并不是提问,只是提议。面对何芊这样的老师,习爱的学生很难拒绝。惊喜之余,江为开始担心,何芊对她是否只是一种怜悯而非喜欢或爱。
心中百转千回,耳边却传来一句淡淡的“不喜欢”。
“嗯?”他没什么底气地发出了小声疑问,圈着何芊的动作却没有丝毫变化,心脏却顿时被揉成一团废弃的卫生纸。
“不喜欢你才总找你说话,才接受你的礼物,才给你买生日蛋糕,才跟你告白。行了吧?”
这一瞬,心脏褶皱被彻底展平。
紧跟着他感受到手表的震动,随之一阵清爽笑声从怀里传出来:“你手表说你心率127了。”
江为:“......”
一阵无言,江为又问:“你怎么不问问我喜不喜欢你?”
“你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何芊靠在他肩上问。
江为并不理解何芊为什么这么说,只觉得这话从她嘴里说出来却是完全不一样的调调,绸缪不已,很缠绵。
何芊:“你是因为不喜欢我才和我在一起的吗?”
“当然不是!”江为连忙反驳,坐直了身子。
何芊:“这不就行了。”
江为:“哦,你生气了?”
何芊起身挣开他,然后又重新靠过来,近在咫尺的呼吸让他觉得很热,他亲眼看见何芊亲了他的脸。
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但江为却又好像得到了她的答案。
他痴呆在原地,下一秒,艳丽的唇盖上他的。两个笨拙的人毫无章法地交换心意,何芊往后退,他犹豫片刻还是追上去,最后她喘不过气,把手顶上他的锁骨,推了推。
借着昏暗的灯光,二人花着脸哈哈大笑,用湿巾擦个七七八八,最后江为跟着她回宿舍,一路上很安静,走到大路上光线骤然亮起来,远处传来一阵摩托轰鸣,何芊勾起了他的手。
江为:“我出汗了。”
何芊随他的动作松开手,笑嘻嘻问:“今天很热吗?”
江为抓了一把裤子侧兜,擦擦手汗,东支西吾:“我一直挺怕热的。”
何芊:“这样啊。”
江为:“对。”
等到了她宿舍楼下,二人交换外套和包包,何芊又开口:“你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要想想怎么赎回你的项链,项链再放就要锈了,我可赔不了你。”
江为点点头,脚步一直没动。
“我回去了。”何芊嘴上说着要走,脚下也是纹丝不动。
江为把她往怀里勾,虚虚环住,何芊没反抗,顺着他的力回抱,脑袋蹭在他肩头,手在盖在宽阔后背,微微施压,链条包在动作间发出叮铃声响。
江为深呼吸汲取她的香气,胸膛的触感不可忽视,后背柔荑游走,心痒难挠,他加重力道把人搂紧,在她耳边说:“你真好。”
气氛旋即旖旎,何芊悠悠问:“你不是很怕热吗,怎么抱这么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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