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塔修复项目马上就要启动，尽管研一学生只需实地参与两周，可对于热恋期的小情侣来讲，这跟牛郎织女没什么区别。
思来想去，江为做了一个决定。这周六，他兴致勃勃把何芊带到大学城附近的商业街，他们路过餐馆网咖，路过台球美发，而下一家，是连锁酒店。
何芊面若桃花，眼波流转之间有江为看不懂的古怪，最后他拉着何芊径直走向酒店......再往前的酒吧。
江为轻车熟路走进调酒操作台，让何芊随便坐。有人来找何芊搭话，何芊大大方方介绍自己是江为的女朋友，某人不插嘴，手上忙着，无声笑起来。
不一会儿，江为端着一杯橙黄色的饮品走出来，放到何芊面前，依然惜字如金。
何芊从迷迷瞪瞪到一脸狐疑，江为寥寥几句，他大学期间在这家店做过零工，跟老板和其他店员相处得都不错，即使后来辞职了，也会偶尔过来。
何芊：“你还会调酒？”
江为：“我发小喜欢调酒，以前跟他了解过。调着玩，不专业，尝尝吧。”
灵巧舌尖轻触杯沿砂糖，柑橘气息扑面而来，喝一口，眯起了眼，意料之外的酸和清新，端远杯体，打量一眼，她看过来，眼里有惊喜。
“好喝吗？这杯没有酒精。”江为托腮，眼神像老农民看到茁壮成长的庄稼。
何芊：“我喜欢。”
江为：“猜猜叫什么名字。”
何芊：“这我哪能猜到啊。”
“大胆猜。”江为懒洋洋靠到沙发背上，“给你点提示吧，两个字。”
何芊：“黄昏？夕阳？傍晚？猜不到......”
长长的尾音，她在撒娇。
江为：“芊芊。”
何芊：“嗯？。”
江为：“芊芊，它叫芊芊。”
何芊神采奕奕，眉毛一扬：“为什么？”
江为：“项链赎金，用芊芊换江水浪花。”
何芊轻哼一声：“算你过关。”她小口啜着，问，“为什么是柑橘味儿的？”
江为：“自己猜。”
何芊：“讨厌。”
只因说的人与众不同，被讨厌也不会恼羞成怒，反倒觉得被人在乎着，有爱才会讨厌，因为在意才讨厌，阿猫阿狗，路人甲乙，这些都得不到她的讨厌。她嘴上说讨厌，江为听着全是喜欢。
...
很快，进组的时间到了，江为依依不舍，头一回同情起牛郎许仙，以前觉得相思病是人们自我意识过剩后虚构出来的，可现在没等出发他竟然犯病了，翼翼小心问何芊能不能每天打视频，对此何芊满不在乎：“太夸张了吧，真要每天开视频，你早烦了。”
江为对此怏怏不悦但无可奈何，只怕烦的另有其人，若无其事问她：“你烦吗？”
何芊把他的话原封不动送回去：“自己猜。”
两天后，在项目组的见面会上，江为明白了为什么何芊让他自己猜。
他仍记忆犹新，昨晚何芊柔声细语说两周也很快的，好似安慰般亲过来。彼时他暗自想，这个绵长、湿热、甜蜜、轻盈、柔软、沉醉的吻，顶多能让他撑三天。
而此时此刻，他看见对面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感觉自己被诈骗了。
何芊莞尔一笑，春风拂面，彬彬有礼；江为驴脸瓜搭，忍气吞声，讷讷无言。
同行人说没想到组里有这么漂亮的，他双臂一抱，转念一想，工作途中美人在侧，这是好事啊。可是他被骗得团团转，罪魁祸首却得意洋洋，这对吗？
好像也没什么不对啊，何芊又不是别人。
算了，该装还是要装，他江为也是有脾气有底线的。想了想最后把“芊芊”换成“何芊”，在微信上问她：
何芊，你想解释一下吗？
一通视频打过来，“你生气啦？”，听筒里传来她的声音，带着一点沙沙质感，往屏幕上一看，是他昨晚刚吻过的鲜艳嘴唇，突然，江为觉得其实他没脾气也没底线。
何芊：“说话呀。”
她的声音再次传来，江为产生一点恶趣味，嘴唇紧闭，把冷酷写在脸上。
“我是想给你一个惊喜。”她在屏幕里拧眉噘嘴。
江为看着向下的嘴角，忍不住还是开了口：“这样吧，你亲亲我，我就原谅你。”
何芊雷厉风行，嘟嘴，靠近，大声“mua”，一气呵成。
江为：“我说的是真的亲。”
何芊：“我这是假的亲？”
“我说的是接吻，昨天晚上那种。”江为得寸进尺，不自觉抬高音量。
屏幕里何芊却突然起身。
何芊：“......呃......师姐......你回来了。”
电话□□脆挂断，江为一愣，在屏幕这头哑然自笑。
*
时间匆匆，项目已经开工两天。
俩人没有公开关系，平时在组里公事公办，几乎没有交集，两天了也没说上几句。
这晚收工后，何芊在楼梯间给江为打视频通话，为什么要在楼梯间，何芊漫不经心说楼道里空气好。江为知道她因为前两天视频的事，不好意思再在房里、
屏幕画面没有稳定过，她在楼梯上上下下，踢踢踏踏，最后索性把手机一放，跳起减肥操。画面骤然变成刺眼灯光，何芊的声音掺杂着吁吁叹叹。
何芊房间几乎在楼层正中间，江从最东边的安全出口找到最西边，静悄悄爬上半层楼，运动健将尚且不知不觉，他倚靠在楼梯扶手上，含笑低声问：“累不累？”
何芊闻声回头，屏幕里的人突然出现，她眼睛在灯光下亮晶晶，眼尾和嘴角一块上翘：“这酒店够厉害的，在楼梯间运动就能大变活人，哪来的帅哥？”
江为：“踏月而来，以解相思。”
何芊：“古龙小说看多了吧，真把自己当楚留香了？”
俩人在小小楼梯间谈恋爱，话说到最后，何芊眉眼带着烦恼。
江为：“和我说说。”
何芊看过来，不明白他什么意思。
江为：“说说你的烦心事。”
何芊摇摇头，没吭声。
连他都不告诉，那应该是很重要的秘密，江为理解，可从认识到现在，见过她忿忿生气，见过她紧张焦虑，大多时候她都随心所欲，好像在她眼里没什么过不去的坎，如今还是第一次见她这样，他也不免有点紧张。
江为：“有人欺负你了？”
何芊笑了：“我像是受欺负的？”
江为：“不像。但是......”
话说一半被何芊截住，她叹一口气：“我觉得，馨如最近越来越不正常了，杨馨如，你知道吧？”
江为点点头，进组前他和她们宿舍吃过饭，饭桌上这女孩对他态度也有点怪。听见她这么说，江为也跟着疑惑起来，问道：“她怎么了？”
何芊：“就是觉得最近她一直疏远我。”
江为：“你俩吵架了？”
何芊：“没有，甚至连矛盾都没有，但是跟之前就是不一样了。”
江为：“什么时候开始的？”
何芊：“让我想想......大概十月底？”
江为：“可能是她也遇见烦恼了？心情不好，自然就在社交上没什么心思了吧。”
何芊：“有道理。”
何芊嘴上附和，心里却沉甸甸。
...
翌日，古塔施工现场。
项目第一阶段主要是针对实际勘探情况作出评估，然后初步规划技术方案和实施内容，建筑这边负责建筑病害和材料成分的分析，地理那边负责扫描测绘还有成像之类的工作。
但因为只是局部的抢险加固，所以整体修复难度并不算特别大，项目避开雨季，预计主体施工时间是五个月。今天正式开始作业，何芊被分到和师兄师姐一组，利用三维激光扫描建模，江为的工作更多涉及到材料采样。
古塔二层梁柱开裂，导致受力不均，造成轻微倾斜，何芊正配合师姐进行测绘。二层的椽子和斗拱都有着不同程度的轻微腐朽，需要进行剔补，江为正跟同组同学在斗拱处采样，这种原位修复需要环氧树脂的加固。
一上午两人毫无交流，各自工作，偶尔眼神交汇，但又很快离开。
此时江为正刚从脚手架上下来，安全帽一摘，头发软塌塌。他抓抓头发，看见不远处旁边女生在跟何芊说什么，何芊小幅度点了点头，朝他走来。
工作服松松垮垮挂在她身上，袖子撸至胳膊肘，胳膊风吹日晒不见暗沉，白白嫩嫩，抬起来把一绺头发捋至耳后，头发被拢成马尾，清纯，简单，好看。
何芊：“想什么呢？”
江为：“没什么，累不累？”
何芊摇摇头：“一会儿就吃饭了，听说今天工作餐换了。”
“是吗？一会儿看看。”江为顿了顿，又说，“中午请你跟你同事喝奶茶，怎么样？”
何芊挑眉看他一眼。
江为侧头贴近她耳朵，问；“刚才和你说话的女生是不是那天的学姐？”
何芊眼睛瞪得圆溜溜，俯过身来，恨恨锤他肩膀，毫无威慑力，江为假动作配合到底，忙着往后退。
然后，一块瓦片在他眼前直直坠落，正冲何芊脑袋砸下来。
江为：“小心！”
身体快过大脑，他已经朝何芊扑过去。
何芊：“啊——”
何芊被吓一跳，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她的尖叫，跟着是半截瓦片落地的声响，江为心有余悸，问向怀里的人：“没事吧？”
何芊摇摇头，刚走没多久的学姐听见声音又回来。
学姐：“怎么了？”
江为这才感受到脖子上的痛感，说：“掉了片瓦。”
学姐：“人没事吧？”
江为摸摸脖子说：“没事。”
何芊跟着说：“我也没事——你脖子被砸到了？”
何芊拉着他转过身，惊呼一声：“流血了？！”
学姐：“芊芊，你一会儿跟他去县医院看看去，离得不远，一会儿我跟导师说，咱都有保险的。施工现场一定带好安全帽啊。”
江为随便用纸擦了擦脖子，伤口浅浅一道，还好不是大动脉，血很快就止住，痛感清晰，这个部位可大可小，便跟着何芊去了医院。
好在医院离得不远，午饭时间，何芊火急火燎地拉着他直接去了急诊，带他做了全套检查，拍了片子，等结果的时间，两个人出来吃饭。
何芊问：“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啊？”
江为摇头。
何芊皱起了眉：“颈椎有很多神经。”
江为：“神经受损我肯定能感受到的，现在还没觉得什么异常，别紧张。”
医院对面就是一家奶茶店，江为见何芊还闷着，便拉着她过马路：“走，喝奶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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