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慌乱地移开视线,目光重新落回那张写满解题步骤的草稿纸上。
她拿起笔,指尖还有些微的颤抖,却异常坚定地,在余溪的步骤旁边,开始书写自己的理解和补充。
笔尖的沙沙声重新响起。窗外的风声似乎也重新呜咽起来。厨房里,汤的香气越发浓郁。
余溪也重新拿起自己的笔,低下头,目光落回物理题上。只是她的心绪,却久久无法完全平静。
那张照片里灿烂的笑容和眼前林晴泛红的眼眶,像两个交错的画面,在她心底反复叠印。
一种前所未有的、想要靠近这份坚强背后脆弱的冲动,像初春破土的嫩芽,在她习惯性保持距离的心防上,顶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
书桌上倒扣的相框,像一道无声的界碑,标记着一段被窥见的过往,也悄然拉近了两颗在寂静中彼此靠近的心。
空气里弥漫的,除了汤的暖香,还有一种无声流淌的、比任何时候都更贴近的暖意。
照片带来的短暂风暴似乎并未留下明显的裂痕,反而像一场深秋的急雨,冲刷掉了一层隔膜,让某些东西变得更加清晰而贴近。
林晴家书桌上的那个相框,依旧安静地倒扣着,像一道愈合的旧疤。
林晴没有再刻意去动它,余溪也从未再提起。但两人之间的气氛却悄然发生了改变。那些刻意的避让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更自然的默契。
在图书馆,在林晴家的书桌前,讨论难题时靠得更近似乎成了理所当然;递东西时指尖偶然的触碰,也再不会引起瞬间的僵硬和闪躲,仿佛那微小的接触本身,也成了这默契的一部分。
然而,生活的河流并非总是平静流淌。深冬的寒潮席卷南城,带来了凛冽的北风和持续的低温。这寒潮似乎也吹进了林晴家的门缝。
林妈妈最近咳嗽得厉害,起初以为是普通感冒,吃了药不见好,反而越发严重,夜里咳得睡不好觉,白天也精神萎靡。
家里的气氛明显低沉了许多。林晴放学回家后,除了学习,还要承担更多家务,照顾弟弟,督促他写作业,还要留意妈妈的状况。
她眼底刚淡下去的青影又悄悄爬了上来,笑容也少了几分往日的飞扬,多了些不易察觉的忧虑和疲惫。
余溪敏锐地察觉到了这种变化。
在图书馆,林晴有时会看着题目发呆,眼神放空;课间趴在桌上休息的时间变长了;放学后收拾书包的动作也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倦意。
那种曾经在竞赛冲刺时燃烧的明亮光彩,被一层薄薄的阴霾笼罩。
这天下午放学,两人像往常一样收拾东西准备去图书馆。林晴刚站起身,书包带却勾住了桌角,“哗啦”一声,几本书和笔袋散落在地。
“啊!”林晴低呼一声,连忙蹲下去捡,动作有些慌乱。
余溪也蹲下身,帮她一起捡拾。她看到林晴低垂的侧脸,眼下是明显的阴影,嘴唇微微抿着,透着一股强撑的疲惫。
余溪的手指触碰到一本散开的物理练习册,里面夹着一张医院的缴费单,一角露了出来,上面的数字清晰地印入眼帘。
余溪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随即平静地将练习册合拢,连同其他书本一起递给林晴。
“谢谢。”林晴的声音有些低哑,接过书本,快速塞进书包。她没注意到缴费单露出的那一角,只当是自己不小心。
两人走出教学楼。寒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林晴缩了缩脖子,把围巾裹得更紧了些。
她今天格外沉默,只是低着头快步走着,似乎想尽快赶到图书馆那个能让她暂时屏蔽烦恼的角落。
公交站台等车的人不少。寒风中,人们都缩着脖子,跺着脚。余溪和林晴站在人群边缘。车子迟迟不来,冷风无孔不入。
林晴感觉身体里的疲惫感一阵阵上涌,加上昨晚没睡好,头有些昏沉沉的。
她忍不住打了个小小的哈欠,眼眶里瞬间蓄起一点生理性的泪水。她抬手揉了揉眼睛,身体微微晃了一下。
就在这时,一辆公交车进站,人群开始骚动,纷纷往前涌去。林晴被身后的人流推搡了一下,脚下不稳,一个趔趄向前扑去。
“小心!”余溪的声音几乎是同时响起,带着一丝罕见的急促。
她眼疾手快地伸出手臂,一把揽住了林晴的肩膀,稳住了她前倾的身体。那力道并不大,却异常坚定,带着不容置疑的保护意味。
林晴惊魂未定地靠在余溪的手臂上,后背紧贴着余溪的胸膛。
隔着厚厚的冬衣,她依然能清晰地感觉到余溪手臂传来的微凉而有力的支撑感,还有那瞬间靠近的、属于余溪的、带着干净皂角味的清冽气息。
那气息像一道暖流,瞬间驱散了被推搡的惊慌和刺骨的寒意。
时间仿佛凝滞了一瞬。周围是嘈杂的人声、公交车的引擎声、寒风呼啸声。
但林晴的感官里,只剩下肩膀上那微凉却坚定的触感,和后背传来的、隔着衣料也能清晰感知到的温热。
心跳像擂鼓一样在胸腔里猛烈撞击,脸颊不受控制地迅速升温。她甚至能感觉到余溪似乎也僵硬了一下,揽着她肩膀的手臂微微收紧,随即又似乎想松开。
“车来了!快上啊!”后面的人催促着。
人流的推力再次传来。余溪揽着林晴肩膀的手没有立刻松开,而是带着她,随着人流稳稳地向前移动,护着她不被挤到,直到顺利上了车。
车厢里拥挤而温暖,混杂着各种气味。余溪在靠近后门的地方找到一个稍微宽松点的位置,让林晴站在里面,自己则站在外侧,一手抓着扶手,一手虚虚地护在林晴身侧,避免她被挤到。
林晴低着头,脸颊依旧滚烫,心跳久久无法平复。肩膀上那被余溪揽过的感觉清晰得挥之不去,带着一种陌生的、令人心悸的暖意。她偷偷抬眼,瞄向身旁的余溪。
余溪正看着车窗外飞逝的街景,侧脸线条依旧沉静,仿佛刚才那电光火石间的保护和此刻无声的守护都再自然不过。
只有她微微泛红的耳根,在车窗外忽明忽暗的光线下,泄露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波澜。她抓着扶手的手指,也似乎比平时握得更紧一些。
车子在寒风中行驶。车厢摇晃着,两人的身体不可避免地随着惯性轻轻碰撞。每一次微小的触碰,都像投入林晴心湖的石子,漾开一圈圈清晰的涟漪。
她不再刻意保持距离,甚至在这种拥挤中,感受到了一种奇异的安心感。余溪身上那清冽干净的气息,成了这嘈杂拥挤空间里唯一的锚点。
到了图书馆站,两人下车。冷风再次扑面而来。林晴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余溪走在她身边,没有说话。但走到图书馆门口台阶时,一阵猛烈的穿堂风刮过,卷起地上的落叶和尘土。
余溪的脚步微微一顿,身体不着痕迹地、极其自然地侧移了半步,恰好挡在了林晴和那股寒风之间。
她的肩膀不算宽阔,却像一道沉默的屏障,将最凛冽的寒意隔绝在外。
林晴微微一愣,抬起头,看着余溪沉静的侧影。寒风卷起余溪额前的碎发,她的目光依旧平视前方,仿佛这小小的举动只是无意识的习惯。
但那无声的庇护,却像一道暖流,比任何言语都更直接地熨帖了林晴疲惫而寒冷的心。
她看着余溪被风吹得微微泛红的耳廓,看着那沉静而专注的侧脸线条。一种前所未有的、混杂着依赖、感激和某种更深沉情愫的暖流,在她心间汹涌奔腾。
她想起照片里父亲宽厚的怀抱,想起妈妈病中疲惫的叹息,想起自己强撑的日夜……
而此刻,身边这个沉默的女孩,用她特有的、无声而坚定的方式,在她最需要的时候,给了她一个可以短暂倚靠的支点。
林晴没有说谢谢。她只是跟在余溪身边,走进了温暖安静的图书馆。
当她们在熟悉的角落坐下,摊开书本时,林晴的目光落在余溪握着笔的、骨节分明的手上。
那双手,刚才稳稳地揽住了她,此刻又稳稳地握着笔,在草稿纸上画下清晰的线条。
窗外的寒风依旧呼啸,图书馆里却温暖如春。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重新成为主旋律。
林晴深吸一口气,努力将注意力集中到眼前的题目上。只是这一次,她的心湖不再只有题海的波澜,更添了一道沉默而坚定的身影,为她隔绝了外界的寒冷与纷扰。
那无声的靠近与守护,像投入深潭的暖石,在她心底沉淀下一种难以言喻的、足以抵御整个寒冬的暖意。
深冬的寒潮似乎冻僵了时间。林晴家的生活像被按下了慢放键,笼罩在一层驱不散的阴霾里。
林妈妈的咳嗽非但没好,反而愈演愈烈,夜里咳得撕心裂肺,白天也虚弱得几乎下不了床。
医生开的药吃了不见效,建议进一步检查,但林妈妈总是摆摆手,说“老毛病了,扛扛就过去”,眼底的忧虑却瞒不过林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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