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寒凉入骨。宪王府一处寂静无人的角落,应无暇穿着连帽大氅,翼翼小心地站在楚王身后,脸虽遮挡得瞧不出她的容貌,但看身样便能瞧出,她恭敬,谨慎的姿态。
“王爷染病,妾身未能照应一二,实在有愧,还望王爷海涵。”
楚王身上的大氅是宁妍在他卧病时拿给他的,虽有宫人为他准备了许多新衣,他依然将这件穿在了身上。
他回过身,嘴唇发白,因仍未病愈,双目随着睫毛的眨动隐隐发着微颤。
“临行前,你父亲府尹大人和本王提起过你,本王实在不明,你即已为这王府的侧妃,为何要吃里扒外,和你父亲再三地靠拢于本王?”他冷冷一笑,“这样的居心,本王可实在不明。”
他声音阴颤,尤其在这冷飕飕的夜里,叫人听了不免心紧。
应无暇提裙跪地道:“王爷,妾身知道妾身和妾身父亲此举不足以让王爷信任,恳请王爷明鉴,妾身自入了这王府,宪王他,他从未进过妾身的屋子,妾身是女人,一生所投靠的唯有自己的夫君,即如此遭受欺辱,我父只我这一个女儿,如何肯愿我受辱于此。妾身不求别的,妾身只愿王爷心愿达成,妾身愿追随王爷,查清宪王所犯之罪!”
“你这是自知在宪王府前途无望,才投靠于本王。”他促狭一笑,眉头轻轻一皱,抻了抻自己的大氅,漫不经心地打量着,“四皇兄当真只宠爱那余家姑娘,旁人送来你们这许多人,他竟没有一个入眼的?”
应无暇面羞抬不得头,心理委屈至极。
“正是如此。王爷他……他从未入过我们几个的屋子,不管是我还是上官氏,连同那几个妾室,都是如此。刚入府的时候,本以为有皇贵妃在,为了子嗣繁茂,当是有我们伺候的机会,可皇贵妃亦是十分袒护宪王妃,连她的悍妒也能容忍。”
她说着激动起来,怨气直出,顾不上过脑了……
“若论家世,家父好歹也是京都府尹,当朝重臣,难道,难道就那么不堪入目……”应无暇说着说着,委屈地发出了泣声。
楚王听着烦腻,翻起白眼。
难不成所有男人只要是个女人都要沾你们的身子?父皇自来只宠爱皇贵妃,二皇兄为了余家二姑娘连嫡皇子的尊荣都舍弃了,四皇兄不忌讳余家四姑娘所做的行当,本王……
想到他自己,他凄然一笑。他在想,若宁妍的心靠向他这个楚王,他能否向二皇兄一样,甘愿舍弃一切,只为有佳人在怀?
他扬起脸,睥睨地看着应无暇,心意按定下:本王自然不会。
为君者,如父皇般,到时整个宣周都是自己的,想要什么得不到!
“你即投靠本王,光凭说是打动不了本王的。只要你能证明你的价值,待本王达到功成之时,定会犒赏你与你的父亲!”
应无暇激动地抬起来脸,双目充盈着泪水:“妾身谢过王爷,妾身定当为王爷肝倒涂地。”她目光一暗,“王爷放心,为表忠心,妾身已经将网给撒了出去。”
楚王挑眉慢顿地点了点头,他不想再说下去,扇了扇手,应氏提裙起身,行礼告退。楚王将转身过去,望月留在原地。
闻声人已经离开,他方转身,静步从另一条路离开。
昭桓玟虽年纪轻轻,可每走一步都似有千金重,可见他心里的事并不少装。
自打他的母妃离开,每每夜里,他心里都十分地荒凉。以前纵是福宁宫中少有人来往,母子两人过得十分清净,可到底是相互陪伴,时常也有笑容漾在脸上。
现在,他与母妃阴阳两隔,笑容好像也随着母妃的入葬,而落撒在了尘土中。
他正在鹅卵石的小径上走着,身旁无人,也不惧王府的侍卫见到他。这波侍卫走来,已经是他见到的第二波。
王府日夜有巡逻的侍卫,一组是八人,楚王通过他们握刀的力度,走路的劲道,还有对周遭动静的灵敏度判断,这王府的侍卫无一人是等闲之辈。
楚王受了这番侍卫的礼,他并未理会,在侍卫让出的道中负手往前走。
刚走过,他往远眺望,见两个小太监行色诡谲地往西边而去。这两个小太监一高一矮,矮个子的头垂得尤为低,他向来心细,一时觉得蹊跷,便扬声道:“站住!”
这声喝令让那两个小太监登时停住了脚。
昭桓玟眼见着他们犹犹豫豫的,个矮的小太监行为尤其反常。他躲到个高的太监身后,看起来甚为可疑。
昭桓玟徐徐而去,借着高挂的月明光亮尤为仔细地看去后面那个个矮的小太监,随着距离的拉近,他眉头一皱,心一提,这不是三姑娘么?
她这是要干什么,是又要出逃么?
他凛色看去前面的那人,果不其然,是昭令德。
他看这昭令德心里十分地不爽,若他将此事声张出去,这昭令德教唆宁妍出府,如此荒唐行事,想来二位王妃都会对他心生不满。只是若这样,宁妍定会讨厌自己。她向往自由,不喜欢受拘束,这许多日子没有出去,肯定是憋得慌了。
这样想到,昭桓玟浮冰的眼睛瞬间融化掉。
两人心虚的连安都没有请,只瑟缩地耷拉着脑袋。
昭桓玟距离丈远的时候,对着前头的昭令德道:“你……”
昭令德匆忙地抬了下脸,指了指自己,又马上将头低了下。
昭桓玟站在月色之下,居高临下之态,带着几分讥讽之笑:“对,就是你。”
“本王饿了,要喝些粥,你去厨房叫人端来些清粥送到本王的住处。”说罢,他从腰间解下钱袋,手一抬扔到昭令德腹前,昭令德伸手接过钱,慌措地想回头。
宁妍见此,急忙咳了咳,然后粗着嗓子说:“奴才们这就去。”说罢她就戳着昭令德的腰,要跟着去,然后半路溜走。
刚走两步,要抬脚迈第三步的时候,昭桓玟忽地开口道:“慢着,本王只叫他一人去,你不必跟着。”
昭令德一时间慌了神,将握钱的手一伸想表明身份算了,便道:“楚王……”
宁妍抬腿踩向他的脚,低声警告说:“让你去你就去。”说着她又呢喃细语道,“让人知道,我非让我二姐姐囚禁。”
“好好,我去。”
昭令德十分听宁妍的话,听他这么说,他立时弯身退去离开。
他们竟不知,昭令德早就看出了他们是谁,这不过是掩耳盗铃。
昭令德和余宁妍都是经世少的,哪里心里那么明亮,是孩子心性的人。
昭令德走后,宁妍急着屈膝行了个礼。想着那楚王不想两人去,那她自己反方向离开溜走就可以,故她紧着嗓子说了句“奴才告退”,便迈着快速的小碎步离开了。
楚王噙着丝笑,眨动着比这黑夜更为黑亮的睫毛,双眸闪着异彩走过去,口气趣弄着说:“怎么,当真以为本王的眼神不好用,你照顾本王数日,本王竟瞧不出你么。”
宁妍一口气含在嘴里,气儿好像也被惊到了,半天没从微微张出的口中冒出来,只待她转过身的时候,丝丝的气息才慢慢地从口中跑了出去。
她走向他,皮笑肉不笑地挠了挠眉,十分不情愿地屈膝礼道:“给楚王请安。”
楚王卓然笔直地负手站立,眼睛抑制不住地带着笑意,原本的弱态退去,看上去倒是气色好了不少。“免礼。”
宁姶站直了腿,厌烦道:“你,你早就看出来了?”她想到昭令德,心里不免有些生气,“你都看出来了,还让他走了。”
宁妍嘟嘴起来,楚王一半看着发笑,一半心里带着酸意。
“你怎这般不知好歹,都不谢谢本王?”
宁姶白了一眼,别过脸:“为何谢你?”
楚王显骨白长的手伸向前,又涩羞地收了回去,而后近前站到她的面前笑道:“若是叫我两位皇兄得知,这个勤王世子如此行事不妥,由着你胡来,你猜会如何?”
宁妍急问:“怎会这样严重?”
见她如此在意,昭桓玟压制住自己内心的不快说:“勤王世子虽出身不错,可你的姐夫是懿王,妹夫是宪王,当今皇后娘娘是你的姨母,文渊侯府又素来得父皇器重,看重你的婚事也是情理之中的。”
宁妍沉默地低下头,揉了揉眼睛,楚王窥探过去,见她一脸的不高兴,寻思了半晌方问说:“你就这么中意你的婚事,不再考虑旁人?要知道,京都尚未娶妻的男子多得是,比他家世好的大有,大有人在,何必这么挂心?”
“王爷这话说得,好像我有多出挑似的。王爷这话该说给旁人听,不该说给我听,王爷就不怕我听出这是嘲讽人的话?”
昭桓玟英挺的俊眉倏地皱起,右脚上前一步,手臂横在腹前:“本王何有嘲讽之意?”
宁妍想到自己和楚王是有过命交情的,他定然不是这个意思。
“没什么,我知道你不会,怎么说我也救过你的命。”她笑嘻嘻地说。
昭桓玟这才松了胸口。
“嗯,本来我也想叫你的,你不知道,这梁州的夜市很热闹的。可是你身子弱,别再染了风寒。”
“你有想让我一起?”昭桓玟抿了抿嘴唇,有些喜羞之色。
宁妍大方地说:“是啊,我们本就是想叫你的。”
“你们?”
“我和昭令德啊?”
昭桓玟转身背对向她,一脸的不乐意。他转过身,眉眼荡漾起来,柔光看着她说:“宁妍,本王幼时常被大皇兄欺负,宫里的人都怕颜家的势力,惧怕太后和颜贵妃,连本王的人都不敢护着本王,只有你,一脚把昭桓爽踹倒,把本王护在身后……
这是本王少有的出宫,不想竟然病入膏肓,又是你救了本王。本王,本王记得你的好,一直放在心里,从幼时到如今。虽然旁人,旁人觉得你余宁妍时常失礼,可本王觉得,余家的三姑娘是这世上最好的姑娘。”
楚王鼓足了勇气说了这番话,脸不自觉地在发烫,宁妍听得也是喜乐感满胀,觉得这个楚王人不错,可交!
至于提起的往事,她压根记不得了。她出手相助的事着实太多。
“楚王,就冲你这话,你这朋友我交了,以后能用得上我余宁妍的,你尽管说!”余宁妍豪气地说。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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