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了,艾拉躲在巨大的松树后,看见中了绳套陷阱的人形生物和塌掉的陷坑,同时传入耳中的是未知语言的交谈声。
男人使用的是艾拉从未听过的语言,她的大脑中安装了记忆芯片,几乎整个地球的语言均有涉猎,然而她却没办法找到与之对应的发音和语系。
句子的发声方式极为特殊,听上去并不使用舌头、胸腔和声带,而是通过让空气共振来达到传播的效果,要比喻的话,就像海豚科动物使用的声波,因为她仅是听了一小会儿就感到头晕目眩,不时有尖锐的音符扎进耳朵里。
没过一会儿声音就停止了,艾拉忍着脑袋裂开般的头痛看过去,发现中了绳套陷阱的男人正望向她躲藏的树丛。
暴露了吗,那就没有继续躲下去的必要了,艾拉光明正大地站了出来,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发现的,照理来说,她处于下风口,也没有发出什么声音,还穿着白色的雪兔皮大衣,男人究竟是通过什么方式发现自己的?
艾拉眯了眯眼,男人警惕的神情在看到她样子的瞬间仿佛松了口气,他操着听不懂的另一种语言,却不同于方才所听到的,而是与一种古老的冰岛语——古诺尔斯语近似的发音,然而也仅仅只是相似,艾拉依旧很难听懂男人想要表达的内容。
看见艾拉没有动作,男人急切地换了另外两种语言,他喋喋不休地说着话,语速快到艾拉根本反应不过来,其中某个词语出现的频率格外高。
艾拉搜肠刮肚地结合语境想弄明白男人要表达的内容,最后从北萨米语中找到了相似的发音,艾拉明白了男人是在求助。
男人没有恶意,他有着典型的西方白人长相,蓄了满脸的胡子,年龄不大但看起来十分粗犷。她缓缓靠近男人,沉默着用手指了指胡子男由于被绳套陷阱拉扯抛出而脱臼的右脚,拿出自己赖以生存的薄铁片切割起用鹿筋加固过的陷阱。
男人看着艾拉的动作小声嘟囔起来,然后在刚准备与她交谈时感到脖子一凉,右手抚上颈部,是满手的鲜红,随即喉咙里溢出一段急促的“嗬嗬”声和几个血泡,抽搐了几下便没了生息。
照理说,艾拉已经两个月没见过人了,她应该主动接触胡子男和他掉入坑中的同伙,并通过释放善意达到和他们同行回到文明社会的目的。
确实,艾拉本来是打算这么做的,直到她看见陷坑里胡子男的同伙身旁被铁链栓住手脚和脖子,还用白布捂着眼睛堵住嘴的女孩。
艾拉随手抓了把雪抹去脸上的血迹,男人身下的雪被蔓延出的红色慢慢融化,颜色晕开来,这是继驼鹿之后艾拉再一次看到这么大的出血量,然而她心里却格外平静,甚至回想起在训练场里射击实验体的日子——也不知道这么久没拿枪,身手有没有变迟钝。
艾拉是典型的敏捷特化型生化人,瞬间的爆发力、超强的动态视力和机动性是她引以为傲的资本,然而在现在这样恶劣的生存环境之下,缺少装备的她连本身五分之一的实力都发挥不出来,更何况艾拉力量本就不突出,甚至没办法正面对抗健壮的成年白人男性。
陷坑里胡子男的同伙在发现男人没有回应的时候就大声嚷嚷起来,艾拉听不懂,也不准备把他说的话放在心上。她一个闪身躲进附近的松树后,借用层层叠叠的松枝和雪形成的斑驳阴影掩盖自己的行踪。
陷坑不大,从一开始艾拉就十分奇怪为何胡子男的同伙不自己爬出来。最初的推测是附近的积雪过滑导致他没办法找到合适的着力点,而胡子男又因为右脚脱臼无法帮忙。
后来当艾拉看见女孩才确认,同伙在看守她,这个女孩也许有什么特殊之处,需要一个人一直看守。
两种可能,这个女孩是什么重要人物,但是重要人物又为什么只让两个人来押送?或者女孩在没人看守的情况下随时能够脱身,即使她看起来怎么也不像这样的存在,然而表象往往是最会骗人的东西。
艾拉放慢呼吸,她看见胡子男的同伙从陷坑中露了头,需要他离开那个女孩,表明附近多半不会有援军,这家伙准备放弃押送目标和自己死磕到底,不然就是完全相反的情况——她被包围了,而同伙根本不担心女孩会趁机逃跑。
这种情况下艾拉并不想做更多的假设,如果她被还未察觉到的敌人包围,横竖都是死,还不如拼一把。艾拉肌肉紧绷,同伙明显比死去的男人要更加强壮,他快速斜了一眼已经开始僵化的尸体,一脸警惕地压低身形扫视起四周,看上去有被偷袭的经验。
从身后的树丛忽然飞出一枚薄铁片,男人一个转身,抽出右腿上绑着的匕首与之短兵相接,顺势迈出左脚向铁片飞来的方向奔去,青色的火花迸溅出来,随后铁片被弹开落地的声音被掩盖在男人倒下的闷哼里。
艾拉抹了男人的脖子,又拾起男人的匕首往背心处捅了两下,然后迅速躲回暗处等了十分钟,直到男人的身体不再动弹才耐着性子走到尸体边查看,从他四肢关节处和太阳穴里挤出十根细长而肉眼难以发觉的针。
艾拉把这几根针收回袖口缝着的内袋里,这是她最擅长的暗器,材料为弗雷博士专利的特殊合金,联盟军工出品的定制消耗型兵器,然而现在情况特殊,这种消耗型的小型钢针不得不当成回收型的武器来使用,毕竟她休眠仓里也不过只存了三十根。
艾拉松了口气,她在挤出针时才感到同伙的难缠,如此夸张的肌肉密度,要是男人不轻敌,加上保暖大衣的厚度,钢针其实很难插进要害和关节缝隙里,正面对上这个男人一定是一番苦战。
不过现在做这种假设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男人及其同伴的尸体就是艾拉实力的部分体现,看得出来她的身手还没钝化。
艾拉没有先忙着摸尸体,而是走回陷坑边观察女孩的情况。
“你……你还好吗?”许久没有和人交谈,艾拉紧张得声音都有些颤抖,“好”字甚至在破音的边缘徘徊。
她抛下脑中刚生出的羞耻,快速思考着:她看起来不像能听懂自己讲话的样子,还不如快些帮她把身上的束缚解开。
艾拉将身上仅存的用于修缮陷阱的皮绳的一端绑在松树上后就滑入了陷坑之中。
摸到女孩身上铁链她才反应过来这东西到底有多沉重,她眯了眯眼,心里生出一丝警惕。能被这样的铁链捆住,或者轻松承受这样沉重铁链的人,都不会是什么简单角色,这个女孩远比她看上去人畜无害的外表要令人忌惮得多。
老实说,艾拉现在已经有些后悔没有先搞清楚情况,而是选择除掉那两个男人这件事了,即使他们看上去十分凶狠和不好惹。
会叫的狗不会咬人,会咬人的狗不怎么叫,这不是常识吗,怎么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忘了?艾拉一边腹诽着一边动手扯下女孩脸上蒙着的白布,仔细一看,这白布上还画满了阵法一类的圆圈和不知名的字符。
等等,不会是魔法阵吧?艾拉在一刹那惊异后自嘲起来,怀疑是自己休眠前娱乐作品看得太多了,然后在抬头的瞬间对上了女孩的视线。
女孩的眼睛是天空般的浅色,像极了蓝色的冰川,瞳孔往外是一圈圈银色的浅淡花纹,镶嵌在湛蓝的虹膜底色之上,如海面上升腾起的雾气,又像是云层下泄露的月光。
艾拉看着这双美丽的眼睛,许久才在对方别过眼神的羞涩行为下回神,她面无表情地低下头,转而端详起女孩手脚和脖颈间的铁链。
虽然很好奇铁链的材质,但现在似乎不是处理这种事的时候。
寒风已经呼啸起来了,从山上刮下的飓风裹挟着雪屑,落满积雪的松枝间发出凄厉的惨叫和悲鸣。墨云黑压压地卷起头顶的云层,天空间漏出的最后一点光也迅速黯淡下来,一层阴翳的铁灰色笼罩住目之所及,甚至连白得透亮的大地也笼上了阴影——雪就要来了。
看见女孩微微蹙起的眉,艾拉心下有些了然,他们三人或许距离预计的目的地还很远,也能猜测出在暴风雪来临前应该同样赶不回原本驻扎的营地和落脚点。她掩去眼底对于聚居点的探求,转而尝试用薄铁片去切割沉重的铁链。
出乎意料的,即使是用硬度极高的铝合金碎片,也仅仅是在这黑沉锁链上留下几道细小的白痕,艾拉停下手中的动作,转而摸出钢针尝试撬开锁眼。
没有效果。
艾拉头一次对这泛着暗沉蓝光的锁链生出一种棘手的感觉,试问这样的东西如果用来束缚自己,她最后也只能乖乖束手就擒。
于是她更加后悔掺合进这件事里了,然而木已成舟,即使艾拉现在把女孩丢在这里自生自灭,似乎也免不了会被追责。
只要没人知道就好。
艾拉思索起如何处理雪地里的两具尸体,顺带把目光投向刚刚脑袋一抽救下的女孩。
她正面露好奇、一错不错地盯着艾拉,虽然眉间紧蹙露出焦急的神情,却并不催促地认真配合尝试解开这毫无头绪的锁链。
艾拉不知为何,心中对她生出一种莫名的好感。自知不能再拖延下去,于是她拆下身上的绳索绑住女孩,在用眼神示意她不用担心后才爬出了陷坑,拉动用毛皮切割捆绑后晾晒制作的绳索。
所幸这皮绳的承重能力并不差,弹性也比一般的绳子要好,只是每一个连接处都显得格外脆弱,好像稍不注意就要断开。艾拉加快了拉动绳子的速度,没过一会儿就把女孩从陷坑里救了出来。
女孩对她笑了笑,说了些什么,艾拉默默记下了发音,猜测对方或许是想要感谢自己,女孩常用的语言与北萨米语的发音相似之处较多,仔细听还是能辨认出传播上应该是有受到过影响。
艾拉纠结了一会儿,虽然不抱多少期望,但还是决定尝试和对方交流:“你叫什么名字?”
她用的是北萨米语,由于艾拉一直学不会弹舌,所以发音并不标准,在这种双方鸡同鸭讲的场合,本来也就只抱有试试看的想法。
女孩沉思着,她似乎是在根据艾拉的话和自己语言的相似点来理解艾拉想要表达的意思。
“纳斯蒂·玛诺,你是谁?”
虽然与北萨米语的“你是谁”差异较大,但艾拉还是能够听出来女孩的意思,她随意地告知了女孩自己的名字,因为这于她而言不过是个方便称呼的代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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