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南道治所襄州。
陈著枯坐在案前,双目紧紧盯着那封从驿道截获的密信,仿佛能盯出个洞来。这信措辞间尽是剑南与漠北私通款曲,约定共分关中的悖逆之言。陈著当然知道这封信十有**是伪造的,钟含章虽跋扈,却还不至于愚蠢到与漠北蛮族私通,还留这么大一张证据,这要是被发现了,可以是抄家灭族的罪名。
但这重要吗?
不重要。
重要的是,这封信恰到好处地出现在了他的手中,出现在了刑部与皇帝撕破脸皮、钟含章的势力即将被推上风口浪尖的时刻。更重要的是,信中提及的“山南若不附,当先取襄州”的字句,精准地戳中了陈著最敏感的地方。
藩镇之间,从来只有永恒的利益,没有不变的盟约。他与钟含章曾因共同抵制朝廷削藩而有过默契,可如今钟含章势力膨胀,还把女儿送去了宫内,这些早已让他心生警惕。
这封信,无论真假,都给了他一个绝佳的理由。
“王端!”陈著扬声道,“备笔墨。”
王端应声而入,研墨铺纸。陈著提笔蘸墨,笔锋凌厉,信中并未直接提及截获密信之事,只说:“剑南近来动作频频,恐对诸道不利,淮南与山南唇齿相依,当共商对策,以固疆圉”。
“星夜送往扬州。”
王端领命而去,陈著望着窗外沉沉夜色,嘴角勾起一抹算计的笑意。方中通老奸巨猾,定然能看懂他信中深意,淮南富庶,扼守运河咽喉,向来是朝廷与藩镇都要拉拢的对象,只要方中通愿意与他联手,形成南北夹击之势,即便钟含章手握剑南名兵,也不得不投鼠忌器。
刑部倒台已是必然,他要做的,就是在这场风暴中,为自己,为山南,争得最大的利益。
上次微服私访一趟,花的是他私库里压箱底的银子。萧闻天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悬挂的明黄锦袋。他私库虽不算寒酸,却也经不住这般折腾。那笔银子是留着他应急的,如今用在了明处,心里总有些不踏实。
“抄了郑冠的家,就有钱了。”他低声自语。
郑冠在刑部尚书任上多年,贪赃枉法之事没少做,家中定然藏着不少油水。
正思忖间,殿外传来苗喜的声音:“启禀陛下,景王殿下携门客于青争,于殿外候见!”
萧闻天心底深处那点关于抄家致富的盘算瞬间收敛,“宣。”
殿门大开,景王萧元政一身亲王常服,紫蟒玉带,步履从容地走了进来。他身后跟着一个年轻男子,正是前几日刚出现过的于青争。
萧元政对着御座方向躬身行礼:“臣弟拜见皇兄。刚去永寿宫给太后请过安,母后说皇兄近日操劳,特来向皇兄问安。”他微微侧身,示意身后的于青争。
“草民于青争,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于青争的声音紧绷,险些破了音,忙撩袍跪下。他是长安城里有名的风流纨绔,平日倚红偎翠,纵情恣意,何曾有过如此近距离面圣的机会?只觉得那御座之上传来的无形威压,沉甸甸地压在心口,让他几乎喘不过气,只敢死死盯着眼前一小块金砖上模糊的倒影。
礼毕起身,于青争依旧垂首躬身,目光的余波却不由地自主探寻,悄悄扫向御座之侧的身影。
玄色暗纹的劲装,勾勒出纤细又充满力量的腰部线条;腰间佩剑线条流畅,人却比佩剑还直。
他心中瞬间升起一股莫名的熟悉感。
再看那张脸,肤色是冷玉般的白,眉眼锋利如裁,鼻梁高挺,唇色偏淡,组合在一起竟有种脱尘的美。
于青争心头猛地一跳,这张脸,这身段……
他于青争自认万花丛中过,练就了一双能从背影辨风姿、从步态识骨相的火眼金睛,此刻再无半分怀疑。
这人!正是那日在酒楼把自己扔出去的美人!
他自诩片叶不沾身,那天竟然是在太岁头上动了土,耍威风耍到了皇帝身前的人。
不对。
他轻轻地、轻轻地转了一下头,龙椅上的那个身影,和记忆中轩窗旁的剪影重合。
天啊!这是天子啊!
舅舅啊!你坑死我了!
我的娘啊,我的姥啊,我的褂子我的袄啊,我的脑袋要不保啊。
他嘟囔着,感觉脖子之上阴恻恻的,不太舒服。
萧元政的目光也饶有兴致地在御座旁的那个身影上流连着。往常他来觐见皇兄,影卫向来都是在暗中守护,这是第一次有人直接站在皇兄身旁。他向前踱了两步,视线直直落在鱼龙身上,带着一种审视般的玩味。
“皇兄身边这位,”萧元政的声音清朗,带着一丝刻意的赞叹,“便是名动天下的影卫统领,鱼龙大人吧?果然是英武不凡,气度慑人。”他顿了顿,目光在鱼龙冷峻的脸上停留片刻,忽然抛出一个石破天惊的问题。
“鱼龙大人,本王很好奇,”萧元政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天真的探究,眼神却紧紧锁住鱼龙,“若是有朝一日,本王坐上了那张龙椅,”他下巴微扬,指向萧闻天身下的御座,“你,和你的影卫营,是否便会如影随形,奉我为主?”
比我舅舅还疯的人出现了。于青争缓缓闭上了双眼。
景王殿下,色字头上一把刀啊……
“殿下说笑了,影卫营铁律,唯奉当朝天子为主,此乃天经地义。然鱼龙不同,只效忠于当今陛下一人。”鱼龙答道。
萧闻天扶在龙椅上的手指蜷了一下。
萧元政叹了口气,“好吧,那我也不当皇帝了。臣弟方才口出狂言,望皇兄恕罪。”
敢在朕面前就觊觎朕的人,不知私下肖想过多少次。“领了罚就退下,无事不必往朕宫中来。”萧闻天撇了个眼刀过去。
“皇兄,你我手足至亲,你当真不想我?”萧元政语气哀婉,倒真显得萧闻天无情。
我喝了还是景王喝了。于青争吞了口口水,这也没有酒味儿啊。
萧闻天轻扶了一下额头:“有外人在,你也这样没个正形?”
萧元政这才想起来还有于青争在,这般与皇兄插科打诨确实有失体统,他倒是无所谓,可是皇兄是个守礼的,又匆匆聊了两句就退下了。
“主上,景王越来越让属下看不懂了。”那番放肆的言语给了鱼龙不小的震撼,他想到现在还参不透景王的用意。
“他胡言乱语,你不必放在心上。过来。”
鱼龙走到了萧闻天身前,只是这样就成了他站着,主上坐着,主上要仰头看他,是失了尊卑。他屈膝跪下,两人的高度变得恰好相宜。
太乖了。萧闻天的头顺势埋进了鱼龙结实的肩颈,温热的呼吸吹拂在鱼龙的颈侧。
“主上?”
主上这是怎么了?
萧闻天闷闷的声音从颈窝传到耳朵里:“抱着朕。”
鱼龙张开双臂,将萧闻天完完全全地拥入怀中。
就这样抱了很久,萧闻天才宣布:“你是朕的。”
不是说景王胡言乱语不必放在心上么,主上这是又宽以待人严于律己了。
鱼龙“嗯”了一声:“属下是主上的。”
萧闻天也环住了鱼龙,他的,都是他的。
鱼龙感知到背上逐渐加重的力道,小声道:“主上,不开心可以亲属下。”
于青争的名字来自于前两天吃过很好吃的一道清蒸鱼,“徵”是多音字,不能显出这个名字的好吃,换成这个“争”吧。
但是“徵”也是有好处的,我给他的兄弟姐妹起名字就不用绞尽脑汁了,直接宫商角徵羽就行,但是这本书已经塞不下这么多人了(唉)。
今天一口气缕了五章的大纲,我再也不是那个只比你们提前一个半小时知道剧情的懒作者了(叉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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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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