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阳光斜斜切进办公室，落在祁忻云的电脑屏幕上，将“云上城坍塌案”的电子卷宗界面照得清晰。
他盯着屏幕上的现场还原图，刚和江鲸泓通过内部协作系统核对完三处结构应力异常的数据，又把关念电脑里那个加密软件的分析报告调出来，用标注工具红圈出几处与远景创界过往项目代码重合的片段。
“祁组长，这几处函数逻辑很像。”江鲸泓通过语音说道，屏幕共享界面上他的光标点在重合处，“但没有直接关联证据，只能算疑点。”
祁忻云“嗯”了一声，将疑点整理成电子文档，末尾附上三年来关于远景创界的调查记录。
一个加密文件夹里，从工商注册电子档案到项目备案数字化材料，能查到的全是合规的表面信息，像层密不透风的纸。
三年，不算短了，可远景创界那根线始终悬着，连个实锤都没攥到手里，心里难免沉了沉。
祁忻云把文件通过内部审批系统发送给川局，起身活动肩颈时，脚步慢了半拍，刚站起身，手机就震了震，是路西哲的短信：文莫莫来了，我带她上来。
他看了眼屏幕右下角的时间，已经四点多了。
接待室里，文莫莫穿件浅粉色风衣，包上挂着串毛绒公仔，总体气质和大学时期没怎么变，倒是脸上掠过丝不易察觉的局促。
路西哲随手关上门，在祁忻云旁边坐下。
文莫莫在对面沙发坐下，把帆布包往腿上拢了拢，笑了笑，“好久不见。”
她目光落在祁忻云身上，带着点老同学的熟稔，又藏着丝微妙的紧张，“我也是实在没有办法，所以才来找你们的。”
路西哲递了杯水过去，“跟我们还客气什么，说吧。”
“是我姐的事。”文莫莫接过水杯，指尖攥紧了杯壁，才缓缓开口，“她养了十年的雪纳瑞，三个月前走了，叫雪球，从小奶狗养到大的，跟家人似的。”
她顿了顿，眼底泛起层薄红，“后来她下了个叫‘琉璃别墅’的app，说里面能存宠物的记忆，还能看到别的宠物和主人互动的视频……就一直陷在里面。”
“这app像个储存照片和视频的云相册。”路西哲点开了自己手机里的应用商城，粗略地了解着app的功能。
“远远不止这么简单。”文莫莫继续道，“如果成为了会员，还会有新的功能，能看到一些宠物和主人互动的短视频。”
文莫莫顿了顿，终于进入了正题，说道，“我姐姐上传了一起关于她和雪球的照片和视频，所以app就推送了很多关于雪纳瑞这种小狗的视频，我姐姐对着她的手机屏幕，可以痴痴地看了一整夜。”
“星芒会员每个月88元…”路西哲眉头微蹙，“还有什么璧月、云珀、玄晶…不同等级的会员，这种套路很常见。”
“这些会员等级每个级别还分一星二星三星…的星级，我姐姐已经是玄晶一星会员了。”文莫莫语气沉甸甸的，继续道，“不同等级的会员对应不同的权限……”
“其实每天通过正规或非正规渠道上架的app不计其数，维护局审核处早就叫苦不迭了。”路西哲说着放下了手机。
文莫莫指尖猛地攥紧帆布包带，公仔挂件在掌心轻轻晃动，声音发颤道，“我姐姐为了冲玄晶二星，上周又充了钱……前后大概三万多，除此之外她现在每天对着屏幕跟‘雪球’说话，连班都快不上了。”
听到这里，祁忻云大概知道文莫莫要求助什么事了。
祁忻云缓缓开口，确认道，“一般app在用户充值前都需要签订协议，定价机制是否备案，合理与否，我可以帮你调查。”
文莫莫抬起头，眼眶通红，继续道，“最近这个app还组织了个线下活动叫‘琉璃重逢夜’，必须要会员等级在玄晶二星及以上，说是可以与宠物们见一面。”
她的语气带着破釜沉舟的急切，一下子哭了出来，“忻云，钱追不追回来不要紧，就怕那个活动……万一是什么传销或者邪教套路，怎么办，我姐姐她现在脑子根本不清醒！”
“我明白了。”祁忻云语气切换回了一贯的理智与沉着，说道，“你姐姐的一举一动要随时留意，充值这种事是双向的，如果可以尝试说服她不要影响生活和工作，其实利用app中的AI技术，让心有个寄托，也未尝不可。”
“是的，其实我姐姐也知道那个活动很可能是个精心编织的骗局。”文莫莫平静了下来，说道，“如果这个app只是单纯要敛财，能让她慢慢接受雪球的离开，我也不想干涉她，但我爸妈怕她有危险，他们一直在举报这个app，想让它下架。”
“其实你也可以直接去找投诉处，找我们的话，我们也是要按程序走的。”路西哲用很专业的口吻说道，“你回去先整理一下你姐姐在这个app上的消费记录，我给你个邮箱…”
“你刚刚说的那个线下活动的相关资料能弄到的话，也一并发到邮箱。”祁忻云补充道。
文莫莫用力点头，深深地看了祁忻云一眼，那目光中交织着感激、沉重的期盼，“我知道了，我马上回去整理。”
离开时，文莫莫又轻声道了谢，拎着帆布包的手紧了紧，浅粉色风衣的下摆扫过接待室的门槛，身影很快消失在走廊尽头。
祁忻云回到办公室，关掉办公系统里的文档，起身去拿椅背上的外套，走出办公室时，路西哲也正好准备下班。
“对了，要不要我帮你多带两套换洗的衣服来？”路西哲不紧不慢地跟在祁忻云身后，询问道。
祁忻云脚步微停，侧头看他，目光里带着点探究。
路西哲赶紧摆手，少了些工作时的正经，说道，“我知道那房子是你的，绝对不是不让你回来住，就是……反正不管你住在哪，我都无条件支持你。”
祁忻云眯了眯眼，嘴角勾出点浅淡的怀疑，“你今天很可疑啊。”
两人拌着嘴出了办公室，进电梯时，路西哲像是突然想起什么，硬邦邦又补了句，“谷音就是来给我看腿的。”
祁忻云挑眉，语气带了点笑，“一晚上就盯着你的腿？”
“对啊。”路西哲脱口而出，随即反应过来，也跟着笑，眼底闪着促狭，“啊，不仅上手了，还用了工具…针！”
“我还一直以为谷医生是西医，原来他连针灸都会啊。”祁忻云说道。
“他什么都会一些吧。” 路西哲很生硬地继续解释，“我其实不想什么针灸，但是谷音这个人太执着，我也不好一直拒绝，你说是不是？”
祁忻云嘴角勾了勾，带着点无奈，“我说不是，你不想，就拒绝呗，别勉强。”
路西哲果然不解祁忻云的茬，又说，“算了算了，随他吧。”
电梯到了一楼，两人笑着推开门走出维护局，晚风带着点晚春的暖意扑过来。
祁忻云抬眼就看见自己的车停在不远处，柯愈靠在车门边，身影在路灯下被拉得很长。
早上他特意从天地半岛步行上的班，二十分钟的路，走得他额角沁了层薄汗，倒觉得浑身都松快了些。
柯愈也看见祁忻云了，他朝祁忻云挥了挥手，副驾驶的谷音也推门下了车。
“每天来接人下班的感觉，还真挺不错。”说着还冲路西哲扬了扬下巴。
四人找了家比较冷清的高档餐厅，靠窗的位置能看见窗外的车流。
柯愈在点菜时，祁忻云跟路西哲聊了几句跟文莫莫和“琉璃别墅”的事。
谷音正用吸管戳着杯子里的冰块，闻言抬头，“她毕业这么久，怎么还能找到你们？”
路西哲和祁忻云对视一眼，路西哲开口道，“她当时是我们系系花，人缘一直好，随便问个老同学，总能问到的。”
谷音又追问，“系花啊，当年追她的人不少吧？”
祁忻云端起茶杯抿了口，茶水温温的，“没太留意。”
柯愈点完菜，指尖在手机屏幕上轻划着，没加入大家的聊天，他侧脸在暖黄的灯光下显得有些安静。
祁忻云瞥了他一眼，转头问谷音，“复查结果怎么样？”
话音刚落，柯愈握着手机的手猛地一顿，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倏然抬头看向谷音，眼底藏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
复查的结果，其实不算太好。
谷音没看柯愈递来的眼色，直言道，“后背上的伤口基本长好了，但有几处轻微发炎，估计是最近出汗多捂的。”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柯愈脖子，“脖子上那个还得贴着创口贴，伤口还蛮深的，差点大动脉不保。”
柯愈眉头立刻皱起来，用眼神示意谷音别再说了。
祁忻云顺着谷音的视线看向柯愈，握了握柯愈垂在椅子上的手，柯愈感受到祁忻云传递来的担心，朝他乖巧地笑了笑。
谷音偏要拆台，夹了口凉菜继续道，“高坠后得静养，别剧烈运动，也别动火生气，不然恢复慢，最好…平时别亲自下厨。”
柯愈立刻抬头反驳，声音里带了点不服气，“烧菜哪算剧烈运动？”
“最烦你这种医盲。”谷音翻了个白眼，语气里带着点恨铁不成钢，“颠锅不用劲啊？小当家，找个厨子不行吗，瞧把你能的。”
这时服务员端上几道菜，才打断了柯愈和谷音的。
拿起筷子夹了块清蒸鱼，细心剔掉刺，放到祁忻云碗里。
“啧，真不卫生。”谷音立刻皱起眉，说着朝服务员喊，“麻烦拿副公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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