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忻云醒来时，发现柯愈并不在身边。
昨夜，漫长而缱绻的折腾让他浑身筋骨像被拆散重组过，刚撑着坐起半寸，后腰便泛起针扎似的酸麻。
他龇牙咧嘴地跌回枕头，对着天花板闷哼，心道：这术后恢复力也太离谱了，都说了不能剧烈运动了…
浴室门传来轻响，柯愈带着薄荷牙膏的清冽气息走近，发梢的水珠滴在睡衣领口，晕开一小片深色。
他见床上人蔫软的模样，眼底笑意漫上来，“我把你吵醒了？”
祁忻云把脸埋进枕头，只露出通红的耳尖。
柯愈却不罢休，掀开被子坐近，指尖在他腰间轻戳，“别不理人嘛。”
祁忻云猛地一颤，正要躲，见柯愈手里拿着手机，问道，“怎么总在看手机？”
柯愈将手机放到床头柜上，反将祁忻云捞进怀里，下巴抵着他发顶蹭了蹭，监测仪腕带的金属微凉，与柯愈掌心的温度形成奇妙的反差。
祁忻云拿起床头柜上的眼镜，架到自己的鼻梁上，抬眼时眼尾还带着未消的红，他将脸颊贴在柯愈的胸膛上，伴着一下一下规律的心跳声，萌生了这一刻永远不要结束的非分之想。
直到一声手机提示音响起。
柯愈拿起手机递到祁忻云面前，金灿灿的“玄晶五星会员”标识尤其晃眼。
祁忻云撑着胳膊坐起，镜片滑到鼻尖，“你下载了琉璃别墅app，还是会员了？”
柯愈点点头，假装无奈道，“你答应了帮那个文莫莫，我能怎么办呢？”
祁忻云坐正了些，看着柯愈，用一种信誓旦旦却不失温和的口吻道，“我还欠你个礼物呢，这下要还不清了。”
柯愈假装差点要从床上摔下去，借机换了个姿势，挨着祁忻云的肩膀，说道，“阿云，能不能不要这么见外啊。”
“好啊。”祁忻云温和道，嘴角带着的笑意好似永远不会消失。
柯愈看着手机屏幕，划到“宠物记忆故事”页面，展示给祁忻云看，“我就随便上传了张实验室的蜘蛛照片，这AI能编出花来…”
屏幕上用艺术字体，展现了一篇童话故事，叫《窗台上的星芒》。
“它总在凌晨三点爬上窗帘杆，八只脚踩过月光时会留下银线。你说它像童话故事里的‘织梦蛛’，每次喂面包虫都要念‘织个好梦’。去年冬夜它褪皮时，你把蜕壳收进玻璃瓶，说那是留给世界的星芒…”
“离谱！”柯愈嗤笑一声，“我连面包虫都没见过。”
柯愈继续解释道，“app的会员机制看不出什么问题，不同会员等级的付费价格以及权限对比都做得很清楚，甚至都没什么自动续订的硬性绑定。充值机制也很普通，就是充值到一定的金额就是终身会员，等级也没有时间限制，不存在降级。”
祁忻云抬手点开充值记录，五位数的数字让他眉心一跳，“这个价格明显有问题吧。”
与此同时，新的弹窗跳出，“琉璃重逢夜”活动须知：请携带宠物相关实体物品…
“邀请函发来了，效率挺高，还说要审核24个小时…”柯愈颇为得意地点击了确定出席，还孔雀开屏似的晃了晃手机，邀功似的开口道，“我厉不厉害？”
祁忻云点点头，盯着这张“琉璃重逢夜”的邀请函，良久，突然轻声道，“……谢了。”
“嗯？”柯愈低头看他，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影。
“没什么。”祁忻云把脸埋进柯愈怀里。
柯愈的怀抱让他觉得安心，像冬日里裹在身上的被子，暖得恰到好处。
***
当祁忻云到维护局时，川局发来的，关于源生科技的邮件跳出来，红色感叹号像枚图钉扎在屏幕角落。
祁忻云揉着发胀的太阳穴，直到午休铃响，才腾出空将琉璃别墅app的资料点开。
付瑶琴买的午餐搁在桌角，红烧排骨的香气混着办公室没有通风的潮气里。
祁忻云刚扯开筷子，办公室的门就被推开条缝。
路西哲扶着门框探进半个身子，矫正靴底的防滑纹在地板上蹭出轻微的声响，他脸上挂着惯常的讨好笑容，眼神却像只偷瞄猫粮的流浪猫。
“忻云…”路西哲搓着手，语气透着股不寻常的卑微，“今晚我能去你们那儿凑合一晚吗？”
祁忻云夹起块排骨的手顿在半空，抬眼时眉峰微挑，“怎么了？”
路西哲如蒙大赦般地点头，往办公室里挪了半步，矫正靴的金属卡扣在灯光下闪了闪，“我觉得谷音不对劲…”
“他…”他挠了挠后脑勺，语气带了难以启齿的尴尬，“哎，说了你也不懂！”
祁忻云的筷子轻轻敲在餐盒边缘，对于路西哲的人身攻击，没接话。
可路西哲腼腆的模样，倒是让他想起了刚进维护局工作那会儿，他们一起去参加同学聚会的画面。
那时他和路西哲刚毕业还都很青涩，入职时的夏天，路西哲还在大排档的霓虹下拍着胸脯吹“维护局双子星”的牛皮。
接着，三年后的爆炸案撕开了血肉，矫正靴取代了路西哲从前的利落。
有些话就像沉在杯底的酒渣，轻易不敢搅动。
“我倒是觉得这几天，你开朗了很多。”祁忻云放下筷子，温和道，“上哪里找谷医生这么负责善良的好医生啊。”
“善良？”路西哲猛地拔高音量，下意识地想往后退，说道，“可是，他明明知道，我之前和甘饴那段…”
他见祁忻云眼神未变，又泄了气般瘪瘪嘴，“反正…这几天，就先保持距离吧。”
“可是，有些事光逃避是不行的。”祁忻云收回目光，屏幕蓝光映得他眼底的血丝愈发清晰，“你觉得呢？”
“我…我还没想好。”路西哲惯爱逃避问题，凑了过去，扯开话题，“你在看什么呢？”
祁忻云将页面划到投诉板块，鼠标滚轮转动时发出轻微的“咔哒”声，“琉璃别墅app近半年的投诉，总共76条，主要集中在‘虚拟纪念币充值未到账’‘AI生成故事与预期不符’，全是常规互联网纠纷。”
路西哲看着屏幕，点了点在“虚拟宠物纪念服务”的条目上，那行字被加粗标红，旁边配着琉璃坛的插画，“你说会不会是AI算法搞鬼？比如根据用户上传的宠物照片，不停推送‘宠物未离开’的心理暗示？”
“我一早来就用沙盘模拟器跑过基础数据。”祁忻云关掉文档，便当盒里的红烧排骨结了层油膜，“用户画像标签很常规，丧宠人群、情感依赖型人格、中等消费能力。推送逻辑是‘纪念日提醒 同类宠物故事推荐’，算法核心就是常见的协同过滤，没什么特别。”
“但有个细节很奇怪。”他忽然想起柯愈手机里那篇《窗台上的星芒》，AI把实验室蜘蛛写成了织梦的精灵，“玄晶会员等级越高，AI生成的故事越‘私人化’，甚至能精准戳中用户未提及的童年细节。这不像单纯的算法逻辑，倒像是……掌握了某种信息。”
路西哲的手指在桌面上敲出规律的节奏，“信息？难道是通过宠物物品收集到了什么？邀请函上不是写着要带‘宠物生前贴身物品’吗？”
“这正是最可疑的地方。”祁忻云推开凉透的午餐，“线下活动要求携带实体物品，美其名曰‘能量共振’，但app的虚拟服务根本不需要这个。我查了下app关联企业，发现他们偷偷收购了几家宠物医院的客户数据。”
路西哲猛地坐直身体，疑惑道，“什么意思？”
“现在下结论还太早。”祁忻云的目光落在窗外渐沉的天色上，“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琉璃重逢夜’绝不是什么纪念活动。”
办公室里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电脑主机的风扇声在角落里低鸣。
路西哲的指尖刚蹭到手机屏幕，祁忻云办公桌上的手机就先一步震起来。
“喂？”祁忻云接起电话的瞬间，路西哲看见他搭在桌沿的手指骤然收紧。
听筒里的背景音混着尖锐的汽车鸣笛，还有老城区电车驶过轨道的“哐当”声。
柯愈的声音透过电流传来，带着点被风揉碎的沙哑，“阿云，我刚刚收到APP推送，说参加线下活动得提前上交宠物遗物，页面底下有个‘一键上门取件’的悬浮窗。”
“你在哪儿？”祁忻云问道。
“我随便填了个城南青年旅舍的地址。”柯愈像是在赶路，还会时不时被颠簸一下，导致他的话听起来有点断断续续，“不想把…天地半岛的地址给他们…现在正往青旅赶，取件的小哥说一小时到。”
祁忻云的眉峰在灯光下蹙成细川，“哪个青旅？我现在过去。”
“不用…”柯愈的声音陡然拔高，伴随着一阵碾过石子的脆响，“我就跟车看看路线，你用平台调度又得走一堆审批流程，到时候还要写情况说明…”
“把地址报给我。”祁忻云的声音沉下来，尾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冷硬。
路西哲在一旁缩了缩脖子，清楚地看见祁忻云握着手机的指节泛了白。
电话那头沉默了足有半分钟，才传来柯愈认命的嘀咕声，“行吧行吧，青年旅在老棉纺厂旧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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