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第八十三章 斡旋之术

王家亲兵素质了得,几乎立刻合围,将相爷圈在里头守护。王啼缓缓拔剑,他眼中看到的不是弩手,而是立在对面树上持刀的黑衣人夏朗峰。

两人在街上对峙,彼此打量评估对方,谁也没有率先出手。

突然传来车辙吱嘎转动的声音,在这粗重迟缓的声音下,还掩盖着轻骑的马蹄声,马蹄襄有铁掌,奔跑时会发出清脆的哒哒声。来人应当不少,速度很快,夏朗峰没有迟疑,几乎瞬间收剑,打了个呼哨转身就跑。

王啼追了几步,怕有诈又折返回来。

须臾,李非境率众赶到。他勒住马,居高临下瞥了眼王啼,眼底拂过些许思量,却不停留直奔着相爷而去。

“卑职李非境见过冯相。”

相爷微微颔首,心道来得够快呀。

李非境单刀直入,“卑职愿听相爷差遣。”

冯相连连摆手,“本相近来身体多有不适,老毛病犯了,头痛得紧。这不,今日得见圣上已禀,择日要告老还乡喽。”

短短几句话而已,但传递出的信息量十分大。李非境听了也只是笑一笑,“相爷正当打之年,陛下怎会允。”

这话说得巧妙极了,既没有直面否认相爷的推脱,又探问陛下虚实,面对这个狠辣城府又深的九门提督,相爷没有冒然回答。

正沉吟着,那破牛拉慢车才拐过巷子口。李非境眯眼看着,轻声道:“是兵部侍郎周大人。”

周柏钏?

李非境回首与相爷道:“近来京都有些宵小在作祟,卑职已派人追捕。以防万一,卑职安排些人手在相爷府邸内外巡视,相爷大可放心。”

不待相爷开口,王啼便拒绝了。“就不劳李大人费心了,末将已在相爷府中部署了王家亲兵。”

李非境看向王啼的眼神里始终带着蔑视,王守正是个英雄,但他儿子可未必。李非境突然拔剑,王啼几乎本能出手,两剑相擦,火花四溅。

就这么一手过后,李非境退回马上。他收剑回鞘,冷冷望着他道:“这里是京都,轮不到你王家多管闲事。”

“李大人所言极是。”王啼不卑不亢,孑然而立,眸中清辉熠熠,毫不胆怯。“但相府的事,便是我王家的事,断不可能袖手旁观。”

没等李非境蹙眉,王啼继续道:“前几日,家父已呈书于圣前,求请圣上赐婚末将与相爷千金。”

他神情坚毅,铿锵有声,“如此,由王家保护相府便算不得多管闲事了吧。”

不止李非境,连正下马车的周大人都是一愣,继而望向站在一旁不言不语的冯相。自被太子退婚后,多少人明里暗里嘲笑冯家,贬低冯家千金,更有甚至,还做了打油诗讽刺女无所出,何有所依。

可相爷一声不吭,还呼皇恩浩荡。

现如今这么一看,难道是背地里与王家勾连,认为太子不是良婿,在择机而退,另觅姻缘?

相爷的沉默就是变相的认可,饶是李非境霸道惯了,也寻不出更好的由头反驳。周大人怕人多眼杂,更怕黑衣人杀个回马枪,与李非境应付两句就催着冯相进府了。

至于到底暴毙的黑衣人自然是交给九门提督,王啼亦是拱手行过礼,驭马返回皇宫去。李非境目送他离开,嘴角一撇,阴沉着脸,扯过缰绳朝着反方向离开。

周柏钏与冯相在书房待了许久,密谈结束亲自将人送至门外。相爷站了许久,直到周大人的车马拐进巷子里还在张望。半晌,他遥遥看了眼天色,深吸一口气,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与一旁扶刀而立的王家副将道:“滋事重大,你速速差人将此信送至小将军手里,要掩人耳目,万不可叫人劫走了。”

王家副将不解,方才大公子在的时候为何不直接交到他的手中?

许是看出副将的疑惑,冯相缓步回渡,轻声道:“这批老狐狸还在作璧上观,怕只怕,要重蹈先皇覆辙啊。唉,不知周大人回去,又作何打算?”

副将还是一脸不解,相爷斜睨一眼,甩着袖子大步走了。朽木不可雕也。

是夜,树耸云动,外头妖风不止,夫人等了许久想与相爷说话,直到周大人离开才得了时机。想必是熬了不少个夜晚,相爷夫人愈发瘦了,骨相显露,挂不住皮肉,老态疲惫,令人心惊。

“老爷,宫里出什么事了?我打发纯姑去请见平妃娘娘,居然被劝阻。”

“我正要与夫人说,往后的日子,不要再进宫了。平妃娘娘乃皇家的人,你攀附不起的。”

一听不许再进宫,夫人猛地站了起来,用力一拍案几,只听地咔嚓一声,圈椅的扶手生生是裂开了。她柳眉横起,瞪圆了一双杏眼,恶狠狠道:“老爷糊涂了吗?我去攀龙附凤自找没趣为了谁?现如今方才交好,你却不准我进宫,那之前的努力岂不前功尽弃……”

“好了,好了夫人。”相爷扶额打断她,只万万没想到夫人会如此大动肝火,他轻叹口气劝道:“夫人啊,且不说平妃娘娘对咱们并无益处,就是说皇宫大院规矩颇多,一个不慎被有心人做文章,得不偿失啊。”

“我不管,旁的宫殿我也并不涉足,但平妃娘娘那处,我定要去的。”

见夫人态度如此坚决,相爷委实不解,“常言道伴君如伴虎,老夫每日如履薄冰这么些年尚且不敢随意进宫,夫人作何非要与平妃娘娘深交?”

夫人深吸一口气,重重坐回圈椅中。她深情冷漠,垂目许久,缓声道:“老爷,就这两日,你将我送进宫一趟。日后作何,再做打算也不迟。”

没等冯相开口,管家进来禀道:“老爷,小将军来了。”

冯相神情猛地为之一振,“速速去请。”他说着起身整理了衣物,对还在一旁坐着的夫人道:“我有要事相商,夫人暂且不可进宫。”

见相爷态度坚决,夫人脱口而出道:“老爷可知我为何进宫?”

“此事稍后再说,你且退下吧。”

夫人呼口气,冷笑着站起来朝外走,“老爷,今日你不听,日后可别怪我没有提。”

正说着,王啼按剑匆匆而至,他身形清瘦高大,从一片影影幢撞中踏步而来,带着风和沉稳,叫人无端端感到信任。他抱拳行礼,擦肩进了室内。

夫人扭头望着他的背影,一丝算计涌上心头。这样好的女婿,怎么可以让给那个没人教的野丫头?

随着门扇开合,书房成了隔绝之所。相爷相较几个时辰前的态度转变很大,他甚至主动上前握住王啼的手,“陛下时日无多,而太子远在雍州,一旦京都生变,只怕北朝要尸骨累累了。”

王啼默然片刻,一张嘴,大口的鲜血顺着嘴角止不住地往下流,但他面上仍是坚毅之色,缓缓拨开相爷的手,后退一步,冷冷开口道:“相爷可知,黑衣人招了。”

相爷一惊,垂眸思量,复又抬眼望着他,“黑衣人是何来历?”

他自言自语剖析着,“不会是太子的人,也绝不是怡妃娘娘,那么,就只剩下……”

相爷的话没有说完,定定注视着王啼,等待他的肯定。

果然,王啼轻轻颔首,“不错,就是平霁王府养的死士。”

“最坏的结果要来了,北朝危矣。”

看着冯相摇着头跌坐在太师椅上,王啼轻轻捂住腹部伤口,英挺的两条眉拧在一起,“相爷,您现在还不肯表明立场吗?”

“小将军何出此言?”

“陛下究竟什么情况?”

相爷沉默地看着他,直至窗外鸦啼,手旁红烛滴蜡,相爷忽地嗤笑一声,喟叹道:“小将军,你的耐心委实叫老夫敬佩。”

“方才我与李大人说的并非假话,家父已上书圣上赐婚。我王家愿与相爷休戚与共,一荣俱荣。”

冯相的神情有些松动,他面皮白皙,红烛摇曳之下,眉目竟还有些少年时的薄影意气。须臾,他长叹口气,幽幽开口,却道:“老夫窗下临召,听得圣上几句吩咐。然,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关于未来之事,只字未提。”

“都传圣上龙体欠安,相爷此番去,可探得些蛛丝马迹?”

“不曾探得。一来陛下关着窗,二来,圣上说话与寻常无异。”相爷轻捻胡须,目光牢牢定在案几的一团鱼纹上,神思恍惚,慢慢思量。

“但是。”相爷缓声开口,“圣上恐怕时日无多了。”

王啼瞳孔扩大,震惊之色难以形容。

“老夫与周大人商量过了,无论宫内突发何事,圣上若有遗诏,遵遗诏。若无安排,则遵从人伦法度,由太子殿下继位。”

这几句话是极重的,更是冒着掉脑袋的风险说与王啼听。其中厉害,王啼又怎会不懂?他抱拳行礼,再度镇定从容,“家父曾在家书中交代,完事遵从相爷安排。朝堂上多是相爷门生,您肯站出来拥护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便可名正言顺上位。”

他略略停顿,“只是,事情绝非这样简单。平霁王多猜忌,既然得了模糊的消息,怎会按耐得住不来一窥究竟?现在是死士先行,大军只怕已在路上了。”

相爷轻叩案几,眉头紧锁,忧心忡忡。“这些都还尚且有转圜的余地,怕只怕,现在的京都已一夕之间成了囚笼,无法传递消息出去。”

“现下修筑工事正在紧要关头,污吏贪官层出不穷积弊已久,太子一旦离开,必然功亏一篑。”

“相爷,孰轻孰重?”

冯相噎了下,抿唇叹息。“百姓苦洪灾久矣。”

不同于相爷的悲天悯人,王啼始终冷静镇定,他似是旁观者一般清醒理智地纵观现在的局势,甚至对相爷方才说的话感到惊奇。一个国之重臣,在面对可能发生的宫变面前表现得如此优柔寡断,鼠目寸光?

“相爷方才怀疑京都被围,可有证据?”

相爷摇头。

“平霁王手里的兵马从极北之地日夜不停地行军,想要大军压境围城,最少也要月余。”王啼分析道:“距离陛下不早朝不过几日罢了,断不可能消息传递得如此之快。退一万步说,便是刺探得了消息,又如何确保消息的准确性?平霁王压上身家性命带兵赶来,万一是圣上设下的计谋又当如何?”

相爷在一片暗橘色的火光中缓缓抬眼望过去,眼前站着的小将军在他眼里忽然就变了模样。先前只觉他少年时便在军营磨砺,难免少年老成,但皮囊之下总归是一颗轻狂的少年心。却不想,他的表现如此稳妥。

“小将军所言极是,但老夫所指,并非平霁王兵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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