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次步入令安的城邦，乔灿就觉得，他不会喜欢这个地方。
没有其它原因，只是因为冷。
乔灿口中呼出一口白气，拢紧衣物，跟上前方的九万里和祝常乐。
自从上回九万里打退魔族之后，祝常乐每日都在盼着皇帝召他回都城，三日前终于接到圣旨，祝常乐带着辞官回家的兴奋和他们几个无关人员马不停蹄地往回赶。
至于非无关人员的九万里，则是为了押送叛徒，选择和他们同路。
“很冷吗？给。”注意到乔灿的小动作，九万里回过身，给了他一件外衣。
乔灿道了声谢，将外衣穿起来。怀里的花酌不安分地跳了两下，顺着他的手臂爬上肩头。
他大概是有话要说，乔灿退开几步，与其他人拉开距离。
“你有没有觉得九万里的手特别小？”花酌附在乔灿耳边说。
乔灿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的声音答：“我之前倒是留意过，他手上的茧子是长期练枪留下的。他也有说过他是璞玉公主的侍卫，以前在皇宫生活的不太好，你会觉得小可能是他比较瘦？”
花酌一只耳朵动了动，耳尖指向半死不活在他们身后飘着的祝卿安：“祝卿安也很瘦。”
“他哪里瘦了？他全身上下都是软乎乎的。”乔灿没经思考便反驳。
花酌：“人不都是软乎乎的吗？祝常乐也不会一天到晚都紧绷着全身的肉吧。”
乔灿卡了壳：“好像也有点道理。”
“不过这跟九万里没什么关系。”
两人聊着聊着已离开队伍一段，九万里正回过头喊他们。
他们身后还跟着一个步子更慢的祝卿安，祝常乐无奈地叹了口气，返回来拖着祝卿安走。
连续忙了几天几夜，刚能够歇会儿便被带着赶了三日路，祝卿安此时的状态跟游魂差别不大。为了不挡路，乔灿再次退开几步。
这一退便完全地退到队伍之外，差点撞到沿街相迎的百姓。
见状，九万里干脆给他们指了自家府邸的位置，由他们自行前去，还能在街上游玩一番。
前几日为了背令安多如牛毛的宫廷规矩，两人一个头两个大，现今一听可以不用进宫面圣，忙不迭点头。
乔灿越走越慢，落到队伍后边，试图混进百姓当中，正要溜走，却发觉四周有不少人正看着自己。
“不行啊，大家都拿着武器，就我抱着只猫太奇怪了，要不你变回来吧？”
花酌完全没有要动的意思：“你又不是囚犯，直接走就行了，偷偷摸摸的他们当然会盯着你看了。”
“好像有点道理。”乔灿看着道路两边，在有个岔道的位置脱离了队伍。
也不知要先去哪，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了一圈，随后便随意地寻了个茶楼，到二楼阳台看热闹去了。
此时乔灿算是理解枕月了，以外人的视角看热闹确实有趣，而一旦自己身处其中，那便会索然无味。
祝常乐并没有带回多少人，茶点还没上齐队伍已经走到尽头。
乔灿正想着要不要换到屋内去，阳台有些冷，花酌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一般，一边剥花生一边道：“到头了，你可以看看令安的皇帝长什么样。”
乔灿想说这会儿你怎么就愿意为了几个水煮花生显人形了，话还没说出口，人群中爆发了一股躁动。
“招弟！招弟！我是你娘啊！你不能这样对我！”
是一个女人的声音，那女人正被侍卫拖着，双手抓地，一双眼死死地盯着皇帝身侧那位衣着华贵的公主。
旁边那桌客人冷笑道：“这女人疯了吧？居然说璞玉公主是她的女儿。公主要真是她生的，那我还是太子呢！”
另一人附和道：“你别说，她胆子还真大，在皇上面前这么喊，也不怕掉脑袋。”
后面的话乔灿基本没听，他看着那个女人的眼睛，里面满满的都是怨恨和绝望。
九万里低头与祝常乐说了什么，随后挥退侍卫，单手抓住那位妇人的衣领，将她拖远。
妇人挣扎不动，翻转身子朝九万里手背上咬了一口。九万里吃痛，将妇人甩开，又狠狠踢上一脚，待妇人滚出去，手脚已无力反抗，九万里再次提起她的衣领将她拖走。期间妇人的大喊大叫，九万里全然无视。
直到彻底看不见了，乔灿才收回目光。
乔灿还是第一次看见九万里如此狠厉的模样，与先前认识的九万里判若两人。
璞玉公主连眼神都懒得分给他们，跟在皇帝身边，与祝常乐小声说着话。
“你想去看看？”
乔灿回头，见花酌正看着自己，微微笑道：“不想，九万里会处理好的。”
“也对。”花酌拿花生壳在围栏上打着圈：“不过，她跟璞玉公主确实长得很像。”
乔灿仔细想了想方才那位妇人的长相，又盯着公主看了好一会儿，道：“她们两人，一个脸上全是灰，一个脸上胭脂比你手上的花生壳还厚，你怎么看出她们长得很像的？”
花酌：“凭感觉。”
就是看一眼就觉得像，他没法解释。
祝常乐一行人走后，长街上的百姓很快散了场，茶点被花酌吃得差不多了，两人收拾收拾准备去九万里家。
九万里的府邸是璞玉公主赏赐给他的，离皇宫不远，没多久两人就找到了地方。
府外有两人把守，乔灿正和他们说明来意，花酌忽然碰了碰他。
乔灿回头，顺着花酌的视线看过去，看到了府邸旁的小巷上，一位妇人正不怀好意地盯着他们。
正是今日在长街上闹事的妇人，此时她已将脸上的泥灰洗净，即使藏在阴影处，乔灿也能看清她脸上的皱纹。她的嘴角破了一处，是新伤，应当是被人打了一拳。
见他们发现了她，那妇人如同找到救命稻草，眼底的恶意一瞬间收敛，拼命朝他们招手，同时口中无声地说着什么，大概是在求助。
乔灿与花酌对视一眼，同时走上前去。
妇人将他们带进小巷里，又探出头去确认府邸的守门人听不到他们的交谈，这才小心地开口：“两位好心人，你们能帮我进到府里吗？我只想见见我的女儿。”
“不能。”乔灿直截了当地拒绝了。
妇人僵在原地。
花酌轻笑出声：“你倒是干脆。”
“上回我帮人见面把我自己送进了天牢，总要长点记性的。”
听见天牢二字，妇人本就苍白的脸色更是一点血色都没有了：“我只是想见见我的女儿，我不要进天牢。”
“你得解释清楚，为什么你会出现在这里？你的女儿到底是谁？说不清楚的话，我现在就把你送进去。”花酌顺势威胁道。
“我……我说。”妇人大概是觉得自己惹到了两个麻烦的人物，不敢多说废话，很快解释了来意。
妇人名叫盼儿，就住在这条小巷子的巷尾，从前有个女儿，名唤招弟，是个十分懂事的小姑娘。
招弟六岁时就会帮他们洗衣做饭，很讨爹娘喜欢。因为住得很近，招弟小时候经常到这条长街上来玩，她很喜欢坐在巷口，看辉煌的府邸中来来往往的车马。
有一个同龄小公子跟招弟玩得很好，时常坐在一起聊天。招弟家里很穷，没法上学，这个小公子就拿出自己的书本笔墨，慢慢教招弟认字读书。
小公子是哪一家的盼儿也不知道，她只知道招弟跟小公子越走越近，终于在十三岁那年彻底离开了家，与小公子一起消失，再也没回来过。
邻居们都说招弟跟那个小公子私奔了，盼儿只能找，一找就是十年。
终于在前两年，找到了这座宅子的主人九万里和璞玉公主，她可以肯定，九万里就是那名小公子，璞玉公主就是她的女儿。
“等等。”花酌打断盼儿，“按你的说法，你女儿今年已经二十三岁了吧？”
“是啊，都二十三岁了。”随着倾述，妇人渐渐不再紧张，语气放缓，每一句话都像是一声叹息。
花酌看向乔灿：“我记得九万里也是二十三岁。”
乔灿点点头：“你也觉得跟招弟私奔的那个小公子就是九万里？”
花酌嘴角抽了抽：“都说了让你别看那么多话本。九万里是孤儿，由侍卫做起，今年二十三岁，就算他十五岁年少成名，假设成名后璞玉公主立刻就把这座宅子赏给了他，那九万里也才在这里住了八年，而且绝大多数时间都在边关，你是怎么在十年前见到他的？”
“也许是九万里以前住这里，后来离开，再后来又搬回来了？”乔灿十分真诚地发问。
花酌道：“九万里身上是有修为的，能看出你大概的实力，再有天赋也得修炼个十年以上，去了边关常年打仗修炼效率对半砍，那九万里在前往边关之前还得先修炼六年，也就是说他九岁时就已经离开了，根本不可能在十三岁时跟招弟姑娘私奔。”
花酌一步步靠近盼儿，瞳孔中暗藏着狡黠的目光：“就算我所有的推论都不成立，你也应该说谎了吧，不，应该说，你隐瞒了某个人的存在，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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