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的时候,乔灿正躺在温暖的被窝里。
桌上有烛台,没有点蜡,只有一只小小的蝴蝶在上面缓慢地扇着翅膀,发出微弱的光。
烛台旁零散摆着几本书,一边有纸笔,乔灿模模糊糊的,看不清上面写了什么。
这摆书的方式让乔灿有些熟悉,他把头埋进被子里,慢慢沉进回忆中。
记不清是傍晚还是夜间了,那日的天灰蒙蒙的,飘着轻雨。
经过日复一日的修炼,乔灿的灵识总算能够离开本体往外飘出一段,他便在自小长大的村子里闲逛。
天冷加上下雨,村民们已关上门窗,早早休息。
乔灿在村里飘着,无聊至极地由村头飘到村尾,再由村尾飘回村头。
偶然间,在经过一个十分不起眼的小房子时,他看到它由窗纸边缘透出暖黄色的光。
乔灿虚化的身体穿过墙壁,走进屋中。
屋内很空,正中央摆着一张方桌,桌上点着一豆孤灯,灯下零散摆着些书,书旁放着笔墨。
桌下,有个人躺在地上,怀里抱着两本教案,睡得正熟。
乔灿喃喃出声:“祝卿安……”
怀里的人一动。
等等,他抱着个人?
乔灿猛地从半梦半醒的状态里惊醒。
低头一看,花酌躺在他旁边,因为他猛地坐起来正不解地看着他。
“你……你怎么在这里?”
花酌坐起来,瞥他一眼:“给你暖床。”
言毕,花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下床穿衣,跑到门边,扔下一句“去找你的祝卿安吧!”便没了影。
乔灿后知后觉要去追,刚站起来,脑袋一沉脚下一软又坐了回去。
他想让自己清醒一点,伸手往脸上拍了拍,脸上瞬间传来刺痛。
“嗷!”
这顽固的冻疮居然还没好。
现在顾不得这点东西了,得赶紧把花酌追回来,不然又得再在外面找一夜。
乔灿感觉自己的脑子有平时的两个那么沉,脖子要把它支起来都累,走路时更是有种晃动感。
还没走到门口,门“啪”一声被推开,力道之猛让乔灿感受到一股罡风刮在脸上,差点掏出武器。
“乔灿!我来给你送饭了!”祝常乐不知在乐什么,一手托着个托盘,满面笑容地走进来。
乔灿微微低下头:“祝将军,这不合适吧?”
“你管他合不合适,快吃,我今天高兴,你别搞这些有的没的。”祝常乐把托盘放到桌上,坐到桌边,翘起一只腿。
见他不动,祝常乐摆手道:“别追了,就花酌那速度我俩加起来都不一定逮得到,先吃饭。他还有东西让我给你呢。”
乔灿往窗外看了眼,花酌果然已经不见了。
事已至此,先吃饭吧。
祝常乐带来的早饭是粥,还有一袋水煮花生。
乔灿没什么食欲,但祝常乐有很强的倾述欲。
他讲他带着祝卿安和九万里去城东跑山的事,路上遇见了几个挺有趣的人,他们还切磋了一番,而后相伴饮酒。
重点在于,对方是高手,祝常乐跟他们打得痛快,最后还赢了,于是迫不及待地想要分享。
早饭过后,乔灿吃饱喝足,祝常乐神清气爽。
得到花酌晚上会回到这里的消息后,乔灿放宽心,在祝常乐走后便坐在房门口的石阶上,撑着脑袋慢慢嚼那袋水煮花生。
“喵~”
听见声音,乔灿以为是花酌回来了,忙低头看去。
脚边靠过来一只幼猫,通体雪白,唯有右耳为黑色。
幼猫抬头,在他指尖舔了舔,然后在他腿上蹭啊蹭。
乔灿觉得它大概是想吃花生,于是从袋子里拿出一颗,放到幼猫嘴边。
幼猫两眼一亮,伸出前爪抓住那粒花生,在原地打滚。它并不吃花生,只是玩着。
乔灿不经意地弯起唇角。
这只幼猫似乎是附近谁家养的,非常胖,摸上去软肉会将人的手掌整个埋住,温暖如同冬日清早的棉被。
墙角似乎有道目光正看向这边,不怀好意,乔灿警惕地看过去,正对上花酌充满幽怨的眼睛。
像是被抓住了什么把柄一般,乔灿猛地缩回手。
花酌横了他一眼。
乔灿立刻起身,从墙上翻过去,伸手便抓,正抓住花酌的小臂。
被抓住后花酌又横他一眼,然后目光移向他手里那袋水煮花生,再次生气地瞪他。
完蛋了。
乔灿在心里把自己按着揍。
早上祝常乐说有东西要给他,结果这人聊天聊得太高兴,他还以为是忘了,结果就是这一袋花生啊。
早想到这些他打死都不会拿去喂别的猫。
乔灿对不起还没说出口,花酌打断他:“我静一静,你在这等我。”
“对不起。”乔灿不肯放手。
花酌伸吸一口气,又慢慢地吐出来:“你别急,你没做错任何事,是我有毛病,我心里堵得厉害,你让我出去缓缓。”
乔灿仍是不肯放手。
花酌见他是真怕自己跑了不回来,心里的郁闷减轻了些:“好吧,你在这里等我,我保证,一个时辰以后我一定回来,到时候这件事就算翻篇了,我不会再生气了好吧?”
“真的?”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这只猫好像还真没说过假话,乔灿犹豫着,将手放开了。
乔灿站在原地,看着花酌一步步走远,背影消失在雪地里。
花生还拿在手上,乔灿小心地将袋子口叠好,装进口袋里。
这里是将军府围墙外,此面朝西,围墙外是大片的平地,平地后是山,人少得可怜。
花酌让他在这里等,乔灿便真的立在原地等他,站了半刻,风雪越来越大,乔灿有点顶不住,干脆显了原形,灵识缩进树干里,留一丝意识在外等着花酌回来。
不知过了多久,乔灿感觉到手臂上有股拉扯感。
花酌回来了?
但花酌翻墙不用人形,而这个重量不像是猫。
突然,他后背一凉,瞬间清醒,全身都覆上一层冷汗。
“咳咳咳!”
乔灿连忙把摔在地上的人扶起来,拍着背给他顺气。
那人迷茫地看着他,眼里悲伤:“你是妖怪啊?”
他似乎有些害怕,全身肌肉收缩,却又心如死灰般坐在地上,等着被吃掉。
乔灿把他扶起来,叉着腰训斥:“朋友,虽然我是长了一根特别板正的树杈,但是你不能用来上吊啊!我手底下还没出过人命呢,也不是,出过一次——这不是重点,你好端端一个人,还没二十岁,年纪轻轻的寻什么短见……”
他絮絮叼叼劝了小半个时辰,此人不为所动,两眼发直。
乔灿拿出戒尺,往他脑袋上一敲。
那人总算有了反应,吃痛,按住头。
乔灿将语气放缓,尽量使自己看起来和善:“小兄弟,你跟我说说,到底出什么事了?我法力很强的,说不定能帮到你。”
那人抬眼看了看他,又低下头。乔灿就在他面前半蹲着,等他开口。
过了许久,此人终于将僵硬的脊背放松下来:“我叫叫百里越。”
说完百里越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似乎是在组织语言,他说话时有那么几个字会顿住,乔灿猜测他是有轻微口吃。
“是这样,我本来在南陵学医,家里给我定定了一门亲事,把我喊了回来。我觉得我医术不够精湛,身上也没钱,就不想成成成成……”
卡了半天没说出来,乔灿耐心地等着。
“成成成婚,我跟家里人说了,但是我父亲强势,觉得面子受损,把我的手打断了,还还把我关了起来,现在我手废了,等于一身医术使不出,身上没钱,就想着干脆死了算了。”
百里越声音渐低,眼中含泪。
乔灿安慰道:“你有没有什么朋友?先投奔他们几日,借点钱把手治好,就算治不好,天下之大,还能把你饿死不成?人不能一遇到挫折就想着死啊,无论有什么困难都是可以慢慢解决的。”
百里越仰头看他:“我的朋友都都在南陵,来回要一个多月。”
这话的意味再明显不过,他没钱。
乔灿掏了掏口袋,口袋里除了之前放进去那袋花生以外什么都没有。
他往后一靠,正想说我也没钱,突然想到,这个时间,花酌也该回来了。
很快他就放弃了这个想法。
花酌比他还穷,他起码还有一袋花生,花酌连花生都没有。
天上仍在飘雪,乔灿打了个寒噤。
将军府内有侍从经过,是一男一女,言语间颇为暧昧。
乔灿抬手,指着身后的将军府,道:“这个府里面住的是我的朋友,你从正门进去,跟他们说是乔灿让你进去借钱的,应该能借到点。我晚点回去,我要在这里等人。”
百里越直直地看着他,明显不信。
不管他信不信,乔灿现在确实走不开。
“既然如此,一起等吧。”乔灿在百里越身边坐下。
百里越憨笑着:“谢谢你,我没有不信。”
说着,百里越站起来,当真往正门的方向去了。
乔灿坐在地上,撑着头。
百里越要是真有困难的话,说不定会去将军府碰碰运气,他说的如果全部都是真的,也不用怕祝常乐查。
对于真正有困难的人,祝常乐通常是很慷慨的。
解决完这事,乔灿又想起了花酌。
花酌怎么还不回来?已经过了一个时辰了吧?
墙边雪积得很高,很快乔灿就成了个雪人。
他头上的雪下得明显比其它地方要大,乔灿抬头,往天上骂了一句:“小心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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