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悟是有意识的,哪怕只是残存的一点。
而他执念未解,必然会向着执念处而去。
西天门每日途径的人实在太多,有什么是一直在那里的呢?
乔灿看向枕月。后者抱住自己,全身一颤:“干嘛?”
“你以前见未悟的时候,用的就是这张脸吗?”乔灿问。
枕月不明所以,迟疑地点点头:“是啊。”
乔灿笃定道:“我觉得未悟只是需要一场雪。”
要在五月天降一场雪是很难的事情,如此热的天气,雪降到半空就会化成雨。
但乔灿和枕月一个掌雨一个掌雪,合作起来,降小半个时辰的大雪不是什么问题。加之树神可在此地护阵,保证不会影响到周围民生。
听了半天,朱渐赋没听到自己有什么用,忍不住戳了戳乔灿。
乔灿这才注意到他,这小孩现在太安静了,居然能被遗忘。
乔灿顿感事态严重,帮助朱渐赋重拾信心一事必须得尽快提上日程。
“等会儿我们会把未悟从小人里放出来,没了束缚以后他可能会逃走,你得帮我们看着他。”乔灿说得郑重其事,而实际上未悟根本不可能从他手里跑掉。
看到自己有用,朱渐赋很认真地点头:“包在我身上。”
树神手中托举着一小片树叶,树林自发动起来,树藤盘绕,为他们围出不被打扰的空间。随后,空间内的情景慢慢变化,由茂密的松树林变为房屋稀疏的小城镇。
千年前的神佑镇就这样呈现在他们眼前。
朱渐赋环顾四周:“我们不会走着走着撞墙吧?”
“放心吧,这个幻境会随着我们的移动而移动,没那么容易走出边界。”树神空灵地声音在幻境上空响起。
乔灿将未悟小人交给朱渐赋,道:“我跟枕月上去降雪,你把未悟放出来以后,找个理由跟着他,等着枕月他们和你汇合。”
“嗯。”
乔灿和枕月往天上飞,没过多久,幻境神佑镇下起雪来,和一千四百年前那场雪一样大。
往下看,朱渐赋亦步亦趋跟在未悟后面,不错眼地盯着他。
“我维持法阵,你们过去。”乔灿道。
树神和枕月一前一后进入幻境,在幻境里行动起来。
朱渐赋拿着小人,看着未悟的背影,在他身后几步的地方跟着。
进来以后未悟便四处张望,好像看不见他,直直地往前走,就没回头过。
朱渐赋没有多事去和未悟交谈,乔灿交给他的任务是看住未悟,现在这样对他而言没有坏处。
在幻境内,未悟似乎清醒了一点,在神佑镇街头穿梭,好像在找什么。
不知道是不是树神疏忽了,这个幻境里一个人都没有,偶尔有风吹过,凉飕飕的。
朱渐赋不敢离得太远,跟在未悟身后走着,循着他的目光看去,什么都没找到。
雪下过半柱香之后四周就变得很冷,未悟只穿着一身薄薄的旧袈裟,身形单薄到仿佛能被风吹走。
“施主,你看见我的经书了吗?”前方有人经过,未悟连忙迎上去。
此人是树神,面貌不变,衣装轻盈不少,往常深绿的衣裙变为浅绿,腰上缠着开花的藤蔓,白色小花点缀其间,头发编成漂亮的小辫,带着一支报春花发钗。
见未悟对其毫无印象,先问经书,树神像十几岁的女孩一样嘟了嘟嘴,不悦地道:“没见过。”
朱渐赋暗叹其逼真的演技。
如果不是提前知道,朱渐赋真不会想到这是那个成日在松树林里闷闷不乐的树神。
眼看未悟就要走,树神往旁边跳了两下:“哎,我叫明媚,你带着我吧?”
未悟顿了顿,婉拒了。
“哼!”树神带着很深很明朗的笑意,自顾自地跟着他,像当初一样黏在未悟身边。
风雪里那日没有这一段,是乔灿特意加上去的。
走了一阵,未悟后知后觉地停住,看着树神久久怔愣。
有效果了。
树神心脏砰砰跳。
“明媚姑娘,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树神嘴角带笑:“可能是吧,要不你好好想想?”
“不了,我要找我的经书。”未悟移开眼。
树神不恼,蹦跳着跟上去:“哎!你那经书长什么样?要不要我帮你找?”
提到这个,未悟突然脸红到脖颈,错开眼快步走开。
朱渐赋和树神对视一眼,快步跟上。
按说未悟如今已经很难感受到环境的变化了,但这个幻境很有用,进来以后未悟没有再不停地失去记忆,也没有毫无目的地走来走去。
他好像回到了生前最后一天,在下雪的神佑镇不停地寻找他缺失的那页经书。
寻找了很久,未悟终于走到了他被冻死的那座小亭。
不同的是,这次未悟没有找到他的经书。
他似乎是感觉到了现在发生的事与他经历过的不太一样,未悟站在小亭不远处,久久不肯进去。
树神推了他一把:“去前面找找吧,说不定就在那里。”
未悟还是没有动。
半晌,他喃喃道:“我要找我的经书。”
未悟逃进风雪里,仿佛要就此离开那夺命的凉亭。
朱渐赋赶紧跟上,未悟跑多远他就跟了多远,但未悟一次都没有回过头。
枕月出现在树神身边,道:“看来一定要给他经书才行。”
树神道:“他找不到经书的,这个幻境必须在我的记忆里有原形,我不知道他缺的经书长什么样。”
枕月心虚地摸摸鼻头:“我知道。”
树神很想叫乔灿过来揍他一顿。
他们根本不知道枕月这家伙到底瞒了多少事,很多关键点这人明明知道,但就是闷着不说。
按照枕月的说法,树神幻化出了未悟缺失的那页经书。
拿着那张经文,树神呆滞地站着,脸上烫得仿佛能烧起来。
枕月打着哈哈:“你去给他送吧,我先走了哈。”
说完,他一溜烟跑了。
树神逃避性地将经书对折,握在手里揉成一团,低着头大步往未悟那边走。
幻境现在由乔灿临时操控,他稍微动了点手脚,树神就到了未悟跟前。
树神破罐子破摔地拿出揉皱的经书:“喏,你要找的东西。”
未悟接过,小心地将经书摊开,细细抚平上面的每一个褶皱。
出于好奇,朱渐赋探头去看经书上的内容。
正面是很正常的经文,经文上面写了几行字,像是某个咒语,字迹洋洋洒洒,不拘小节。
反面是一幅画。
画画的人手法稚嫩,没有技巧可言。画面上是两个小人,一个剃度出家,穿着旧袈裟,另一个绿衣绿裙,带着个报春花的钗子。
这两个小人在接吻。
朱渐赋看看树神,又看看未悟,接受得很快,提醒道:“该叫他去见雪神大人了。”
未悟确实是感受不到朱渐赋的存在的。
他这句话就在未悟旁边说,没有压着声音,但未悟完全没有反应。
树神红着脸:“哎,小和尚,去那边的亭子里避避雪吧。”
未悟将经书收起,贴着胸膛放着。
他完全没有看出来树神就是画中人,无知无觉地跟着她。
走到凉亭,脸上的灼烧感总算是少了,树神再次将未悟往前推:“去前面吧。”
“你不来吗?”
树神擦了把脸:“我一会儿就来。”
她不会去的,不然在枕月面前拿出那幅画实在太尴尬了。
倒是朱渐赋,他面色平静地跟进去了,没有对少女恋爱的好奇,只有对任务的使命感。
枕月早已在里面等着了。
见到他,未悟弯腰行礼,然后在枕月对面坐下了。
在凉亭里避雪避了很久,久到枕月有些急了,站起身来来回回走着。
“施主,我是不是在哪见过你?”未悟含着笑。
枕月摇摇头:“没有,真的没有,要不你好好想想?”
未悟没多想,在凉亭里盘腿坐着,双手合十双目紧闭,低声念诵经文。
他这样让枕月更急了,对着幻境外无声地道:“行不行啊?”
乔灿回道:“信我,没问题的。”
就和朱渐赋的情况一样,未悟也无法感知到乔灿的存在。
未悟是感知不到他生前没有见过的人的。
从前借助充沛的灵力,他尚且能感受到其他人,在这个隔绝了外部的幻境里,未悟能看见的只有树神和枕月。
西天门来往的人众多,但未悟却一直关注着枕月,很有可能,枕月才是那个未悟放不下的执念。
可他们根本不知道枕月这家伙到底干了什么事,而他本人嘴严得很,什么都不说。
所以唯一的办法就是,让未悟自己想起来。
乔灿加大了风雪,朱渐赋在未悟身边施法,渐渐地,连未悟这个魂也冷了起来,半个魂都是虚的,甚至有点黯淡的蓝。
枕月撑着腰:“他不会被我们冻得魂飞魄散吧?”
被他一说,朱渐赋施法的手抖了一下。
“我有分寸,他死不了。”乔灿宽慰。
得到保证,朱渐赋继续施法。
寒冷和法力激起了未悟的回忆,而今日在未悟面前不断出现的树神和枕月又加强了这一点。
朱渐赋抬手,一道灵光飞出,将未悟胸口那页经文取出,飘飞在未悟眼前。
未悟冷得发颤,微微眯着眼,经书上那洋洋洒洒的字印入眼帘。
未悟的尖叫声刺破几人的耳膜。
“枕月,不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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