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佑镇还是和从前一样,四处点着灯笼,街道上是暖黄的灯光。
朱渐赋亦步亦趋地跟在乔灿后面,微垂着头,也不说话。
乔灿正想开口,身边的小贩突然笑着喊他们:“宗主,要吃糖人吗?”
小摊上的糖人多样,暗黄的糖勾勒出各色图案,在靠近他们的某个点反着光。
说起来,花酌不爱吃这个,从前他的小猫糖画还是被自己吃掉的。
乔灿的想法一下子飘远了。
朱渐赋本来想拒绝的,侧头看到乔灿正看着糖人发呆,以为他是想买,便对小贩道:“拿两个吧。给我画一个无敌大宝剑。”
一句“无敌大宝剑”把乔灿拉了回来,嘴角微微上扬。
都快长得比他高了,朱渐赋还是个幼稚小鬼。
画完朱渐赋的无敌大宝剑,小贩问乔灿:“你要画什么?”
乔灿不经思索:“桃花树或者桃花枝。”
小贩画了两笔,乔灿低低地道:“小猫也行。”
“啊?你说什么?”小贩没听清,停下动作问他。
乔灿掩饰过去:“没什么,我说你画得好快,我有个朋友也会做这个糖,但是画技不行。”
朋友指解忘忧,他以前也做过糖画,糖好吃,画很丑,但他不甘心,练了许久。结果解忘忧的画技没半点长进,乔灿的体重长进了不少。
小贩低头继续画,一边应他:“我画了很多年了,只要是我见过的东西,什么都能画。”
小贩简单几笔便画出了根桃花枝,花朵开放满枝,枝头压低,像从树枝间顽皮地探出头。
乔灿正要掏荷包,小贩按住他:“不用,给宗主的都不要钱。”
看乔灿有些讶异,小贩解释道:“之前我家闹鬼了,还是宗主帮我的。”
既然他坚持,乔灿也不强求,拿着他给的糖画继续带着朱渐赋逛街。
一路走过来有很多人跟朱渐赋打招呼,镇上上到八十老妪下到五岁儿童都能跟朱渐赋说上话,有些还会送他们点东西。
本来是乔灿领着朱渐赋逛,过了半条街就变成朱渐赋领着乔灿逛了。
终于找到个安静的当口,乔灿的糖画吃完了,无聊地用棍子打着转,问朱渐赋:“大家都很喜欢你啊。”
朱渐赋点点头:“我在这长大,小时候脾气可臭了,好多长辈都揍过我。得亏挨了那么多顿揍,不然就我师父那宠得没边的养法,我一定长歪。”
乔灿想到以前朱渐赋那个气人的傻样,不由得失笑。
朱渐赋继续道:“你知道与周山这边很小嘛,没多少修炼厉害的,我师父他们收下我的时候都觉得我特厉害,小时候我也这样觉得,就傲气了点,那时候闯了不知道多少祸。”
后来师父没了,再也没有人能给他闯的祸兜底。
“因为我之前问题真的挺大的,我都没想过会这么快就让我当宗主,不过当了也没什么用啦,蕴灵宗里的事都是师叔说了算的。”
要是记得不错的话,蕴灵宗选新宗主的时候不仅要看宗内长老的意见,还会参考神佑镇民的想法,最后还得过树神那关。
乔灿看了看朱渐赋:“当初你当宗主有多少人反对?”
“好像没多少人吧,大家都挺乐意让我当宗主的。”朱渐赋抓着脑袋想了想,“毕竟我是蕴灵宗能收到的最好的弟子了,真的有本事的人都去其它大宗门了。而且我就是挂个名。”
乔灿不置可否。
这话说得倒是没什么错,但是要成为一宗之主,光有实力是不够的,朱渐赋即年轻没经验,又长在神佑镇这小地方没什么世面,脑子也不算特别聪明,却能成为民心所向,一定有他的过人之处。
乔灿带着朱渐赋来到从前借住的老奶奶家里。
奶奶家还是能闻到浓郁的花生香,此时花生铺子已经关门了,屋内只点着一盏小小的灯。
朱渐赋道:“关门了就不打扰了吧?你要吃花生的话,我去蕴灵宗的厨房找找。”
乔灿上前敲了敲门。
他可以肯定,笑笑没睡。
因为花酌是个夜猫子,有时大半夜爬起来乱跑,无论这只猫几更跑出来,不出一盏茶的时间必定被笑笑抓回来。
后来才知道,笑笑这人活着比较亢奋,半夜三更睡不着是常事,奶奶给她开了很多药都不管用。
敲门声响了几下,很快他们就听到屋内人走动的声音。
门被拉开,笑笑探出头。
“乔灿!”
笑笑跳出来,朝屋里喊:“姐姐,乔灿来了。”
姐姐?
看来沈慧终于下定决心来这里了。
笑笑将乔灿和朱渐赋迎进屋,刚到厅堂,沈慧披着件外衣走出来,见到只有这两个人,笑意僵了一瞬,很快又恢复了。
沈慧就要给他们倒茶,朱渐赋拦道:“姐姐不用,你身子不方便。”
看孕肚,沈慧怀了大概有七个月了。
笑笑接过沈慧手里的茶壶,朱渐赋立刻上前扶着沈慧坐下。
沈慧低眸:“花酌没有来吗?”
“他现在在令安,我家里不让带妖怪回去,所以上次走的时候把他留在那里了。”乔灿掩饰性地道。
沈慧没多问,只道:“刚过完年那时我搬过来的,给花酌写了信,也不知他收到了没,知不知道我搬到这里了。”
在令安住的这些日子花酌没有收到任何信件,乔灿诚实道:“我在的时候他没收到,可能路远,要些时间吧。”
乔灿想到另一个问题:“你不跟颜栩住在一起吗?”
“还是算了吧。”沈慧露出甜蜜的笑来,“刚确定我怀上的时候,他同手同脚走了三天路,做什么都紧着我,结果把家里闹得鸡飞狗跳的。”
笑笑也说:“就是,他在这里住了几天,看起来笨笨的,真不知道姐姐怎么看上他的。”
乔灿一时不知道该站那边,所以选择沉默。
怎么看起来沈慧的家里人都不太喜欢颜栩呐。
朱渐赋在这个地方不自在,扯了扯乔灿的袖子想走。
乔灿停下跟沈慧的寒暄,提起正事:“沈姑娘,上次送你过来的人是谁?欺负到这个小宗主了,我去打回来。”
朱渐赋瞪大眼睛。
不是惊讶,主要是太羞耻了。
而且乔灿这是什么解决问题的方式啊?搞得他好像个叫家长的小孩。
沈慧双手放在孕肚上:“你的手下败将,高刻。”
朱渐赋:“你是没输过吗?”
面对年轻人受伤的表情,乔灿如实道:“能打败我的都是我家那边的人,你们这些小孩比我差点很正常吧。”
沈慧大概听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柔声安慰朱渐赋:“你不用太在意高刻,那个孩子出生很高,降世起就是各种天材地宝养着,就算是个庸人,养出来也比你这样天生地长的孩子更强些。”
朱渐赋更受伤了:“我也不完全是天生地长的。从小师父拿到什么好东西都会给我。”
笑笑看他垂着头,给他续了杯茶,无力地道:“你至少比我强点。”
朱渐赋快哭了。
越安慰越糟糕,笑笑连忙转移话题:“我家门坏了,宗主,你帮我修修吧。”
这话题转换得实在太生硬,朱渐赋有点闷闷地站起来,跟着笑笑去后院。
乔灿靠着门,看朱渐赋在院子里捡了根竹片,削尖了垫到坏门底下,利落地拿起锤子把竹片锤进去。
做完这些,朱渐赋将门开关了几次,道:“你这门用得太久,门沿受潮掉下来了,这样暂时不会磨地,有时间的话你还是换个门吧。”
笑笑脆生生地道谢。
朱渐赋把锤子放回原位,见乔灿一直在门边看着他,不好意思地偏过脸。
离开时笑笑给他们送了很多花生,沈慧又给花酌写了封信,让他下次见到花酌的时候给他,并叮嘱他回信。
回蕴灵宗时街上的人已经散得差不多了,灯光暗了许多,只剩下零星几个刚过来的商队与客栈掌柜交流的声音。
“我能带你离开神佑镇。”乔灿突然道,“把你教得比高刻还要厉害。”
他直视着朱渐赋:“但是你走了就不能再回来,你会走吗?”
朱渐赋咬了咬牙,避过他的目光,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不会。”
“为什么?”
“我不知道。”朱渐赋的头更低了。
乔灿拍拍他的头:“朱渐赋,你觉得我有多少年修为?”
朱渐赋上下打量他一阵,不太确定地道:“一千多年吧。”
“那花酌呢?”
朱渐赋想了想,道:“三四百年。”
乔灿勾唇笑笑:“其实我只修了四百多年,花酌已经修了六百多年了。我是完全靠自己修炼的,花酌运气很好,虽然他的主人十个里有九个半是对修为毫无帮助的普通人,但他总能遇到那么一两个贵人。”
对上朱渐赋惊讶的眼神,乔灿道:“我只用了两百年时间就打败了前任雨神飞升,花酌在人间游荡了六百年也才这点水平。但是,我在天界行云布雨按部就班很开心,花酌在人间四处行走见识广阔的天地也很快乐。”
乔灿又拍了拍朱渐赋的头:“他没有想过要飞升,从来没有羡慕过我强大的法力,我没认为天界有何过人之处,从来不会倨傲。”
朱渐赋好像懂了,又好像没懂。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就像你不会离开与周山,高刻也不会离开盛京。能好好守护住这一小方天地,本身就已经很强大了。”
“但我就是比他弱吧。”朱渐赋道。
“你不是比他弱,你只是成长得比他慢一点,以后你会慢慢超过他的。”
朱渐赋眼里亮起光:“真的吗?”
“当然,而且,高刻可不会带小孩,不会驱鬼,也不会修门。”乔灿笑起来。
“相信我吧,我可是神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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