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卿安住进了隔壁的客栈,乔灿从此跟那些病人的家人一样,每天借用客栈充满药味的厨房给祝卿安熬药。
大多数时候祝卿安都不说话,有时在看书,有时在画画,给他药就喝,该看病看病。
某些时候乔灿甚至会想,祝卿安是不是觉得自己活着没意思,准备好安静地拥抱死亡了。
乔灿在脑子里打了自己一拳,把危险的想法赶走。
这日乔灿照常在厨房里熬药,花酌从窗户上翻了进来。
虽然是人形,但他还是保持着猫的习性。
乔灿往灶膛里塞了点柴:“去外面等我,这里全是药味。”
“我要离开一阵子。”花酌到乔灿旁边站着。
“去哪?”
花酌扶着额头:“去把颜栩那个笨蛋捞出来。”
“你不是说不管吗?”
“我还真能不管啊?”
“也对。”乔灿抠了抠木制锅盖,“你什么时候回来?”
花酌眼睛往上抬了抬,估算时间:“一个月吧。颜栩这家伙人脉挺广的,估计是狱卒刁难见不着,我去帮他牵线。”
乔灿小声答应着。
“还有件事。我想让祝卿安教阿芽写字。”
“啊?”乔灿抠锅盖的动作停了,“她不是每次要写字的时候都恨不得撞死吗?”
花酌被他逗得一笑:“祝卿安以前不是当过教书先生吗?我想他可能会有点办法,顺便给他找点事做,现在他这样子我看着都觉得他有点不想活了。”
看来祝卿安身上一股死气不只是乔灿的错觉。
乔灿道:“这事你去问祝卿安吧,他同意了就行,我记得阿芽还挺怕他的,说不定有点用。”
花酌就要翻窗出去,乔灿突然叫住他。
花酌回头,乔灿把一根串着珠子的黑线挂在他脖子上。
“双引珠?”
乔灿抬起左手,袖子底下藏着颗一模一样的珠子:“之前那对不是碎了吗?这对是枕月的,我来人间之前问他要过来了。”
药熬了两个时辰,乔灿小心地端着药碗上楼。
今日仍是小雨,在楼梯间乔灿遇见了周世灿,互相颔首。
南陵是个雨水充沛的地方,周世灿总是在弹琵琶,每次都坐在小亭里,有时阿芽会陪着她,有时百里越会在,大多数时候她都是独身一人。
正好百里越也在,乔灿担忧地问:“雨天难免有风,周姑娘的身子没事吗?”
百里越叹了口气:“由她去吧。”
听他语气,好像周世灿活不长了。
乔灿很怕过一阵子自己也会变成这样。
虽然没有明说,但给祝卿安看病时,祝瑞康皱眉的时间越来越长,而祝卿安总在睡,醒来的时间越来越短。
祝卿安在慢慢虚弱下去。
乔灿收起危险的想法,仍旧笑着进门:“今天我问掌柜要了些冰糖,你喝了药吃一点……”
乔灿住了口。
祝卿安趴在桌上,桌面上有幅画到一半的画,笔触凌乱,墨水沾到祝卿安衣服上,灰褐色的短斗篷染了条黑边。
乔灿轻轻把药碗放下,想把祝卿安抱回床上躺着。
手还未碰到他,祝卿安猛地睁开眼。
见来的人是他,祝卿安先在周边扫视了一圈,看到桌上的药碗,端起碗把药一口喝了,又趴回桌上睡,像是从来没醒过。
乔灿再次伸手,这次祝卿安没醒,他把祝卿安抱回床上,盖好被子,然后不知该做什么,只能坐在他床边长久地发呆。
过了不知多久,乔灿猛地站起来。
不行!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这里太压抑,活着没盼头,祝卿安还没好起来他就要先出毛病了。
听掌柜说后天晚上会有庙会,乔灿想带着祝卿安出门一趟。
阿芽听到这个消息,从写得歪歪扭扭的字里抬起头:“什么庙会?好玩吗?”
她问的居然不是能赚钱吗,乔灿有点惊讶,回道:“听说是姻缘庙,每年这个时候适龄男女都会去那里求一段好姻缘。”
“我们三个求什么?”
“这你别管。”乔灿摆摆手,“反正是去玩。”
像是想到了什么,阿芽撑着脸:“花酌说我离成亲还早,不过,你都这个年纪了,你怎么没娶妻?”
“因为我是妖怪。”乔灿用跟她一样的姿势看着她:“我只是比较习惯用这个外表而已,只要我想,随时都能变成小孩。”
“花酌也能吗?”
“能啊。”
阿芽身体前倾靠在桌子上,双手搭在桌沿:“那你们能变成女人吗?”
乔灿没多想:“能啊。”
“那你能跟花酌结婚吗?”
“想什么呢。”乔灿轻笑,拿笔头戳了她一下,“练字。”
阿芽捂住额头,低下头写字,不安分地偷偷看他。
察觉到她的小动作,乔灿把她的头给按下去:“别看了。”
令乔灿没想到的是,祝卿安根本不想出门。
以往祝卿安虽然安静,但还是挺爱玩的,不知是不是生病让他精神变差了,现在的他能不动就不动。
这个人完全劝不动,说不去就不去,往桌子上一趴动都不带动的。
祝卿安不想去,乔灿就想着留在这里照顾他,但是祝卿安告诉他最好去一趟,说去庙会回来有件好事要发生。
乔灿对要发生的好事没什么期待,精神恹恹地带着阿芽出门。
离开之前,祝卿安送给阿芽一条新裙子,是他自己做的,乔灿没发现他什么时候动的手。
阿芽穿着粉色裙子,求周世灿给她梳了当下时兴的少女发型,坐在楼下等乔灿。
“偶尔出门看看,心情说不定会好一点。”临出门前,乔灿不死心地对祝卿安道。
祝卿安没抬眼:“不想去,去姻缘庙不如求我二哥,他很灵的。”
二殿下祝如愿在月老手下做事,也能掌管姻缘。
“我这幅画还差个收尾,我赶一下,你记得给我带好吃的回来。”
难得见他还有点食欲,乔灿点点头。
楼下阿芽拿着个麦芽糖在吃,乔灿走过去:“阿芽,你哪来的钱买这个?”
“不是我买的,是隔壁祝医士给我的。”阿芽把麦芽糖拿远了点,“就这么一根。”
乔灿没想跟她抢吃的,问:“祝医士来过?”
“在那。”阿芽往楼上的房间指了指,“他说有个病人情况很严重,所以过来看看。”
会在这家客栈长住的病人病情都不太乐观,祝瑞康时常会来看看他们,这种事不算稀奇。
但不知为何,今日乔灿心里闷得慌,好像有什么事要发生。
乔灿看了一眼祝卿安的房间,那里一切正常。他右手盖在左手腕上,双引珠也没有异常。
可能只是想多了。乔灿自我安慰。
庙会热闹得很,来此处的大多是年轻人,大多两两成对。
乔灿跟着人流行动,买话本时细看了几眼封皮,再抬头阿芽已经不见了。
对此乔灿倒是不担心,阿芽没当坏人就不错了,怕什么遇到坏人。
姻缘庙内香火不绝,路上有许多姻缘树,树上绑着红绳,枝叶间红绿交错。
及腰高的路边栏杆上挂满了小木牌,木牌上写着祈福人的名字以及对恋人的祝愿。小木牌往山顶延伸,抬眼望去看不到头。
乔灿抱着书,环视姻缘庙一圈,想着阿芽最有可能出现的地方。
前方听到熟悉的声音,乔灿凝神细听,是百里越和周世灿。
两人在巨大的姻缘树下,虔心祈求。
有人碰了他一下,乔灿回头,阿芽站在他旁边,也在看前面两人。
“我在前面看到有人把自己心上人写在小木牌上挂起来,说是挂得越高越能被月老看到,你要不要也去试试。”阿芽很快无视了百里越和周世灿,对乔灿道。
“不去,我直接飞到月老跟前还更快一点。”
阿芽听了发笑:“等你飞升找到月老恐怕还得好几百年呢。”
“我本来……”想起来阿芽还不知道他的身份,乔灿把未出口的话咽回去,接着阿芽的话头往下说,“那我还是比你们有希望点的。”
阿芽捋平新裙子的袖子,漫不经心地看着人群:“好无聊,我根本就不懂他们在求什么。”
“你长大些就懂了。”
听到乔灿说她小,阿芽腮帮子鼓起来:“你怎么不跟着他们去?”
乔灿:“我求什么啊?”
阿芽眼珠子转了转:“你喜欢花酌。”
乔灿一顿。
这孩子懂得是不是有点太多了?
“太明显了。”阿芽斜眼看他。
乔灿突然想起几天前阿芽问他的那个问题,原来那个时候阿芽就有些小心思在。
乔灿敲了她一下:“小孩子想这些干什么?”
阿芽撇嘴:“本来就是嘛。”
“确实。”乔灿笑起来,“我是喜欢花酌。”
这件事情很奇怪,乔灿不知道理由是什么,也不知道发生改变的节点在哪,等他意识到的时候,事情就已经变成这样了。
而这件事又奇异地顺利,他几乎没有受到任何阻碍,甚至能隐隐感觉到花酌也喜欢他。
他厚颜无耻起来,阿芽反倒不好意思了,耳朵尖发红。
“按理来讲。”阿芽看向周围的年轻男女,“你们其中一个需要变成女人才能结婚。”
乔灿又敲了她一下:“妖怪没这规矩。玩够了没?玩够了就回去了。”
不安感越来越强烈,乔灿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
突然,手腕处的双引珠烫了他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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