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蒙蒙亮，浅眠中的乔灿听到院子里有动静，猛地惊坐而起。
来不及披衣，乔灿行至后院，只见祝卿安坐在屋檐下，脸色苍白得像纸。
压在心里的大石头落了地，疲惫感瞬间袭来，乔灿几乎要站立不住。
肩膀有东西蹭了蹭他。
乔灿回头，花酌倒在他肩头，已经睡着了。
这只猫一夜未睡，此刻也是困极了。
将花酌送回房，乔灿倒了杯热水送到祝卿安手中，在他身侧坐下看他一口一口喝着。
等了很久，阳光穿透云层洒在身上，乔灿才看到祝卿安好了些。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乔灿双手摩挲着衣袖。
“能扛一天是一天吧。”祝卿安将空杯搁在手边，转移话题，“水天镇的事有结果了吗？”
乔灿接着他的话头说下去：“没有，树根上看不出什么蹊跷。”
正说着，屋门极轻地响了两声。
这声音太轻，乔灿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在原地等了会儿，敲门声又响了两声，这次敲得比方才更重些。
乔灿转了个身，变回衣装得体的模样，打开门，见门外钱大抱着头闭着眼，一副准备挨打的模样。
“什么事？”乔灿有些不悦。
话音刚落，他就听见屋里有动静，花酌果然被吵醒了。
钱大连忙后退几步，把身后的人推出来：“有人找你们。”
来者是个妇女，身着华服但形容憔悴，手中丝帕被捏得起皱，双眸含泪，眼下一片乌黑。
乔灿敛了怒意，温和道：“夫人请进。”
夫人看四下无人才敢进屋，挥挥手，钱大转头便跑了，不愿意在这里多待。
回过头，祝卿安已不坐在原来的地方了，正厅桌上摆了些零嘴，祝卿安拿着块枣花糕吃着，见他们进屋，像是刚看到一般给他们让出位置，自己站到旁边。
花酌请夫人坐下，泡茶倒水，还装模作样地进了趟偏房端出几碟茶点。
幸好有法术傍身，不然这间什么都没有的屋子实在不好招待客人。
夫人有求于他们，见了祝卿安，恭维道：“你的孩子真懂事。”
乔灿：……
首先外表上我没那么老他没那么小其次他年纪比我大只是看起来很小好像差了辈最后这句话传到天帝耳朵里我就完蛋了不能乱说啊啊啊啊！
乔灿横了偷笑的花酌一眼，问：“夫人找我所谓何事？”
夫人抿了口茶，长叹道：“我听钱大说大人在查水天镇涝灾一事。”
乔灿想了想，她估计是以为他们是被派来的官员，索性应下：“是。”
“大人。”夫人凄婉道，“我们再也不敢了，求你放我们一条生路吧，你们要多少金银，我们都给。”
乔灿：“我不缺钱，不用想着贿赂我。”
此话让夫人一噎，泪挂在眼角要落不落。
“那你要什么？我们都给。”
乔灿听明白了，这位应当是镇长夫人，钱大就是她的眼线，看他们在查涝灾，便知道是镇长敛财一事败露了，所以想收买他们。
乔灿和花酌对视一眼，将带有法术的树根拿出来，道：“你告诉我们这些阵法是怎么回事，敛财一事我们二人便不再追究。”
只是他们两个不追究。
镇长夫人接了树根，细细查看，眉头蹙起：“这纹路是做什么用的？”
花酌随口胡诌：“延年益寿，长命百岁。”
有钱有权有势的人，求个长生非常合理。
听到这话镇长夫人微微笑了：“我在家里见过，我丈夫很懂这些，二位大人若是需要，我叫他把术法告诉你们便是。”
乔灿颔首：“有劳了，既然如此，今日我们便登门拜访如何？”
“没问题，那我就先回去准备准备，不能怠慢了几位。”镇长夫人面带喜色离开了。
待他走远，花酌道：“看来他们夫妻之间并非一心，否则她不会不知道阵法并非延年益寿之用。”
现在还早，几人决定等到中午再去镇长家中。
祝卿安已经恢复正常，想到他们来水天镇已有些时日，还未好好看过这个镇子，便提议结伴出去走走。
两人没什么意见，随便收拾了一下便准备出门。
醒来后花酌就一直在祝卿安身边转来转去，生怕他又出点什么问题，是以，他们两人在前，乔灿走在最后。
今日天气倒是不错，阳光穿过茂密的枝叶，投下斑驳的光影。
有片树叶落下，正好落在乔灿手中。
乔灿感受到上面熟悉的法术，手掌虚抚过树叶，解忘忧的声音传入耳中。
“大殿下与三殿下皆带回混沌羽，于大殿中起了争执，天帝看破混沌羽为五殿下所制假货。二殿下在魔界被擒，四殿下正前往营救，瑶珏娘娘逃走，率领魔族袭击了天界。”
乔灿垂下眼，抿了抿唇。
前方两人见他没有跟上，回头问他怎么了。
乔灿把树叶给他们看。
他原以为这些事是祝卿安机关算尽，没料想祝卿安听完后神情大变，急道：“我要去魔界一趟。”
花酌急忙拦住他：“不行，你现在去了魔界就坐实了这些事是你做的，说什么你都不能去。”
“那怎么办？”
“你有没有什么办法告诉你娘，告诉她你没事，让她先停手。”
祝卿安有些怔愣：“好。”
他手中凝聚出几只枯叶蝶，飞入空中，消散不见了。
顿了许久，祝卿安拍拍脸，道：“算了，事已至此，硬着头皮扛下去吧。”
乔灿按了按他的肩膀，循循善诱：“五殿下，你得告诉我们，你到底做了多少事，这样我们才好帮你对不对？”
祝卿安深吸一口气，道：“你们所见到的所有混沌羽都是假的，我做出来的；病是真的，我不知道原因是什么；我娘逃走的事是我安排的，但我不知道她会反扑天界。”
乔灿微微低下头，哄孩子似地：“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们，为什么要做这些？”
“混沌羽的事是我爹让我做的，他说只要按他说的做就会让我娘回魔界，我想让我娘离开。”
后来天帝遵守承诺，确实让瑶珏回了魔界，只是没想到瑶珏离开后的事。
花酌适时地道：“别担心，既然所有的事都是天帝授意的，那现在发生的事情就肯定还在他的预料之内。”
或者说，这些事本来就是天帝一手促成的。
只是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祝如愿从来没有过过如此心惊肉跳的生活。
魔族出奇地了解周世灿的弱点，如今她已负伤，祝如愿本人又不算擅长战斗，两人这几日一直在苦苦支撑。
总算找到了歇息的时刻，祝如愿靠在石面上，抹了把汗。
周世灿看着他狼狈的模样，低低地笑出声。
祝如愿也跟着笑，笑着笑着就惆怅起来：“师父，我们不会出不去了吧。”
周世灿沉默了很久，突然道：“如愿，你会一直都听师父的话吗？”
“当然。”祝如愿几乎没有思考。
“那你自己走吧，没有师父，你能出去的。”
祝如愿坐起来，直视着她：“师父，你什么意思？”
周世灿按住伤口，低低地道：“如愿，你是一个很聪明的孩子，就是太听话了。”
在她身边，祝如愿几乎完全没有主见。
这一路走来，所有的决定都是周世灿做的，无论是对是错，无论是否有更好的办法，祝如愿从来没有提出过任何异议。
就好像祝如愿直接停止了思考。
这大概就是祝如愿一直不被看好的原因，像这样的孩子，太容易变成傀儡了。
祝如愿不解：“师父，我什么都听你的，你让我跟着你吧。”
“你看，就是这样。”周世灿虚弱地笑笑，眸中带泪，“如愿，你现在可以什么都听我的，要是有一天，师父不在了呢。”
“还有我父皇母后。”
“天帝天后也不在了呢。”
“还有……”
眼看他又要说出一些亲密的人来，周世灿打断他，道：“要是以后，只有你了，那该怎么办？”
“这……”
祝如愿低下头，思考着周世灿的意图。
这世上是有人能当一辈子小孩，随心所欲做自己喜欢的事，没有任何烦恼也没有任何负担，但很可惜，祝如愿生在皇家。
他不能真的当一个花瓶吧。
周世灿狠心道：“师父没有办法了，这样下去迟早死在这里，你放弃师父，自己离开吧。”
带着他从魔族部落中逃出来，在魔界兜兜转转那么久，她的伤越来越重，恐怕是真没办法了。
“不行。”祝如愿斩钉截铁地道，“我不会放弃师父的。”
周世灿往地上一躺，道：“我快要死了。”
“我救你。”
终于愿意自己想事情了。
周世灿心中高兴，表面上却是极度虚弱的模样，躺在地上微弱地呼吸着。
祝如愿站起来，望着远方的魔族营帐，脑中飞快地计划着出逃的路线。
周世灿微微偏头，看着祝如愿沉静的面庞微笑起来。
不久后，祝如愿把周世灿背起来，稳稳当当地朝定好的方向走去。
与此同时，魔族营帐中，一只小小的枯叶蝶飞到瑶珏手中。
祝瑞康咽了口唾沫，见瑶珏手掌一握，枯叶蝶在她手中化为飞灰。
好在，她当即下了命令，魔族在原地整顿，不再进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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