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子黄透的暮春，宗祠的雨丝裹着蜜似的甜香，缠缠绵绵地落着。
青石板路上浮动着淡青色的雾霭，司雨赤着脚蹲在滴水的廊下，发间霜花簪随歪头动作轻晃，风过，碎银水珠扑簌簌落进衣领，凉得她地缩了缩脖子。她穿着水蓝色襦裙，领口五瓣 “雨芽领” 若初绽荷瓣，袖口垂露袖宽如新月，跑动时丝绦在身后扬起，那原是娘亲临走前为她编的束发带，褪色靛青里混着金线，绳结处的 "雨燕三叠扣" 随步伐轻颤，像振翅欲飞的纸燕。
司雨仰头望了檐角铜铃许久，搬来雕花长凳踩上。
她先踮起左脚尖试了试距离，又屈膝换右脚，这是跟祠堂石狮子学的“够高处”妙法，去年她便用这招够到了廊柱上的燕子窝。藕节似的小胳膊使劲地探出檐外，奶娃娃的手指刚触到铜铃流苏，"叮铃铃" 的脆响便惊破雨幕，惊得梁上燕巢里的雏燕齐齐探出头来。
司雨听着开心，怀里的青瓷玉瓶却不小心滑了出来，这是她娘留下。
宗嗣的风比人都记得清楚。
七岁的司雨趴在母亲膝头，看她手执羊毫在宣纸上修习卦术。
铃雨的袖口永远带着清冽的草木香，发间别着一枚青玉簪，簪头雕着展翅的雨燕。
阳光透过窗棂，在母女俩身上织出金色的格子，铃雨腕间的昴宿纹玉镯轻轻碰着司雨的银锁，发出清响。
司雨歪着身子去捏着父亲司明的衣袖："爹爹什么时候教我编草蚱蜢？"
司明笑着举起竹篾："等你长大了，能抓住檐下的风铃，爹爹就教你。"
司雨失望地撇嘴，没过一会儿，又拿着父亲新编的草蚱蜢开心起来，草蚱蜢的触须扫过掌心，痒痒的。
夜里，司雨趴在霖雨阁的檀木案上，看铃雨用玉瓶演示雨师控水之术。
十二只青瓷瓶依次排列，瓶中分别装着春雾、夏雨、秋露、冬霰。
铃雨轻挥衣袖，瓶中水雾腾空，在月光下凝成一条条拇指大的细小雨龙，绕着司雨的发梢盘旋。
司雨眼睛亮晶晶地伸手去抓："娘亲，快看，会飞的小蛇蛇。"
小雨龙闻言，张嘴对司雨哈了哈气，不一会又与司雨玩的开心。
窥见水中精魂——这是雨师独有的观微天赋。
铃雨怔愣几秒后轻笑，低头吻司雨发顶："我们的小司雨命带水脉，将来定是最灵慧的雨师。"
"小司雨可知，雨师的责任是护佑众生？" 铃雨的声音像春雨般温柔，手中的油纸伞轻轻转动，伞面白描荷花遇雨墨色晕染，淡青荷叶浮出金粉叶脉，朱砂花蕊在雾中隐现。这"旋雨祈晴"仪轨，本是族中旱时古法，现在更多用来观赏。
铃雨低声教诲："司雨要记得，真正的雨师该让雨水落在它想在的地方。"
那时的司雨不懂，只记得母亲指尖凝聚的雨滴落入手心，凉丝丝带着槐花甜香。
谷雨夜，司雨被雷声惊醒，迷迷糊糊见父母来到自己房里。
“娘亲。”司雨含含糊糊地喊，，声音里还带着睡意，伸手讨抱。
“司雨乖，爹娘奉了龙王的命令，要去修补天河的裂缝，所以爹娘要出一趟远门了。”
铃雨将青瓷瓶塞在司雨枕旁，又拿走了她脖颈处的银锁。
“不要，我也要去，我不要与娘亲分开。”司雨被突然的离别吓得大哭，泪珠大颗大颗地落下来，打湿了枕头。
“乖，听话，我们也想带司雨一起，可龙王伯伯说司雨太小了，所以不许我们带着司雨。”
“我不要，我要娘亲，我要爹爹。”司雨紧紧抱着母亲，不肯松手。
铃雨抱着司雨哄了很久，小姑娘哭累了，又昏昏欲睡，但嘴里仍嘟囔着："我要和娘亲爹爹一起。"
“司雨乖，等司雨长大了，娘亲和爹爹就回来了。”
“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等你能抓住檐下的风铃，就长大了。”
“好，司雨，一定快快长大，和娘亲爹爹一起去找龙王伯伯。”
“司雨真乖，爹娘过桥啦，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知道吗，有事处理不了就找箐池姨母，千万...”铃雨哽咽道，“千万要平安幸福的长大。”
第二日，司雨被箐池带回了家，她攥着半块糖糕哭了很久，边哭边吃，糖霜沾在鼻尖：" 司雨要快快长大。"
“诶。”
眼见青瓷瓶滑了出去，司雨慌忙跳下长凳去捞，裙摆扫过湿漉漉的青石板，险些滑倒。
宗嗣的檐廊外有一青玉髓莲花盏，里面盛着昨夜新接的雨水，青瓷瓶掉进去，雨水漾起一圈圈涟漪，如金箔铺在水面。
这出不小心惊得瓶内的水精爬出瓶口，不高兴地“啵”地一下，朝司雨吐出透亮水泡，来表达自己的不满。那水泡圆鼓鼓的，映着司雨的瞳孔，像两颗嵌着的琉璃珠。
见司雨想来捉自己，小水精连忙闪到一边，躲在水下。
"别躲呀！快出来和我玩！" 司雨蹲在莲花盏旁，伸手轻轻拨弄雨水，小水精用小爪子扒着她的小手。
"我快要摸到檐铃了。" 司雨笑着说，眼睛弯成月牙。
廊下传来木屐敲击青石板的声响，惊飞两只正在避雨的麻雀。麻雀扑棱棱扇动翅膀，带落几片槐叶，正巧落在司雨的发顶。
"司雨！又在玩水！"
箐池姨母挎着竹篮站在月洞门处，靛青围裙上还沾着新鲜的艾草碎屑，显然刚从厨房出来。看到司雨又把裙摆浸在雨水里，垂露袖湿得能拧出水来，箐池的眉头皱成一团，却又在看到司雨发顶的槐叶时，眼底闪过一丝笑意。
“你呀，快去换衣服，若是得了伤寒看你哭不哭，你爹娘要是还在...” 意识到自己失言，箐池立刻顿住，从竹篮里拿出糖霜糕，菱形的糖粒在雨光中闪闪发亮。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1页/共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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