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完衣服再吃。”
司雨笑的弯起眼睛，诶了一声，边吃边往屋里跑，一不小心撞到刻着阴阳鱼的门柱，疼得直揉脑袋，又觉着害羞，赶紧跑开。
"小雨滴，排排站，跟着司雨回家转..."
老槐树的新叶在又一年得梅雨中舒展，每片叶子都像一只翠绿的小手掌，托着晶莹的雨珠。司雨蹲在祠堂墙角，先把裙摆撩起来叠成小兜，用草茎别住。她从袖兜里掏出青瓷小瓶时，先对着瓶口呵了口气—这是给瓶子“暖身”。瓶身的缠枝莲纹用釉下彩勾勒，青料在雨光中泛着幽光，瓶颈的霜花咒文是银箔贴的，每片花瓣都有她指甲盖大小。踮脚接檐角雨丝时，她先稳住小瓶，再微微侧身让裙摆避开滴水，接住从槐叶尖滚落的雨滴，认认真真地数着，"一七、二八、三九..." 水珠落进瓶中叮咚作响，裙裾上的暗纹水波纹与檐角铜铃的雨燕纹相映。
树叶沙沙作响，想起自己在【雨师敕令】中看到的【青龟衔露术】，司雨眼睛一亮，立即跪坐于在青苔斑驳的青石板，从怀中掏出一尊裂纹青瓷小龟置于膝头。这是她在青玉鸟居外捡的，宝贝的不行。只见龟背泛着蟹壳青幽光，她轻柔地拂拭龟壳，指尖划过二十八道纹路时轻念道：“土归土，瓷归瓷，玄龟借路通云池”
露珠自龟尾凝出，滴入龟嘴的刹那，龟腹泛起青苔般的荧光。司雨接着捏着龟爪轻晃，哼道：“玄龟爬爬，通到云家，巽风借路，雨师回车”，指尖点水成卦，龟背裂纹竟现“乾坎巽”诸象，一颗豌豆大小的雨云飘来，一两点轻柔雨滴落在脸上，凉丝丝的，带着青草的香气。
“果然是真的！”
暮色如浸透墨汁的宣纸，在青瓦巷渐渐晕开。
祠堂的飞檐在暮色中勾勒出柔和的曲线，像一只展翅欲飞的大鸟。司雨抱着青瓷瓶走进祠堂，将香案上的七星灯点燃，七只青瓷碗按北斗排列，每只碗里都盛着清水，在烛光下泛着微光。每逢初一，宗嗣子弟都要拜祭先祖，感恩祖先的付出，而司雨作为铃雨的女儿，每年今日还要去青玉鸟居外祭拜，没人告诉她原因，只说照做就是，不让多问。
司雨模仿着既往箐池的样子跪坐，腰背挺直如雨后新竹，却在跪坐时不小心被蒲团边缘硌了一下，差点歪倒，慌忙用小手撑住地面，惹得供桌上的烛火晃了晃。接着，她站起来，将新接的雨水倒入碗中，水珠在碗壁旋转三圈落下，暗合 "三生万物" 的古老仪轨。祠堂梁柱上，褪色的雨师图腾脚踏玄鸟，衣袂化作十二道雨丝，末端系着耒耜、谷穗等农具，正是 "雨生百谷" 的象征。祠堂的檐下今年新搬来了一窝燕子，燕巢里的雏燕突然啾啾叫起来，司雨搬来木凳，把碎米撒在巢边。雏燕黄黄的喙啄着米粒，发出 "哒哒" 的声音。
“司雨，今日持言不舒服，姨母便不陪你去青玉鸟居了，你路上小心点，早去早回。”箐池姨母站在门口，看着司雨说道。
“好的，姨母。”
司雨点点头，抱着陶钵出了门，裙摆扫过沾满青苔的石阶，发出细碎的 “沙沙” 声。
走了半个时辰，才看到鸟居的影子，青玉鸟居的九重飞檐在月光下泛着冷白光泽，柱身被雨水洗得发亮，远看像流动的银线，近看却刻满了古老的符咒。
司雨走近。宗长已经等在那里，看到司雨后微微点头示意开始。
司雨跪坐在苔藓斑驳的石阶上，面前摆上七只青瓷碗，随后往碗中撒上沉睡着三年前的陈稻种，稻种颗颗饱满，带着岁月的痕迹。司雨屏息凝神，任由宗长用银针刺破指尖，血珠坠落在稻种上，竟凝成极小的龙形，在水面游弋三圈后散成血丝。
供桌后方，九转浑天仪的二十八宿明珠映着她的脸庞，瞳孔中隐约浮动着细小卦象，与浑天仪内的青铜沙盘纹路遥相呼应。宗嗣点燃“人鼎”中的五谷精魄，烟雾中浮现出龙鳞般的光影，司雨耳畔似有龙鳞摩擦之声。她伏身叩首，额头一下下触到冰凉的石阶。起身时，司雨在门外远远地望向正殿匾额“听霖”，龙血书写的笔画在雨中泛着微光，檐角五色玉铃齐鸣，青铃震响处，雨丝竟化作龙鳞形状，细看每片鳞甲都映着百姓祈雨的面容，那是无数双充满期待的眼睛。
做完这一切，宗长便走了，脚步声渐渐消失在雨幕中。司雨蹲在鸟居下，从袖中掏出颗龙眼核，那是今早捡到的，圆滚滚的，在月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很好看。
“小种子，你要乖乖长大呀。”
她用指尖在泥土里戳出个小坑，忽然看见泥土中爬过的蚯蚓，每节身体上都映着微弱的雨光，雨师向来有观微的技能，司雨歪头看着蚯蚓钻过的痕迹，竟看出那是道天然的 "润土符"，原来大自然早就写好了生长的咒语，就等着小种子发芽呢。她把龙眼核放进坑中时，先在核下垫了片槐叶，从袖中取出青瓷小瓶，她先晃了晃瓶子，听听里面的水声，存了三日的槐花雨，还有今早接的檐雨，混合着淡淡的槐花香。洒雨水时，她先绕着坑画了个圆圈，再在中心点了三点，接着念道： "一圈护根，三点醒芽"。
这就是铃雨曾说过的 "雨生花" 小术。
当最后一滴雨水渗入泥土，司雨忽然听见 "咔嚓" 一声轻响，龙眼核的壳裂开了一条缝。她屏住呼吸，瞪大眼睛看着，只见嫩芽顶开泥土的刹那，叶片上凝结的露珠竟映出爹娘撑伞的模糊轮廓，父亲的青衫，母亲的玉镯，还有那把纸伞，都清清楚楚地映在露珠里。
风穿过鸟居，将她鬓角碎发吹成雨丝形状，小小的人儿站在那里一动不敢动，泪水盈满眼眶。
远处，孩童的歌谣随风飘来："云娘娘，泪滂滂，金鳞簌簌坠沧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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