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漫过青玉鸟居，潮湿的石阶泛着琥珀色光泽，十二座青铜鼎残余的香火气裹着木樨香，在台阶缝隙间凝成细雾，下人们忙碌着收拾祭典的东西。
司雨双手交叠置于身前，玄色祭服拖过青石板上的水渍，银线绣就的云雷纹在暮光中流转如暗河，每一道波纹都藏着祈雨咒文的微光。她静立正殿檐下，广袖垂落似静水无波，不知在想些什么。
一阵啪嗒啪嗒的脚步声撞碎暮色，五岁的阿梨像团沾着碎星的小棉球闯入视野。小姑娘发间还凝着祭仪时撒的金粉，跑动时簌簌飘落，墨绿襦裙上的雨燕纹随着步伐振翅欲飞，怀中雕花糖盒叮咚作响。
“大人，吃糖！"
跑到跟近，阿梨迅速从糖盒中捏出一块芝麻糖块，糖霜顺着金粉沾满的小手的指缝往下掉，半融的芝麻糖泛着珍珠光泽，小姑娘兴奋的不行。
侍女清一端着托盘从后面追来，见状急忙拉住妹妹福身："阿梨！不得对司雨大人无礼..." 她腰间的铜钥匙串随动作轻响，那是存放祭品屋子的钥匙。
“无碍。”司雨蹲下身子，玄色广袖如水波般铺展在青石板上，指尖先轻轻刮过阿梨沾着金粉的鼻尖，把阿梨可爱的小脸清理干净，随后又接过芝麻糖轻咬一口，“好吃。”
阿梨张大嘴笑的更开心了，又从糖盒里取出一枚都给清一。
“姐姐，吃糖。”
“你呀！”
阿梨和清一是雨师一脉子弟，父母去的早。
司雨十三岁被宗长带后，她们也就跟着一同来到青玉鸟居伺候。
司雨望着眼前的互动，不经想起初见的场景。朱漆廊柱后，小女孩抱着补丁摞补丁的布老虎偷瞄自己，发间双髻用祈雨绸带扎得歪歪扭扭，像两簇在风里摇晃的小火苗。那时阿梨见她驻足回望，也是这样攥着糖盒，奶声奶气地往前蹭。
自此司雨的案几总会出现几束沾着晨露的花束。
"阿梨，阿梨下次再请司雨大人吃糖。" 小姑娘捧着糖盒开心地说道。
“大人总是惯着阿梨。”
清一笑着，摸了摸阿梨的头，小姑娘发间的金粉忽然簌簌飘落，在暮色里划出细碎的光痕。
“诶，娘，娘，娘，你慢点，等等我。”
持言提着衣摆追在母亲身后，青石板路上的祈雨水渍映着暮色，沿途夕颜花的倒影被他踩得碎乱。
"娘！你慢些走呀！"” 他攥住母亲袖口，腰间青玉配饰叮当作响，“就说几句话嘛，你为何不让我过去同司雨说话，我们都三年未曾好好说话了。”
箐池猛然转身，柳眉倒竖：“什么司雨司雨的？再乱喊的，小心我撕了你的舌头！”
“司...” 持言喉头刚滚出半个字，耳朵突然被箐池枯瘦的手指揪住往后扯，枯瘦的手指带着常年捣药的苦香。
“疼疼疼！我错了，我错了！” 他歪着脑袋，好不容易才把耳朵从母亲指缝里挣回来。
"司..."喉头刚滚出半个字，耳朵突然被揪住往后扯。
"疼疼疼！娘，我错了，我错了！"持言歪着脑袋，好不容易才把耳朵救回来。
箐池厉声道：“说了多少次，要称司雨大人。”
“是是是，司雨大人 ——” 持言捂着耳朵，龇牙咧嘴地故意拖长声音，见箐池又追上来，忙捂住耳朵往后躲，“好好好，司雨大人！司雨大人还不成嘛！什么呀，那小妮子追在我后面讨糖吃的时候，可没让我喊她司雨大人。”
箐池闻言屈指重重敲在她脑门上："今时不同往日！雨师大人要占卜旱情，要祭天祈雨，哪有空同你玩闹？"
“可是，小时候不是这样的。” 持言揉着额头，指尖拨弄着路边的夕颜花，“小时候司雨总追在我后面喊‘持言哥哥’，要我带她去偷雨师庙里的糖瓜。就是因为她被宗嗣带走，一切才变了的。”
箐池又一个屈指重重敲过来：“好啊，你，你还偷雨师庙的贡品，我今天非打死你不可。”
持言躲闪着跑远：“司雨大人也偷了，你打吧，顺便把她也打死。”
箐池被自家逆子气的火冒三丈，却忽然想起什么，眉头又皱了起来，回头望向青玉鸟居的方向。
暮色更深，鸟居的飞檐只余下墨色的剪影，听霖殿的窗纸透出一点烛火，恍惚能看见人影晃动。
对于雨师来说，每次祈雨退魃都是有代价的。
这本是秘密，严禁宗长及长老以外的人知晓，箐池之所以知道是因为自己的姐姐——铃雨。
记得那年姐姐摸着自己的头说：“每代雨师，代价各不相同。大多数雨师在数次祈雨退魃后，身体会愈发孱弱，力竭而亡，也有人红颜白发，青春不再，还有人五感尽失，丧失至亲血脉。”
那么，那孩子的代价又是什么呢？
望着暮色中的鸟居，箐池喉间忽然泛起苦艾的涩味。持言远远看着母亲的背影，发现她鬓角的银丝在风里微微发颤，沿街青铜铃碎响间，他摸向腰间青玉配饰，看夕颜花影幻成司雨眼尾朱砂痣。
恍惚忆起少女诺言："执言哥哥，等我能召来云梦泽的雨…"
却随铜铃碎在风里。
子时初刻，□□木樨树筛下碎银般的月光。司雨身着白日未卸的玄色祭服，独坐九曲桥石凳上，发间的霜花簪在夜色中泛着幽蓝，似浸在冷泉中的碎冰。
十二盏青铜雁鱼灯，已有十盏悄然熄灭，仅剩的那一盏，灯芯蜷曲如残烛，摇曳的火苗将司雨的影子，歪歪斜斜地投在青石板上，碎成不规则的形状，仿佛被无形的手揉皱。
“司雨大人，宗长请您前往正殿。” 清一的声音从月洞门传来，少女腰间铜钥匙串随步伐轻响，灯笼光晕掠过，惊飞了廊下栖息的夜枭。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1页/共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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