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场负一层的灯光一向偏冷，铺着亮面瓷砖的地面被雨水带进来一层又一层脚印，反射出一片模糊的光。空调口里吹出来的风带着久未更新的人工香气，混着各种护理精油和清洁剂的味道，让人有种轻微的窒息感。
电梯门缓缓打开的时候，林时柚已经在心里把“最坏情况”过了一遍。
她刚走出电梯，就看见自己那位“唯一的大客户”的门口挤满了人——不是顾客，而是一圈抱着电脑、背着包的系统实施、前台和导购，表情同样疲惫又不耐烦，像一群被硬拉出来加班的战俘。
她不用问也知道：这不是“例行沟通”，这是“集中清算”。
这个项目如果在今天彻底谈崩，她的公司大概率就会像这层地下空间一样——光照不到，空气不流通，最终慢慢耗尽氧气。
“林总，你终于来了。”
店长从柜台后面绕出来，笑容挂在脸上，却像一张撑得过久的旧膜，一触就会破。那一点曾经的信任感在眼里闪了一下，很快被现实的薄霜盖住。
“我们这边现在已经是第三天投诉不断，线上预约系统一直卡顿，会员说自己充值的次数不见了，员工操作也频繁出错，你们这个系统——”
话说到一半，他忽然顿住，因为他的上司——真正拍板签单的老板正从里间办公室走出来。
那是一位四十岁出头的男人，西装剪裁得体，却被眉心那一点深深的疲惫拉低了气场，脸色比外面那层云还要压得低。
“林小姐。”
称呼从“林总”退回到名字，语气仍然礼貌，但那份“疏离”已经不加掩饰。
“让你跑一趟，是想当面说清楚，我们这边准备终止合作。”
这句话落地的那一瞬间，周围所有噪音——导购向顾客解释活动的声音、打印小票的吱呀声、远处其它店铺播的促销录音——像是被人按了慢放键一样，变得遥远而迟缓，只剩下语义本身格外清晰。
终止合作。
林时柚手心有一瞬间发凉，她知道自己应该立刻进入“挽救模式”：先道歉，再承诺整改，用最快的速度把预先准备好的备选方案一、二、三摆出来。但这几个字太重，重得让她的嗓子仿佛被什么卡住了，只能本能地先吸了一口气，让声音不要显得太发抖。
“我知道这段时间给你们添了很多麻烦，”她尽量让自己视线保持在对方眼睛的高度，刻意不去看旁边几个员工投过来的怜悯或看戏，“系统的问题确实存在，我们这边也一直在排查，只是——”
“不是‘只是’。”老板打断她。
他的声音不算重，却带着那种经历过无数次商业谈判之后练出来的冷静与直接。
“我们不是慈善机构，愿意给创业公司机会，但前提是你们要有最基本的稳定性。你知道这三天我们损失了多少老会员吗？”
他抬手指向后面一排排护理床与产品架，那是一间门店最具体、也最脆弱的资产。指尖微微颤了一下——不是夸张，而是连续几日熬出来的疲惫。
“这些人流失之后，不会再回来。”他说，“你们的系统不是在帮我变好生意，而是在杀我的复购。”
“杀我的复购”四个字落在她耳朵里，不带任何修辞，却比任何指责都锋利。
她当然知道复购的重要性——所有商业课程都把那条曲线画得漂亮：越往后越多金，越稳定越有价值。可当这个概念从抽象的PPT变成一个真实门店老板的亲口控诉时，她才真正意识到，自己过去花了太多心思在“把系统做出来”，而对“这套东西在具体的人身上怎样被使用”的路径，想得远远不够。
她张了张嘴，想解释些什么，但脑子在这一刻反常地空白，只有一句声音在里面沉沉撞击：
——如果这个项目死了，我们就真的撑不过这个月了。
“我明白。”
她硬生生把所有可能的辩解压回去，逼着自己的声音恢复平稳，“合同里关于服务质量的条款你们也看过，如果你们坚持解约，我们不会拖延。不过在那之前，我想再看一下数据和现场流程，确认问题具体在哪，以防后面——”
“林小姐。”老板叹了口气，看了一眼手表，“我现在的问题不是‘以后’，而是这几天已经发生的现实。”
空气里开始有细微的不耐烦浮起来。
导购在旁边低声交谈，前台一直在刷屏处理预约信息，后台的电脑屏幕上各种对话框弹出来又被点掉，整个店面在一种极不健康的忙乱中运行。
就在这时，一直站在门口、安静得几乎被忽略的男人往前走了一步。
他从刚才进入店里的那一刻起，就一直站在光线的边缘——背对着外面的冷白灯，黑色外套线条简洁，比周围随便套着工作服的人整齐许多，却又不会显得刻意出挑。他不说话的时候，存在感被压在一个最低但始终可见的阈值上，像一个随时可以被推上台前、却自带审视视角的人。
“打扰一下。”
陆迢川的声音不高，却像在嘈杂空气里剪开了一条细缝，把所有过于杂乱的音流先隔在外面。
“我这边看了你们后台的一些粗略数据，也刚刚在店里走了一圈，大概能猜到现在的问题在哪。”
老板的眉头皱了一下。
他在供应商的群聊里见过这个名字——“运营顾问”，在他印象里不过是那种“来打打杂、帮忙说两句好话”的人，如今突然站出来，自然让他多了几分戒备。
“你是？”他问。
“这边的整体运营顾问。”陆迢川回答，“如果你不介意，我想先不从‘系统有没有 bug’说起，而是从你们现在的顾客结构和复购路径说一遍。”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1页/共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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