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26章 除夕

林琴第一次出现腹痛只以为是受了风寒,并未过多放在心上。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腹痛不仅未见缓解,反而愈演愈烈,到最后每隔一两日便要发作一次。

痛疼剧烈时连用膳也难以下咽,味同嚼蜡。

当初摸到的那个肉块也一直没有消下去,成了更为硬邦邦的肿块。

谢舒察觉到了林琴的不适,问过几次,但都被她含糊带过。

“林姨,你今日怎么又吃的那么少?脸色也难看,可是身体不适?”

林琴挤出一个笑:“上了年纪,食欲自然不如从前。”

“这些都是正常的,少爷就别担心了。倒是您,现在天冷了下来,夜里睡得可还安稳?要不要奴婢再备上几个汤婆子御寒?”

谢舒想了想:“不用了林姨。有阿墨同我一起睡,夜里不冷。”

一说到这个,林琴便想起迟墨来竹屋也有一年了。起初以为他留不了几日,所以在谢舒的同意下,便让两人暂且睡在一起。

但过去这么久,他二人竟谁也没有提过再多添一张床。就连她自己,也渐渐给忘了这件事。

是因为难以启齿么?

林琴还是决定提醒一下:“少爷,那床小,您和小墨睡在一起许有不便,伸不开手脚。也怪我,这么久才发现这一点,改哪日天气好些了,奴婢去镇上叫人再送张上来吧。”

“我倒是觉得还行。”谢舒说完,想起那床上睡的可不止他一个人,光他觉得可不行,于是又看向迟墨:“阿墨你觉呢?”

迟墨对上他的视线:“嗯。”

谢舒笑了笑,又转向林琴:“所以林姨也不必再费心,山道崎岖不好添置。我跟阿墨睡得也挺舒服,尤其冬日,连汤婆子都可以省了。”

林琴见他两人想法一致,也不再多说什么。她看得出,谢舒是真的很爱同迟墨亲近。

这样也好。她也算对迟墨比较熟悉了,是个不错的孩子,与谢舒年纪也相仿。两人若能结为至交好友,以后也算有个伴,可以相互照应。

腹痛的事,林琴又瞒了谢舒近两月,眼看那止疼的药丸即将服完,效果也远不如从前。林琴担心快要瞒不住,还是决定趁着去陇水镇置办的时候,再去医馆瞧瞧,另外配服方子。

当真正站在医馆前时,她却踌躇了,最后长长叹出一口气。

她看着自己那蜡黄的手掌,皱纹横生,布满了无数大大小小的伤痕。分明才不惑的年纪,却已同这天边的残红,日暮西山,失去了往昔的光彩。

其实,她对自己的身体情况已经有了猜测。只是谢舒才十七,她还没有看到他娶妻生子,还没有帮他安排好今后的生活,她不愿意就这样离开,也不甘心离开啊。

-

除夕这日,林琴起了个大早,熬制上谢舒喜欢吃的如意八宝羹,清甜的香气顿时就围住了整个竹屋,预示着新一年即将到来。

林琴盛好粥后正要端到桌上,眼前蓦地一黑,紧接着一股炽热的液体从喉咙涌上。哗啦,瓷碗从手中摔出去,粥得到处都是,混着鲜红的血水。

谢舒听到声响,心头一跳,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也顾不得再穿好鞋袜,跳下床就往门口跑。一推开门,就见林琴蹲着身,襜裳被她解下盖在地上,周围是混乱浓稠的粥米。

林琴咽下嘴里血沫,调整好神情才回头:“抱歉少爷,奴婢吵醒你了吧。”

谢舒看着林琴,这一刻,那种不安抵达了巅峰。他几乎是指头扣红了手心,才勉强挤出几个字来:“林姨,你怎么了?”

林琴的脸色算不得好看,唇色发白,浑身直冒冷汗。她注意到谢舒没穿鞋袜,衣裳单薄就跑了出来,又见他要过来,忙叫住了他。

“哎呀快别过来!地上碎渣多,少爷您又没穿鞋,不慎伤了脚就不好了。”

“快回去穿好衣裳,不然该着凉了。”

谢舒蹙了蹙眉,虽没再上前,但也没有转身回屋,嗓音艰难地唤了一声“林姨”,察觉到了什么,眼眶酸涩发热。

屋里的血腥味那么浓,他怎么可能闻不出来。

恰在这时,迟墨拿着一件外袍走了过来。

林琴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将目光投向迟墨,道:“小墨啊,你快劝劝少爷,带他进屋。他身子骨本就差,再这样待在外面就该受凉了。”

迟墨走到谢舒身边,先将手上外袍给他披上。谢舒站在原处仍旧不肯离去。

迟墨看了一眼他被冻红的双脚,说:“舒,先进屋。”

谢舒偏过头来,一看到他,不知怎么,双眼不争气地先湿润了。

迟墨对上那双布满茫然和哀恸的杏眼,心头一紧,却还是先将人带回了屋内。他蹲下身,用帕子替谢舒擦干净脚,穿上鞋袜。

从头到尾,谢舒始终低着头,目光落在自己脚尖和迟墨手上。一向怕痒的他这次没躲,更是一言不发,只有眼眶越来越红,却不曾掉下一滴泪来。

等到迟墨起身,转过身要去给他取汤婆子,他才终于开口打破沉寂:“阿墨……我只剩下你和林姨了。”

迟墨知道这句话意味着什么,第一次,他无法给予谢舒任何回应,所有语言都变得苍白无用。

-

等两人再走出房间,林琴已经收拾好地面,重新盛上粥端到桌面。

三人谁都没有主动提起早上的事,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却又彼此心知肚明。

今日是除夕,至少该开开心心的不是。

午后,迟墨和谢舒一起帮忙准备别岁饭。两人一个砍柴生火,一个洗菜揉面团。

林琴没有拒绝他们的帮忙。看到谢舒脸上沾着的面粉,像个大花猫似的,她笑着指了指自己的脸。

谢舒瞧见,下意识摸了摸,却忘了手上还沾着面粉,结果脸颊又多添了几道面粉印。

林琴没忍住笑出几声,从袖口掏出一块干净的帕子递给他。

谢舒看了眼自己的双手,都不方便接,开始撒娇道:“林姨你帮我擦擦吧,养了这么多年的人,要是再变成一只大花猫,多得不偿失。”

林琴骂了他一声,语气里却听不出半点生气,反倒是掩不住的笑意。她上前给谢舒擦干净了脸,当年那个还不到她腰高的小公子,如今已经比她还要高出大半个头。

那撒娇耍泼的语气,总叫她想起还在谢府的时候,每回谢舒想要再贪玩一会,也会这样站在她面前哄她高兴。

谢舒趁着林琴择菜,将头靠在她的肩上:“林姨,我晚上还想吃你做的糖醋里脊。”

林琴看了一眼他极其别扭地姿势,笑道:“这么贪吃,不会真是个狸花猫投胎咧。”

两人笑着歪了身子。彼时迟墨抱了新劈好的柴火进来,往火堆里添上。

林琴看见他,问:“小墨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吃的?林姨今日都给你们做。”

迟墨拨了拨柴火,火势再次大了起来,说:“都可。”

谢舒跟着回头:“那阿墨你有不喜欢吃的东西么?我和林姨一会注意点。”

迟墨站起身,摇头。

谢舒想到什么,杏眼弯了弯,又将迟墨叫到身边来,让他看自己手上捏好的饺子。趁着他低头的间隙,抬手也往他脸上抹了一下面粉,小半边脸都是白乎乎一片。

迟墨只是眸光顿了下,没有躲避,也没有立刻抬手擦去脸上的面粉。

谢舒看着他:“你怎么不躲啊?”

迟墨却说:“这面粉水放少了。”

“真的嘛?”谢舒低头去看,难怪他包饺子的时候总感觉饺子皮粘性太低。

林琴时不时看向两人。小墨虽说性子内敛,不爱说话了些,但好在对谢舒耐心十足,见谢舒还是掌控不好加水量,便洗了手准备亲自帮忙。

她这边择完菜,也过去看了一眼饺子,说:“嗯,确实是放少了水,一会下锅的时候该散开了。不过好在才刚开始包,再往面团里添些水重新擀皮就行。”

其它食材都已经准备妥当,三人一块重新包了饺子。

林琴的手法最为娴熟,饺子包得最快,她的手指灵巧地翻飞,饺子一个接一个地诞生。

迟墨则包得最好,每个饺子的大小相差无几,花边漂亮。应谢舒的请求,还用多余的面团捏了两只兔子和一条小蛇,每一个都栩栩如生,连林琴看了都忍不住夸赞。

和前两位一对比,谢舒包的饺子就显得有些不尽如人意了。大小不一,花边也坑坑洼洼,下到锅里后,还又散开了四五个。

“……少爷第一次尝试,已经包得很好了,反正都是面皮和肉馅,吃进嘴里是一样的。”林琴笑着安慰他。

谢舒听完这话却更加不好意思了。看着锅里,不免庆幸自己包得也最慢,才没有“祸害”太多饺子。

今年除夕难得的没有下雪,还算温暖。迟墨和谢舒便搬了桌子和椅子到院中,林琴端上热气腾腾的菜肴,一一摆好。

谢舒也没忘了小白和不黑,又小跑进屋,将两只兔子一块抱了出来。

院子里有木栏围着,不用担心它们会跑出去。

两只小兔被谢舒养成了大兔,毛发蓬松柔软,肥壮可爱,一手抱一个还真有那么些吃力。

事实上就算没有木栏,两只兔子在谢舒手上养了这么久,也已经认主,不会再轻易往外跑。好几回谢舒忘了将他们送回兔笼,最后也都会自己回来,没再丢过。

当然,爱直接跳到他身上来也是常有的事,总会吓他一跳。

迟墨还因为这事,将兔子扔出屋外过好几回。谢舒每次都看得好笑,觉得阿墨虽然不善言辞,但有时候也不难叫人看出他的心情。

因为谢舒和林琴都不胜酒力,今夜便准备的米酒,味甜不伤身,也不易醉人。用碗装着喝,一口下去暖身又畅快,多喝也不怕。

“守住好运,岁岁平安,愿年年如今宵!”谢舒举起碗,率先饮尽了碗中的米酒,一套动作豪迈得完全不像个贵府少爷。

迟墨不会说什么迎新祝福的话,跟在后面饮尽了碗中米酒。

林琴见状,也笑着喝完,接着用干净筷子先给两人碗里各夹了一只鸡腿。“吃了开运菜,来年顺风顺水,大吉大利。”

谢舒听了也给林琴碗里夹菜。

林琴没有拒绝,今夜心情好,吃下不少。

这一夜,百鸣山上远不如山下繁华,没有万户人家的灯火辉煌,也没有人声鼎沸的热闹非凡,唯有三人的交谈声从院中悠悠传来,融进冷冷夜色。

三人围坐在一起守岁,时辰一到点燃了爆竹。绚烂的烟火噼里啪啦响彻山头,照亮了整个院子。

大红灯笼挂满屋檐,谢舒饮着米酒,脸颊微红,许久未曾这般肆意放纵过。

这里的快乐与温馨,不逊山下半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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