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进了长街,转了方向,清岚才反应过来殷赋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渗进衣内的雨更凉了她的身子,清岚一颤,抖着嗓子,“我不去,你是不是又疯了?我不去,回府不行吗?”
殷赋没做声,可清岚离他那么近,近到可以清清楚楚看到他唇边挂着的坏笑。
她挣扎起来,愈演愈烈,终是一吼,“你松开我!我不去!”
她挣扎,他就紧箍,大有今日非制服她不可的意思。
离那街口越来越近时,清岚才清晰认识到今日的局面是他早就算计好的。
他要当着宦官的面制服她,如此往后她的乖顺才会显得另有目的。
清岚深吸一口裹着潮意的空气,逼自己冷静后,指尖一点点捏住他的袖口,哑着嗓子小声说——
“你不用这样,你在工部侍郎的别院里关了我一夜,又让韩娘子灌了我药,够了的,殷赋,够了的。你没有必要把我往绝路上逼。”
殷赋单手一紧,勒停了马。
裹雨发凉的视线落在她颤动的鸦羽之上,停过几吸开口:“目的不同,效果不同。”说完一夹马腹,再度前行。
清岚慌乱的摇头后再度试着说服他,“你焚我满府还不够吗?何须这么一次次摧毁我?”
殷赋按在她小腹上那只手一用力,俯身贴耳,轻声打断她的话,“你知道沈正为什么出现吗?知道他那话什么意思吗?知道他们等着看什么吗?你说的一切都是过往,是佐证,他们要看的是当下,是此时。我方才说了,你今日可以对我发泄怒火,一会儿不用忍着,尽数爆发便是。”
清岚只觉得身子凉到发颤,可一颗心却是好似放在火上煎,嗓中冒烟发紧,所有怨怼都往上冲出眼眶化泪而出。
转进街口,马蹄未停,就听二层屋檐下扶栏处传来笑迎声,“殷相来了,恭迎殷相。”
一声未落,此起彼伏,接二连三的问候穿过雨幕砸到清岚身上,这娇吟的声音真是浪气至极。
好似见怪不怪的默契,这些女人只是问安,对清岚的出现是只字不提。
朦胧的视线里,一条长街,两侧的楼宇似阴曹地府一般立在那里。
她身子发麻,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搂着腰的那只手往上托住她的下颌抬起,转向他,头顶传来他的声音,“好好看看,喜欢哪一所,我带你进去。”
说完便用鼻尖去触她,似这一触点醒了她,清岚涣散的视线聚焦起来,抬起双手去推他,同时作势要下马。
她幅度很大,惊着马甩头抖动,马蹄也乱了步调。
殷赋一皱眉,沉声威胁:“想摔下去?”
清岚充耳不闻,细腿一胯并于一侧就往下滑,即使被殷赋单手紧握着胳膊也不顾,不顾伤不顾疼,只要下马。
殷赋见她意决,怕真伤着她,还是松了手,由她落了地。
清岚落地就向着街口而去,她想跑,但就是难迈步子,只能吊着一口气向外走。
可她踉跄又狼狈,这样子落在二楼那些风尘女子的眼中是勾出了不少畅快来。
太傅嫡女又如何?不过罪臣之女,要不是殷赋出手相救,是要进教坊司的。
进了教坊司,和她们有什么区别,这会儿做出这避之若浼深恶痛绝的模样,看得真叫人恶心。
楼上这些人的心思,清岚无暇顾及,她只恨不得一步不停地离了这里,视线中的街口还是那么远,明明走了许久,还是那么远。
胳膊被一把抓住,施力一扯,清岚一个转身就撞进殷赋的怀里。
他不置一词弯腰一把扛起她,将她小腹稳稳压在肩头上,搂紧她的双膝转身就向着最近的一家走去。
清岚感受到他的方向后,开始握拳敲他,一下比一下重,长发飘飘荡荡甩在他膝窝处,添了分无能为力的可怜。
“你松开我……”
本就因哭腔浓烈而听不清的声音在一踏进楼内后,便被靡靡之音彻底压了下去。
丝竹声,谈笑声,带着勾引的拒绝声,似刀般扎着她从小建固起来的贞洁。
清岚闭上眼,双手捂耳,蹬腿不止。
殷赋停了下来,好似说了什么又往里走去,上了楼梯,一踏又一踏。
直到转进幽静的拐角,推门而入时,周遭的安静与那带着甜腻的香味让她回了些理智。
可身子没劲儿,整个人抽了骨一般挂在他的身上。
他没放下她,而是开口对着人吩咐,“打了水来,再让于娘安排两个温婉端庄的进来,教教我这爱妾如何侍奉男人。”
听两稚童应声而去,清岚才孱声开口:“放我,下来……”
他倒是配合,放了她在软垫榻上,殷赋单膝跪地双手撑在榻两侧,目光逡巡在她的身上。
陷进软垫里的身体绵软似柳枝,清岚蜷起腿,抱住自己,似那抖羽求安隅的雉鸟。
她微微偏着头,湿乎乎的发丝几缕贴面,几缕随肩。
那根簪子不知何时落了地,没了束缚的一头乌发此时胡乱的散着,配上她发红的眼尾与那朦胧的一双眼,简直是破碎到让人心疼。
殷赋心内一紧,顿生了一丝犹豫,他缓调压着嗓子低声开口:“谁都看得出我对你不同,我说过你要做出样子给他们看,否则我对你的偏爱就会太过刻意。我本就不是善人,你那么不听话,如果我不做什么,谁信?”
殷赋视线落在她起伏的胸口上,领口洇雨而湿,贴在那似弦月般的锁骨上。
他喉结一滚,长舒一口气,闭目再睁时,沉声道:“最后一次,往后我会与你商量,嗯?”
他犹豫一瞬还是往前倾了倾,偏了头刻意不让鼻息碰到她,“每一所,都有他们的人,你今日所做的一切都在他们的眼里,我只有比你狠,你往后的迎合才能让人深信不疑你在伪装。”
“那就要来这样的地方吗?府里没有他们的人吗?殷赋,你当真是让我恨你到骨子里。既是要狠,怎能你一人狠?我不用忍,你说的。”
清岚看向他,眼里淬着冰,殷赋没似过往一样感受到她的强撑,而是发现她当真是恨,决绝之态大有拼死一搏之劲。
他撑起身子,正要开口就听门外传来脚步声,殷赋偏头细听,那一声娇软的‘殷相’在屋外响起时,他握拳又松,心里到底还是迟疑了一瞬。
马背上她的话,怎么没有道理呢?被伤成这样怎么不够呢?
可现在人在屋中坐,稍微收着点狠厉,做个姿态让她沐浴更衣,再带其回府,也不是不可。
“进来。”殷赋一定主意,便打算后退两步,却被清岚一把抓住衣袍,借力起身,对视过后,清岚掐着小童与那两名女子进屋的脚步抬手对着殷赋就是一掌。
清脆又响亮。
众人皆惊呆而立。
殷赋舌尖一顶被扇的那侧脸,原本柔软下来的双眼渐浮怒意,目光气势汹汹的攫住清岚,一把捏住她的下颌,拉近后咬牙开口:“谁给你的胆子?”
清岚蹙眉回瞪他,双手紧抓他的腕,那腕绷的青筋都在发硬,五指却掌控着逃不掉又不锁死的一种力道。
他在控制。
清岚心内浅划一疑,不信他会好心,便视而不见道:“你给的,你忘了吗?”
殷赋一咬槽牙,另一手按上她的后脑,目光如炬地凌视着她,“是吗?”
流动的空气凝固住,屋里静的可怕,似拉满的弓随时会迸射出威力无穷的暴怒。
两个人在僵持,无声地对视着。
身后的几人是进退不得,恨不得连呼吸心跳都停住,生怕引火上身。
不知多久,一声轻笑打破紧绷的气氛,按在她后脑的那只手渐松了力,一个招手对着身后那几人。
他目光不移,盯着清岚说道:“把水放好,随后退下。”
说完单手捏着清岚不放,另一手去解她腰间的细带。
清岚一紧,忙去拦他,眼神里立刻流露出慌乱来,她挤着嗓子道:“你做什么?”
他讥笑一声,“你给我一掌,你说我的脾气,该做什么?或者你觉得到了这个地方,我们该做什么?”
清岚听闻是一颗心降至谷底,惊慌又失措,“你疯了,你说过我无需压制,这是...”
殷赋一手反捂上她的唇,犀利的目光里带着意味明显的警告。
那眼神太狠绝,清岚呆了呆,瞬知了他的意思,余光一瞟进屋倒水之人,而后微软了眸色看他,传递了然之意。
身后抖如筛糠的几人是慌忙拎水复进,桶满即退,关门后便离得远远的。
清岚听着关门声响起,却是微微落了心,是局就好,可转念一想他凭什么这么对她?
她双目又染上怒意,紧紧护着自己腰间的细带。
就听头顶传来他压得发紧的声音,“畅快吗?你这一掌下来,我只能对你用狠的了。”
她抬眼去看他,他侧脸上还留着发红的指印,微挑的双眉下是半眯的黑眸。
眼底蛰伏的肆虐之意涌动着,蓄势待发。
音调轻忽却让她感受到了威慑,“不狠不信服,你动手的时候想过吗?你扛得住吗?”
没想过,她确实没想过。
甚至忘了自己是身处在这样一个地方。
只是怒极攻心,满脑子都是他那句稍后无需忍。
这会儿冷静下来细思,他说的多有道理,若他这样还不生气,还不发狠,谁信?
清岚强扯出一丝几不可查的笑,立刻转了路子对他。
她轻轻摇了摇头,开口是冰冷的,但多少带了些缓和,绵绵的声音从他指缝钻出,“是我气急了,能不能不要在这里?”
她含着泪的目光里满是错后反悔之态,殷赋见状眉心一折嗓间不经滑出一声笑来。
他松开她,歪着头看她,好似在思量权衡。
几吸后扬声,“自己去洗干净,在哪里,我说了算。”
清岚没动,软软的身子挺着,等峰回路转一般,他却又笑,“你再拖,我帮你脱。我陪你洗。”
立刻不再挣扎,从他身边溜出去,躲进屏风后,仔细听他的动静,听他衣料声沉进榻里,须臾屋内归静。
她许久才转过身子去看那木桶。
桶中还氤氲着热气,边儿上小几,放着叠好的一套衣物与布巾,几罐香花汁子并排挨着,瓶瓶考究,一看就不是寻常之物。
清岚心下明白,这地方看来是殷赋长定的屋子,她视线滑动,去寻何处有蹊跷。
若他们说话能被听见,那这屋子一定是有暗格的。
清岚借着屏风作为遮挡是巡了一圈,只是目光查探,生怕惹疑而不敢上手。
一道沉凉的声音冲了进来,“你是不信我会进去,还是以为我拿你没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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