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公园里的回声
儿童公园的奠基碑在八月的阳光下闪着光。林小满蹲在沙坑边,看陈棠和几个小朋友用塑料铲堆城堡,粉色练功服被汗水浸出浅印——她刚在社区汇演上跳完《小太阳》,发梢还沾着舞台的金粉。
“林医生!”施工队的老张扛着钢筋走过来,“您要的旧砖找着了!3号楼楼梯间那块刻字的,我们特意留了半面墙。”
他指了指公园角落的“时光墙”——用从废墟里挑出的旧砖拼成,最显眼的位置嵌着那块“小棠平安”的砖,旁边是林建国电工笔记的复印件,玻璃罩下还压着颗蓝色玻璃珠。
陈棠跑过来,鼻尖沾着沙粒:“姐姐,这块砖会说话!”她把耳朵贴在玻璃上,“它说‘小棠要开心’,和奶奶的信一样。”
林小满笑着摸她的头。风掀起时光墙的简介牌,“幸福里往事”几个字被吹得翻卷,露出背面手写的小字:“致陈棠:愿所有风雨,都变成你脚下的彩虹。林建国 2010.10.15”——那是父亲在工作笔记最后一页的字迹,被苏晴偷偷拓下来的。
市建委的调查结果比想象中快。
苏晴举着文件冲进林小满的办公室,发梢滴着暴雨的水:“王兆安检举的线索坐实了!原副主任张立收受贿赂,牵连出五起强拆造假案——包括当年幸福里的‘自愿放弃协议’。”
她翻开文件夹,最上面是份鉴定报告:“陈淑兰的签名是模仿的,按手印用的是印泥,不是老人惯常的红墨水。”
林小满的指尖停在“红墨水”三个字上。她想起陈棠奶奶的信,每笔每划都浸着红墨水的晕染:“奶奶眼花了,字写得丑,小满别嫌。”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林小满突然站起来:“去陈奶奶的老房子。”
陈棠奶奶生前住的小平房还在城郊,墙根的指甲花长得比人高。林小满踮脚往窗里看,褪色的八仙桌上摆着个红漆木盒——和陈棠铁盒里的信一样的款式。
“当年奶奶说‘等小棠病好了,给她看个宝贝’。”陈棠扒着她的腿,“可后来她就……”
木盒的铜锁没上锁。里面躺着本相册,首页是陈棠百天照:红棉袄,长命锁,怀里抱着串银铃铛——和周秀兰藏了十五年的那串一模一样。
“这是你周岁时,我和老林去庙里求的。”相册里夹着张纸条,是陈奶奶的字迹,“他说‘等拆迁款下来,给小棠买钢琴’,我骂他‘疯了,咱小棠要的是健康’……”
最后一页贴着张合影:林建国、陈淑兰、抱着婴儿的周秀兰。背景是幸福里3号楼的楼梯间,林建国举着相机喊“笑一个”,周秀兰怀里的女婴(林小满)和陈淑兰怀里的女婴(陈棠)正攥着彼此的手指。
“原来……”林小满的声音发颤,“我们从小就牵过手。”
暴雨在深夜停了。林小满坐在阳台,陈棠蜷在她腿上,翻着那本老相册。周秀兰端来姜茶,杯底沉着颗阿尔卑斯糖——和父亲工具箱里的一样。
“当年我和陈姐在菜市场认识的。”周秀兰望着窗外的月光,“她总说‘小满和小棠像从一个模子里刻的’,偏巧那天……”
她摸出个布包,里面是叠汇款单,收款人写着“陈淑兰”,汇款人是“林建国”,时间从2010年10月到2025年3月,每月15号准时到账。
“你爸签了放弃治疗书后,整宿整宿地哭。”周秀兰的眼泪掉在汇款单上,“他说‘我救不了小棠的命,但能养她的人’——这些钱,是他偷偷打零工攒的,连我都不知道。”
陈棠突然坐直,指着相册最后一页的合影:“姐姐看!我们的长命锁一样!”
两张百天照里,两个女婴的脖子上都挂着刻“平安”的长命锁——林小满的锁在父亲遗物里,陈棠的锁在时光墙的玻璃罩下。
“那是陈姐和我一起打的。”周秀兰笑了,“她说‘两个小丫头,都要平平安安’。”
九月的风带着桂花香。陈棠的舞蹈课要参加市少儿比赛了。
化妆间里,林小满帮她别上银铃铛发饰,周秀兰蹲在地上系练功鞋的鞋带。陈棠突然指着镜子喊:“看!三个妈妈!”
镜子里映出三张笑脸:林小满的,周秀兰的,还有虚虚的、像被月光镀了层边的——陈淑兰的。
“奶奶也来了。”陈棠歪着脑袋,“她在笑,和我跳《小太阳》时一样。”
比赛当天,时光墙前围了好多人。陈棠的独舞排在最后一个,当《小太阳》的音乐响起时,她踮着脚跑上舞台,后颈的疤痕在追光灯下闪着珍珠般的光。
林小满在观众席里攥着相册。当陈棠跳到“张开双臂拥抱太阳”的动作时,她看见时光墙的玻璃上凝起一层白雾——像有人对着它呵气,慢慢显出一行字:“小棠,你比彩虹还好看。”
那是父亲的字迹。
谢幕时,陈棠举着奖杯跑下台,额头沾着亮片:“姐姐,我要把奖杯放在时光墙!和叔叔的砖、奶奶的相册、我们的长命锁一起!”
林小满蹲下来,替她擦去脸上的汗。远处传来施工队的欢呼——儿童公园的彩虹滑梯建好了,红橙黄绿青蓝紫,像道落在地上的虹。
“好。”她笑着点头,“我们的秘密,都要晒在太阳下。”
风掀起她的衣角,带来桂花香和孩子们的笑声。陈棠的银铃铛发饰叮当作响,和周秀兰当年塞给父亲的那串,和陈奶奶相册里的那串,和时光墙里的那串,一起在风里唱着同一支歌。
雨,早停了。
而所有被雨藏起的爱,终于在晴日里,长成了最明亮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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