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深人静,约莫晚上十点钟,陈念姝洗完澡后站在镜子前,凑近看肩膀上的红痕。很醒目的鲜红色,深深嵌入皮肉,张扬地渗出细碎的血珠。
陈念姝轻轻按了一下,一阵疼痛席卷而来。过了这么久,伤口还是有一种刚被咬过的新鲜痛感。陈念姝咬了咬嘴唇,真是条坏狗。
她小心翼翼地锁了房门,给“恶犬”弹视频电话。
顾周宥还是下午那副穿搭,陈念姝已经换上了家居服,一个骨碌翻身坐在了地毯上。地毯正对空调风口,轻轻扬起她的碎发。
她单手撑地,握住手机放至膝盖处,气定神闲地对着顾周宥说:“我们家宝宝一个人呆着会害怕吗?”
“我在沈惟康家,明天和他一起回去。”沈惟康的父亲在杭州有一家公司,在他上了大学的时候,怕他适应不了宿舍环境,在校区附近买了个大平层。
“宝宝,你今晚不会和他一起睡吧。”
“嗯,他说开两个空调浪费国家资源。”
“宝宝,那你可要照顾好自己,别被他占便宜了。”陈念姝以为沈惟康不在,说话就比较随意放肆。
顾周宥轻笑了声,未及开口,沈惟康就一脸无语地抬高音量:“你们俩要吵出去吵。”
陈念姝突然有一股羞愤涌了上来,有种正经人做了一回孟浪之徒就被抓包的感觉,哑口无言。
沈惟康却没有发泄完,他用关怀弱智的眼神垂眼看着镜头里的陈念姝:“陈念姝,你不加上一句‘宝宝’,是不是不会说话?”
陈念姝偃旗息鼓,全无刚刚轻浮的气势,彻底老实了。毕竟在外人面前,她向来是个慢热沉稳的人。
“你吓到她了。”顾周宥嘴上是对沈惟康说的,眼神却看向陈念姝。他眉目舒展,看起来不像是为陈念姝做主,倒像是说,终于有人能治你了,老实了吧。
“不敢讲话了?”顾周宥的手撑着额头,漫不经心地调侃。
“有点,你们在干什么?”陈念姝清了清嗓子,坐姿端正。
“看电影。”顾周宥应声而答。
“你不是不爱看电影吗?你们不会是在看什么不正经的东西吧。”陈念姝一脸狐疑地看向顾周宥。
顾周宥不假思索,立马把镜头对向电视,急迫地想要去证明自己。荧幕里放的是《赤壁》,看画面应该是草船借箭的情节。顾周宥确实什么类型的电影都看不太进去,只是陪着沈惟康看。他是一个杂食者,什么都能看一点。
“好啦,逗你的。”陈念姝嗤笑一声,真可爱。
“嗯。”
陈念姝看向他脖子处鲜红的齿痕,感觉自己下嘴也不轻。但看着他滑动的喉结,已经定位好了下次的落嘴之处了。顾周宥看着陈念姝不太友好的表情,把镜头拉远了些。
陈念姝戛然而止:“挂了。”
顾周宥意犹未尽,但还是嘴硬:“嗯。”
蝉醒鸟慵、暑气蛰伏,天灰蒙蒙的,昨夜余温尚存,暑气尚未苏醒。林叔早早地把车停在了下面,躺在驾驶座等沈惟康。
一看到沈惟康,林叔便直起身子,帮俩人搬行李。顾周宥和沈惟康搭手搬了上去,刚坐上车,顾周宥按住了驾驶座的靠椅:“林叔,辛苦了,等会你开累了,换我开。”
沈惟康惜命得很,在后座也会系上安全带:“得了吧,你上过高速吗?你开的车我可不敢坐。”他往前靠了一把,“没事,林叔,等会你开累了,我们服务区停一下,我来吧,我好歹比他熟练点。”
顾周宥大喇喇往后一靠,准备倒头就睡。沈惟康突然拔掉安全带,重重戳了一下顾周宥脖子上的齿痕。
顾周宥“嘶”一声,睁开眼,按住了伤口。
沈惟康手肘倚着座椅,气定神闲地看着顾周宥脖子上的红痕:“你就打算这样直接回去,让你家里人看见啊。”
顾周宥这才反应过来,羞愧地低声说:“有没有创可贴?”
沈惟康觉得好笑,附耳,存心逗他:“你说什么?”
顾周宥咬牙切齿道:“创可贴。”
“哦,创可贴啊,没有。”沈惟康笑容逐渐放肆,挑着眉,“贴贴纸要不要贴一个?”
“贴贴纸也行。”顾周宥降低需求。
“掩耳盗铃,生怕别人不知道你被咬了。”沈惟康声音算不得小,充斥在整个密闭的空间里。
顾周宥侧目看林叔的反应,他倒是云淡风轻,非常敬业。顾周宥看着欠嗖嗖的沈惟康,真想把他打一顿。他肩沉了下来,倚在靠垫上:“懒得和你废话。”没过一会,又眼巴巴主动和他搭话,“到底有没有?”
“有,有,有。”沈惟康轻笑了声,让林叔从副驾驶上拿一个创可贴出来。
原来林叔也知道在哪,还配合着沈惟康整他。没有镜子,顾周宥只能舔着脸寻求沈惟康的帮助:“诶,帮我贴一下,行吗?”他抿了抿嘴唇,寻求反应。
“行。”沈惟康贴心地拿过碘酒使尽力道帮他擦了擦,再粗鲁地贴上了创可贴。歪七扭八的,生怕别人注意不到。
顾周宥面上云淡风轻,心里大骂一句“傻逼”。脖子上的伤处像是又被人剜了一遍,痛感愈演愈烈。
铄石流金、赫赫炎炎,正午时分的太阳倾泻而下,树荫全无。蝉鸣声嘶力竭,听得人口干舌燥。
顾国源和周俪已经早早地准备好了午饭,坐在一楼客厅等顾周宥来。顾周宥一下车,顾国源便迎了上来拿行李。
顾国源是一个沉默寡言的人,说不来什么客套话,只能招呼人进来吃饭:“小康、林征,进来吃个饭吧。”
沈惟康最会装乖,分明平时最吊儿郎当的就是他。他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装作一个乖乖孩的模样:“不了,叔叔,我爸妈等我吃饭呢。”
“好。”
周俪抬手抚摸顾周宥的脸:“小宥,外婆怎么感觉你瘦了呢。”
顾周宥配合地弯下了腰:“没有,没有。”
她一眼就注意到顾周宥脖子上的伤口:“小宥谈女朋友了?”
果然是掩耳盗铃。顾周宥摸了摸脖子,讪讪一笑:“嗯。”
可能是性格使然,顾国源和顾周宥不太能讲体己话,只能让周俪说。周俪委婉地提醒顾周宥,声音几不可闻:“那你知道要做防护措施的吧。”
顾周宥怕周俪觉得自己是像他父亲那样不负责任的人,连忙否认:“没有,没有,我们没有做过那种事,我也从来没想过这个。”
周俪摸了摸他的手,点了点头。那双略有褶皱的手覆盖住他,很能稳人心神:“嗯嗯,外婆知道我们小宥是负责任的人。”
家里的菜,即使不放过多的调味料,也胜过食堂和训练餐,这通常是离开家的大学生才能切实感受到的。顾国源和周俪做的菜就像是一壶清浅的茶汤。入口时,只有一抹青涩。温水过喉,茶香越发特别,难以忘却。
他们的饭桌上向来很安静,只有在顾声在的时候,才能显出些人气。周俪和顾国源只是因为顾周宥是顾声的孩子,才爱屋及乌。而顾声也因为他是郑泽清的孩子,才恨屋及乌。
二零一零年除夜,顾声带着许竣上了门,一家人一起出去下馆子。
那是顾周宥第一次见许竣,他轻轻俯首,看着男人年轻的面庞,自作主张地叫了一句“哥哥好”。
许竣看着顾周宥那张有些熟悉的脸庞,愣了愣神,微微失神,半晌才反应过来。他收敛刚刚的笑容,艰涩地滚了滚喉结:“你好。”
包厢的圆桌里,一家人推杯换盏,言笑晏晏。只有顾周宥坐在圆桌偏狭的一隅,谦卑地夹着面前那道油腻的红烧肉。他就着家人的谈笑风生,一点点化开口中的肥肉。
后来,谈笑声渐渐止了,许竣带着周俪和顾国源去了洗手间。包厢里,只剩下无话可说的母子,或者说是姐弟。
十岁的顾周宥绷紧了弦,不动声色地看了顾声一眼。顾声察觉到了,淡漠地剜了他一眼,便转了一下转盘,把那道糖醋排骨转到他面前。她劈头盖脸地来了句:“以后叫姐夫吧。”
顾周宥频频点头,乖顺地说了句:“好的,姐姐。”
再后来,顾声有了一个孩子,是一个蹦蹦跳跳的小男孩,他抱着顾周宥的大腿,甜甜地叫了句:“舅舅好,我是年年呀。”
元旦出生的龙宝宝,他带着家里人的希冀和珍爱。而除夜出生的龙宝宝,他提醒着所有人,你是无休止的魔咒,死缠烂打地黏在家人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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