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的时候,李不言退了烧,转醒时室内只留了一盏油灯。
她不知道是什么时辰,也不想去想,她动了动,发现那两把剑就靠在床头。
“别动,伤口会很痛。”林英之就坐在脚踏上,见她清醒,轻声提醒。
一看见林英之,李不言静默了片刻,随即红了眼,开口时声音无比沙哑。
“他们......我......对不起......”
“为什么道歉?”她耐心地擦去李不言的眼泪。
“要是......要是我不闹着出去玩......要是我多听话些......他们就不会死了......师父......师父......”
她忽然激动,开始抽泣,一口气一口气接不上来。
林英之好像听见了心碎的声音,她感受到了李不言的痛苦和悲伤,不知怎的,她心中也有些难过。
但她不知道要怎么安慰,她握住李不言的手,希望通过力量,可以安抚她的心。
“不是你的错。”
李不言胸膛抽动,说出的话断断续续:“可不可以......可不可以抱我......”
“好。”
她现在应该没法坐起来,林英之躺在她旁边,手臂穿过后颈,半包围着她。
“英姐姐......我心好痛......我好像不能呼吸了......怎么办......我会不会死......”
“不会的,我不会让你死。”
“我什么都没有了......英姐姐......我什么都没有了......”
林英之沉默了。
她静静听着李不言哭泣,仍由她埋在自己的衣襟中,发泄心中的痛苦。
她很脆弱,她需要自己。
这是现在唯一的念头。
非常不合时宜的,她忽然想起薛氏医馆外,自己情绪失控时,闻清语也是轻轻抱着自己,拍着她的背。
于是她侧过身,轻抚李不言的背。
她们没有说话,只是保持着这样的姿势,在昏暗中渐渐冷静。
“好些了吗?”
“......我要给他们报仇......我爹娘、哥哥、还有嫂嫂一家......还有......我师父......”闷闷的声音中,透着坚定,她抬起头,眸光闪动,“可以......可以帮我吗?”
她在祈求,得到帮助。
林英之静默片刻,照理是别人的恩仇她不该插手,但是她总觉得李不言是小姑娘,容易受到伤害。
这么想着,她还是心软了。
“好,我帮你。知道是谁策划的吗?”
眸光暗了下去,她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我需要知道那天发生的所有事。若是你现在不想说,可以晚些告诉我。”
她用力摇了摇头:“不要,我现在就要说......我现在......”
撑起自己,疼痛能给她力量,让她清醒,她现在要回想,用力回想那天发生的一切。
“那天天气好,我求着爹爹出去郊游......”
她从那日洗漱开始讲起直到游鱼将她救走。
“就是这样的......”
林英之也坐了起来,从李不言的回忆中,她嗅到了一丝熟悉。
“笛音有几个方向?”
“我只听到了一个来源。”
“听到笛音之前,有没有闻到什么,香气或者别的气味?”
“气味......”她眉头紧皱,“没闻到别的,只有花香......是花香有问题?我们还奇怪,为什么花期这么长......”
看来他们确实闻到了一些气味。
奇怪的花香,笛音,幻觉......熟悉的杀招扑面而来。
“音杀之阵,十之**。”
李不言眼色一亮:“是谁?”
“去年年初晏氏抄家,有一个女子叫晏云亭,我没有看到她的尸体。她两年前入宫,做了皇帝的女人。”
“晏氏......”
“她很擅音律,他们晏氏的音杀阵,我领教过,就和你所述的这般。”
她看着李不言,缓声道:“程、温两家的事,和皇帝有关。”
得出这个结论后,忽然又有什么划过了脑海。
皇帝为什么要突然对付程、温,程、温又与谁有关?
一个名字呼之欲出。
“可是......可是皇帝为什么!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李不言攥紧了被子。
林英之静静看着她:“我的猜测,皇帝真正要对付的,是秦影。”
空气凝滞,李不言也呆滞住了。
“我爹娘没有挡任何人的路!他们那么善良慈爱,绝不应该是这个结局!因为他们皇室争权就要杀害我爹娘和嫂嫂一家,我绝不服!”
有血色从她的里衣中透出,同样透出的,还有恨。
“你恨秦影吗?”
李不言摇头,“不恨,我们的连带关系不是他的错,也不是我的错......是皇帝!我要杀了皇帝!”
她的眼中有着不加掩饰的恨意,这让她看起来比刚刚更有精神。
“仇恨是一件很辛苦的事,即使杀了皇帝,痛苦也不会消减。”
李不言注视着她怔了一瞬,“这不像是英姐姐你会说的话,你刚刚说会帮我的。”
“我会帮你,但是我也想告诉你,长久不消的恨,会让人生魔。”
李不言默了片刻,“可是我没法不恨,英姐姐,恨能让我清醒,我没法去想长久的事,就算仇恨让我痛苦难受,让我一直做噩梦,我也要坚持着恨,它是我现在活下去唯一的动力。”
她的声音复又浮现哭腔。
“好。那你答应我,无论如何,在你没有报仇之前,一定要先活下去。”林英之用手背擦去她的眼泪,“你来的不是时候,李不言。若是我不能顾及到你,去找张未鸢,和他们待在一起,你现在要做的,是专心养伤。”
“那你呢?”
“我有我的事要做。你答应我吗?”
“答应的我答应!但是你也答应我,别有事好不好?我已经失去了太多人,我不想再失去你!”她抓住林英之的手,真情恳切。
“好,答应你。我不会让自己那么容易死。”
她陪了李不言一夜,在天光刚刚照进屋内时惊醒。
仍然是平静的一夜。
不得不说,她有些焦虑了。
没有动静就是最大的动静,明晃晃告诉别人,自己在憋着坏。
一天,两天,三天......
将近五天,北绒没有攻打荆遥,探子也没有消息,但是等到了萧默将军。
“荆遥只剩三艘民船了,但是城里还有近六成的百姓滞留。”萧默和林英之站在河边,遥望水天相接的方向。
“送走女人和孩子,男人......很可能要征兵。”
林英之看了眼萧默,男人年轻与她相仿,面容坚硬。
“你和萧复是?”
“同父异母的兄弟,复是兄长。”他转过头浅棕色的瞳仁中有河水的倒影,“若能碰上那位刺杀兄长的刺客,我定要手刃那人。”
她没见过萧复,不知道他们两人长得像不像,只是从所有人的只言片语中得知,他大概是个很受人爱戴的将军。
她动了动唇,却没什么话讲,移开了目光。
杀人者,都会被人所杀,这是她一贯以来的行事准则。
但是,她有私心,她的私心在瞒着所有人。
多少也是并肩过的人,对淮鸦,她心里很难没有触动。
第六天天亮,探军送来一则情报。
长戌军大败汴州。
原本隶属应珣的精兵,假装败军而逃,引诱绕后的几万长戌军入山谷,被隋淳带领的北绒军前后夹击。
溃败。
现北绒,举全部的兵力,出兵荆遥。
赵牧和与路天问师兄弟前进几百里,探出了这则情报,但沿途关口被北绒严密把控,消息传递缓慢,他们几乎是被一路追杀着回到了荆遥。
“一队人马,只回来了我们几个。”赵牧和半裸着,医师在替他上药。
路天问拿来一个箭簇,“有个女人,她的箭奇快,若非我们两个警觉,怕是也要没命。”
“你们怎么敢探这么远啊!”张未鸢叫道,“出了事谁能救你们!”
“没事的师妹......”
林英之看着远方逐渐上升的烈日,环臂,“快了。”
“按照我们的速度,北绒大军,午后就会兵临荆遥。”赵牧和道。
她叹了口气,该来的还是会来,该面对的也还是要面对。
只是她没想到,北绒的领军先锋,竟然是他。
凤黯军统一了着装,所有人都是黑青相间的劲装,佩戴着庄严的鸦青色面具,驾马立于军队最前方。
她一眼就能认出,最中间的人,是淮鸦。
从城楼之上望下去,密密麻麻的将士站满了每一寸土地。
她找了一圈,没看见背弓箭的乌鸦。
“箭给我。”
她在城楼最显眼的位置,拉弓对准了凤黯军后的隋淳。
拉弓却不射箭,她在等。
三个呼吸过后,没有箭来。
一箭射出,随后紧接着一支粗箭瞬间飞至眼前!
箭身较粗,箭尾有□□,一个眨眼不到的时间冲着她心口而来。
可以了,她就是为了引出这支箭。
这箭蕴含的力道很大,箭身仿佛有吸力。
她调动全身的内息才避过,但手臂内侧仍被划伤。
□□箭一半的箭身插进了她身后的木柱中。
“刘宗主,看清箭来的方向了吗?”
城楼之上,隐蔽之处,紫薇剑刘襄弃也来守城。
“看清了,东北方向的山坡上。”
“那么远。”
“是个神人,北绒竟有如此高手。”刘襄弃英俊的脸上,面容紧涩。
“这个人周围很可能不止一人。”
“北绒小儿......交给老夫!”
两方号角声响起,轰一声,城门开。
萧默领军而出,深色的甲胄上挂着鲜红的披巾。
淮鸦手持银黑长枪,夹动马腹。
防与不防都是一样的结果,北绒的意图就是攻城。
这是对荆遥势在必得了。
烈日之下,不知有多少英灵要消亡于此。
不知是哪方的将领,一声令下,双方开战。
收了无谓的心神,她一脚跳出,直接从城门一跃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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