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天幕铺在大地，晶莹的雪花宛若落地的星星，从空中坠落。
夜晚无风，只有冰冷的河水，潺潺流过。
三人一直走小道，避开了重重关卡，也因此进程缓慢。
秦影照常在河边的荒庙中生火、烧水、烤饼。
“闻大哥，给。”闻清语坐在马车车顶擦剑，听到秦影的声音，翻身下车。
“多谢。”秦影前几日就注意到，闻清语的手掌、指节上都是茧子印。
他们交流不多，主要是闻清语一直在躲避秦影，从来不跟他正面交流，就算说话也是压低了斗笠。
这一点秦影也发现了。
“闻大哥，你真的不进来休息吗？一直让你望风怪不好意思的。”
“无事，今夜有雪，你快进去罢。”
马车晃动了几下，林英之从车中出来看见天空飘雪，伸出手掌，“下雪了。”
“今晚这雪不会停了，后几天怕是要骤冷。”闻清语也伸出手接雪，“你们身上够穿吗？可还冷？”
“每日练功，身上倒是不冷。英姐呢？”秦影咬了口饼，含糊不清。
“我还好。”
“对了闻大哥，小弟能从你手上讨教几招吗？一直赶路，功夫都落下了。”秦影转而对闻清语道。
“我吗？好啊，去河边，那里宽敞。”闻清语一口答应。
秦影立马展颜，跑跳着往河边去。
他回头唤林英之，面容灿烂，“英姐，你也来嘛！雪下练功多惬意啊，不要辜负美景。”
“好。”
漫天飘雪，那两人饶有兴致。
林英之答了一声，便跟上两人步伐。
她原披着斗篷，这会将斗篷随手挂在树枝上，雪落在发间，堆积起来，像是给她戴起了雪做的发饰。
几步开外，闻清语已经和秦影切磋起来。
“发力在腰，对，再来一次。”闻清语给秦影做靶子。
“转得再快些，对，上步，这里步步紧逼，以攻作守。”
“这里做一个虚招，有出其不意的效果。”他握着秦影手给他示范。
闻清语始终压着斗笠，秦影只能看见他的下半张脸。
“闻大哥，你简直比英姐还像师父。”
乍一听这话，闻清语愣了一下，像是在笑，“这又是怎么说？”
“英姐总是给我示范几下，就让我自己练。很少指点我这里那里的。”秦影偷偷看了眼不远处，手挡在嘴边，悄悄道，“要是早点遇到闻大哥你，我就拜你为师啦！”
闻清语低头笑了两声。
连着喂了几招，秦影似有开悟，自己连招给闻清语看。
“闻大哥，这样对吗......”
“对，你多练练就明白发力点了......”
林英之抱着双臂在不远处看着两人过招......忽有响动！
“有人！”急促的声音响起。
闻清语的动作被打断了。
嗖！
一声响起，林英之凌空翻起，在她离开后，她原先的位置钉入了一柄弯刀！
有翻腾声在头顶，秦影和闻清语向两个方向翻滚而去。
半趴在地，定睛一看，原先的位置赫然落下两个戴着玄鬼面具的黑衣人。
而林英之的方向，一戴青鬼面具的黑衣人半空落下，脚尖点在刀柄上居高临下。
青色的面具上，金色纹路从眼下布到脸颊，额头上画了些奇怪符号，正中竖着眼睛，嘴部露出两颗金色獠牙。
两个玄鬼面具也是同样。
黑暗中冷不丁出现三只鬼，叫秦影不断滚动喉结。
“头戴鬼面具，杀人无无形。”他喃喃低语。
他们三人站成一排，对面是三名鬼面。
面具遮挡了来人面容，他们看不清这三人的脸。
“几位与我们有什么仇怨？要这般行事？”闻清语站出来发问，他剑在身侧，随时准备出手。
“我听说过，有一个叫无面者的组织，专门搞刺杀，他们都是晚上行动，就是戴着鬼面具。”秦影低声快速说道。
青鬼面具不发一言。
几乎不给秦影他们反应的时间，三名鬼面具向三人分别冲来，而青鬼直奔林英之！
在青鬼之前，闻清语率先出剑阻挡，剑身撞上弯刀，震开周身之雪。
林英之面向玄鬼之一，动身之时玉衡已在右手。
秦影双手握刀，面对另一玄鬼，目不斜视。
闻清语动作大开大合，长剑擦着弯刀穿过，别住弯刀，他单手画圈，制衡弯刀，和青鬼互相翻腾而起。
林英之贴着玄鬼，刺出的动作凌厉快速，逼得玄鬼连连后退。
秦影刀背搭肩，半跪在地，诱令一玄鬼深入后旋身扫腿，攻其下盘。
玄鬼被林英之当胸一脚震出数丈，但她自己身上的伤口也随之崩裂。
青鬼忽然变化身形，弯刀在他凌空旋转时掷向林英之后背，而后贴着闻清语的剑擦身而过。
他步伐鬼魅，左右飘忽，双掌合住剑刃，以肉身之力生生断剑。
忽闻破空声，林英之弯腰避过，她向前撑地旋转，同时脚尖在空中轻勾，待她翻身而起时弯刀上的丝线已被她缠在腿上，踩在脚下。
玄鬼从侧面飞刺，青鬼一步蹬出手部翻花。
她忽觉一股巨大拉力在拉动她的腿，原地倒身翻腾，放出缠在腿上细线同时一脚踏下，将玄鬼踩在脚下。
闻清语执断剑侧面截击青鬼，奈何这晏府的剑不够坚韧，弯刀之下根本撑不过几回合。
几招过后，他几乎是赤手空拳和青鬼相搏。
秦影对上另一玄鬼，他明显感觉自己比在离山时招数更加轻盈快速，几下翻腾，一时间和玄鬼不相上下。
“你的同伴已经在我脚下，不停手吗？”林英之对着青鬼冷声道。
青鬼果然停下。
几人迅速拉开距离，做出谈判状。
“你们是接谁的令？要杀谁？”她问青鬼。
三鬼皆不言。
她用力碾脚下玄鬼的手，以作示威。
突然，青鬼不借外力便迅速冲向林英之，右手控制弯刀飞向闻清语面门。
同时另一鬼抬手对着地上的鬼射出一针。
林英之脚下的鬼抽搐两下，便没了生息。
而活着的玄鬼攻向闻清语。
此时无人对付秦影，他挽刀与林英之一刺一砍，左右配合。
闻清语想要空手执住弯刀，但其灵敏丝滑，还有玄鬼在旁干扰，他抽不出空手。
看此情形，这青鬼是一心二用，两边都不落下风，叫他们三人心中一汗。
雪越下越大，随着几人的动作不断飞舞，倒是华美。
青鬼和林英之缠斗，秦影在其中明显力不从心，他插不进二人的动作，亦不能帮到林英之，甚至可能拖她后腿。
玄鬼明显不是闻清语对手，一招二段踢腿便被闻清语踢翻在地。
抓住时机，他果断拧断了玄鬼的脖子。
而这时青鬼抓住时机，抽刀回旋，目标却是砍向秦影。
秦影的刀挡不住来势汹汹的鬼，但也只能硬着头皮上。
林英之提着他的后领扔到一旁，青鬼却突然弃刀转向出掌。
此招是声东击西！
林英之双手皆不得空，躲避不及，硬生生抗下这一掌。
但这掌力难化，她受力倒飞而去直直落入河中。
“英姐！”秦影着急大喊，同时惊觉青鬼就在自己身侧。
闻清语听到了呼喊，顾不得其他，一把将斗笠扔向青鬼，大步跨向河边。
青鬼顿了一步躲开斗笠，恰是这时秦影正面看见闻清语的脸，一下茬了神。
他清楚记得，空原那座墓里面，被玉衡插着的尸体，上面就是这张脸。
只是一瞬，余光见青鬼有动作，他强行动起身躯，准备挥刀。
这时忽有破水声，在他和青鬼中间，玉衡进入眼帘。
握着玉衡的人，面上的颜色已经洗去，展现出原本的眉色和眼色，三千青丝已然成了银白，发髻散开，碎发飘扬，好似天人下凡。
他双眼缓缓放大，连心跳都慢了起来。
林英之破水而出，挡在青鬼和秦影中间，和闻清语对视一眼，二人同时出手，夹击青鬼。
秦影站在原地，还是保持着挥刀的动作，他的眼中只有那个白色的身影，久久不能缓神。
这只青鬼眼见玄鬼双双殒命，动作突然凌厉起来，握着弯刀几个大回旋逼得二人双双后退。
刚刚林英之接下的一掌此时产生后症，她脚步慢了几拍，立马被青鬼捕捉。
青鬼闪身到她面前，左手抓住其衣袖，猛烈一抓。
林英之也是反应极快，瞬间刺出玉衡，而后割袖腾空翻身远离，但手臂留下了三道血痕。
青鬼的手指上竟戴着细刃，而他自己也被捅了腹部。
看了眼带血的衣袖，青鬼竟然收了动作，也不顾自己的伤，头也不回地撤退。
经过两具玄鬼时手中不知射出何物，两鬼的尸身竟然烧了起来，冒出诡异冷焰。
一刀从后方掷出，向青鬼飞身而起的方向。
青鬼凌空旋转，将刀踢出，后消失在黑夜中。
秦影的刀直直插在树上。
鬼已离去，这时林英之一口腥甜从喉间吐出。
秦影眉眼一紧，上前来扶，她却微微摆手，“无事。”
他一愕，干干收起动作。
闻清语也站定在她身前，没有多言，给了秦影一个眼神，“进去说。”
他又去收拾起林英之的斗篷和拔下秦影的刀，经过燃烧的白鬼时，不由自主蹙了眉。
药摆在手边，秦影帮着将厚衣物铺在地上。
“英姐，你的手......”秦影担忧询问。
三道血痕触目惊心，血滴顺着手臂，已经染红了她的衣物，他又想起了晏府林英之站在屋檐上那个画面。
闻清语往她的伤口上倒水，她擦拭伤口，又接过药粉铺在手上，然后包扎。
她什么都要自己做，甚至不愿意让旁人帮她，秦影心里闪过一丝不是滋味。
“英姐，你得把衣服换下来，还有你身上的伤，伤口一定裂开了......”他拿着一瓶药粉不知所措。
“你们出去等会，我自己可以。”她和闻清语对视一眼，而后拿起药瓶开始辨认。
闻清语替她拿来包扎的白布，单手搭在秦影肩上将他推了出去。
秦影回头望了眼林英之，遂回避。
他等在门外，心中不宁，偷偷窥了下闻清语的侧脸。
不多时，她开门，两个男人的发上都已积了雪。
秦影回头望过去，林英之除了动作缓些，已与平常无异。
青鬼那掌若是他来承，定然要裂骨，林英之的身板怎么受得住。
想到这，他对林英之的强大又敬上两分。
她的头发已经重新束起，只有几缕湿发落了下来。
“这个鬼，你知道些什么？”她问秦影。
他沉思片刻，“我知道的不多，是曾经有个师父告诉我的。有个组织是专职刺杀朝廷官员的，他们没有报过名号，只知道大家都在说，‘鬼者，无面’，故而称他们为无面者。”
“那里面的鬼以白、赤、玄、青为等级，只要有人出价，就能杀。几年前我路过某个地方，那的县令就被无面者刺杀了。”
闻清语看着地上的血迹，出言，“刚刚的鬼，是青鬼。有人买了你的命，却又不要你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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