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现在不行

鱼九这边,形势骤变。

冰夷见司幽受缚,足尖在龙首重重一踏。

“戏也看够了,临时的盟友该散了。”

话音刚落,霜骨龙猛然昂首怒吟,森白鳞甲掀起寒潮,硬生生将龙背上的三人甩落半空。

张真言看得惊呼一声,急忙拍了拍雷龟,催动它摆动四肢划着湖水,迎着坠落的身影疾驰而去。

坠落的瞬间,鱼九舒展身形,足尖轻点虚空,黑海之力在脚下凝出涟漪,几个起落间如燕返巢,稳稳落在龟背上。

见张真言脸色煞白,她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不用慌。”

话未出口,他怀中的鬼鸮已然雀跃着,扑棱翅膀落到了鱼九肩上,头顶羽簇轻柔地蹭了蹭她的脸庞,“哇啵哇啵”地欢叫着。

另一侧,左式脚下一空的瞬间,还没来得及害怕,腰间就突然一紧。

“式哥,抱紧我。”

花隐的藤蔓已缠上他的腰肢,她如同叶片轻旋,带着左式如落花飘然,轻盈地降落在龟壳边缘。

花隐对张真言颔首致意,指尖不着痕迹地收回了青藤:“多谢这位小哥。”

众目睽睽之下被花隐半搂在怀,左式面庞微微羞红,连忙接话感谢:“还好有你这巨龟!不然我们就掉水里了。”

张真言嘿嘿一笑:“你们没事就好。”

他将左式花隐的亲昵看在眼里,向鱼九讷讷低语:“女强男弱的搭配,我还只在故事里听过呢。虽说有违阴阳调和之道,但亲眼所见,也算一对璧人。”

鱼九刚要戳他装了传统思想的木脑袋,一道冰寒刺骨的目光骤然压来。

她迅速脸色如常,仰头看去,只见冰夷已收回霜骨龙,那柄龙啸长枪在她掌心如同冰锋,枪尖遥遥地直指鱼九心口。

冰夷悬立湖面上空,睨视鱼九。

“司幽一事,已经解决。现在,该清算我们的事了。”

她的态度转变毫无过渡,方才的临时同盟碎得比冰屑还快。鱼九心底泛起一丝荒谬的凉意,但迅速压下情绪。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这样浅显的道理,她还是懂的。

鱼九足尖轻点,踏着涟漪升至与冰夷齐平的高度。

断水刀在掌心嗡鸣,刀锋映出对方雪白胸脯上那些被冥火灼出的焦痕,十分刺眼。

“既然避无可避。”

鱼九横刀于前,刀身流转出幽暗的黑海之力:“那就以战止战,这位神祇,请吧。”

却不想,自己严阵以待的模样,竟然惹得冰夷哧的一笑。

“你倒是鬼精。”

冰夷眸中战意未消,却掺进一丝玩味:“有求于我时,甜丝丝地唤我女神姐姐,这会子翻脸了,又冷冰冰地叫我‘这位神祇’。”

鱼九被她突然的调侃说得耳根发烫,下意识攥紧刀柄:“事已至此,要打便打。”

“现在不行。”

一道打断之语横插而来,度朔雪袍一展,已横在两人之间。

他的目光在鱼九积极欲战的眉眼间停留一瞬,又转向冰夷:“司幽归案事关重大,鱼九作为神识宿主,须随我面见冥主。”

他顿了顿,并不制止这场箭在弦上的对战,只是缓和语气:“冰夷,你若担心有变故,可以一同前去。到那时,在九幽寻个宽阔的场地,再斗也不迟。”

抬指将剑鞘指向东方泛白的天际,他又补充:“人间马上就要白昼,你如果在这里与她一战,神力波动必伤地脉,再严重些伤及普通人类,那可是有违九幽律令的。”

度朔一副公事公办的官腔,语调四平八稳,却听的冰夷几乎就要翻白眼。

她冷哼一声,又恢复了大大咧咧的神态,指着度朔的鼻子骂道:“话这么多,怎么不去当那诡辩的言官!还拿冥主压我,真是活腻了!等你办完差事,我连你也一起打!”

看着度朔不为所动,她面上的不满很快又消散,竟然真的收枪,不再强求即刻对决,只是给了度朔一记眼刀,以泄胸口恶气。

见冰夷默认自己的提议,度朔这才转身看向鱼九,伸手拽住她的手腕,言语冷淡地说了句“走吧”,就要带她去与玄狐汇合。

“鱼九,你刚强行改命,只怕新的命势还没有完全稳定。不着急与冰夷交手,若引发命格反噬,织魂镜都救不了你。”

“面见冥主后,我再带你去一趟冥府,让阎四重新测算你的命数信息。查查那生死簿的认证,真正确认你是否挣脱死劫。”

袖袍翻飞间,度朔的传音秘语直入鱼九脑海,温和又清晰。

没想到他思虑这样周全,鱼九正听得心头发暖,却听得他认真地补充了一句。

“这样,也好测算测算,你新生的命格,究竟与破命人有无关系。”

合着他给自己安排这么多,还是为了破命人那档子事情。

鱼九顿时语噎,一把甩开他的手:“我自己能走能飞,你前边带路就好。”

度朔被她突如其来的炸毛逗得唇角上扬,低低一笑:“好,跟紧我就行。”

见他竟然笑地坦然,鱼九更是无话,与度朔隔了点距离跟着,思索起各种事情来。

再下九幽,对于自己来说,不失是一件好事。

确认新生命格之外,自己还可以借机查探莫六的亡魂所向……一想到这里,鱼九突然想到什么,猛然停住脚步。

她挡下度朔,伸手要回手机,看着“5月26日”的日期时间感到一阵后怕,忙不迭转身飞回雷龟上。

鱼九紧紧抓住花隐,满脸担忧:“彼界时间流速紊乱,我们受困其中,没想到日子过了近一个月!我阿爷!我阿爷的尸首……”

花隐反手握住她冰凉的指尖,柔柔安慰:“不用担心,我与式哥从事殡葬这行几十年了,我又身怀异术。在下湖之前,已经事先将你阿爷的尸首安排妥当。”

她指尖轻点,幻化出“大隐棺铺”和“小隐纸扎”两个店铺的虚影,实时影像展现在众人眼前。

只见左式棺材铺的一角,一具金丝楠木棺静置于散发青芒的不腐阵法中。莫六的尸身静静躺在铺满艾草与辰砂的棺内,面色虽苍白如纸,肌肤却毫无**迹象。

棺旁的长凳上,杜甲之正歪着脑袋酣睡,胡茬爬满下巴。他怀里紧紧抱着一柄桃木剑,显然是因为守店守尸,显然是守夜时累极睡去。

隔壁纸扎店的二楼卧房内,杜小乙四仰八叉睡在竹席上。明显看得出来,不论一楼二楼,都被她打扫拾掇地干净整洁。

看到鱼九舒了口气,花隐也安心道:“他们父女俩早就醒了,一直帮我们守着店铺呢。”

她又看了看左式,他这次奔波冒险,脸色也憔悴了不少,眼下泛着淡淡的青黑。好在雨过天晴,花隐轻轻握住他的手:“甲叔和小乙肯定担心坏了。我们该回家了,式哥。”

听到鱼九要前往九幽,花隐和左式郑重交代了几句,让她放心。

张真言倒是神色激动,他反复摩挲着双手,看了眼远处负手而立的度朔,以及他身后同样是神祇、却被囚的司幽,还有那位喜怒无常的龙神冰夷,不免喉结紧张地滚动了一下。

之前跟着鱼九,与度朔相处的那段时间,使他觉得,虽然神祇神通广大,但不算太难亲近交谈,但亲眼看见神祇之间这样翻脸无情的碾压式对峙,他开始有些噤声却步。

最终他还是鼓起勇气,眼神带着恳求望向鱼九:“可以带我一起去不?”

鱼九打量着他如今落魄的鬼身,一脸惋惜:“你的肉身被配骨刀又挖又剐的,其余部分也不知道在哪里。你现在对于下面的鬼差来说,是孤魂野鬼一个,要是下去九幽,不怕被发现抓走,直接打入轮回?”

看到张真言满眼无措,她又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等我从九幽回来,一定找尽办法,重塑肉身也好,研究别的办法也好,帮你起死回生。”

没想到,张真言却摇了摇头。

其实日子过了这么久,他已经接受了自己“死亡”的事实,没有血肉躯体的束缚,反倒是一身轻松。飘然于天地之间,见证着身边接连发生各种大开眼界的事情,虽然很是震撼,却渐渐品出些许的虚无。

就好像看了一场皮影戏,精彩得很,但和自己无关。

当初被配骨刀剜去肝脑,指引众人找到古墓,仿佛已耗尽存世的最后价值。

“活”的立人之本消失后,他从跟在鱼九身后喊着要历练冒险的小道士,变成了人神纠葛的的透明看客,更加迷茫自己何去何从。

他不像鱼九那般,有强烈的改命活命的意志,毕竟自己现在是真的死亡状态,并非濒死挣扎绝地求生的时候。

他也不像花隐左式、甲乙父女,在人间有爱情或是亲情的羁绊,还有实打实的店铺营生要做,是真正意义上的活着。

他好似一朵浮萍,没有血缘关系的牵挂,养育自己的师父也离自己远去,如今能捏在手里的,只有脚下一只雷龟。

但是好在,听到鱼九要下九幽时,张真言感觉精神上又有了股冲劲,那是一种根植在精神深处的探索欲。

未知的、新鲜的事物,好像一束光,能立即让他感到自己还在“活”着。

“想什么呢?”看到张真言愣神,鱼九摆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怎么变成了鬼,还这么呆。”

张真言忽然抓住她手腕,魂体因激动产生波动:“我好奇。”

“我已经死了,阳间已经走过一遭,虽然了解的片面又浅显。但死都死了,不如去看看阴间是什么样子,我很好奇。”

“好奇那些神祇的居所在哪,好奇黄泉路的彼岸花什么样子,好奇孟婆汤是什么滋味……”

他声音轻下来:“阴阳万物都很有趣,我想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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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有九命
连载中桃千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