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哎呦喂,这公交真是莫名其妙啊,突然就改道,害我迟到。”刚结束罚站的程昊阳骂骂咧咧地回到座位。
“是你自己不关注路况啊。”从外头回来的季睿晗评价,“人那牌上明明白白写着施工结束,线路恢复如初。”
恢复如初……
邹洛筝写题的手慢了下来,往蒋繁宇的方向偷看了一眼。
“怎么了?”蒋繁宇目不斜视,“你写串行了。”
“没。”邹洛筝把写错的选择草草擦去。
季睿晗和程昊阳拌够了嘴,转身拿着一张纸展示给邹洛筝:
“邹洛筝,看我给你报了什么?”
—— 是校十佳歌手比赛的报名注意事项单。
“季睿晗,我恐怕……”
“什么都不用说了。”季睿晗拿食指点了下邹洛筝的嘴唇,“你不唱歌,简直暴殄天物啊。”
被那么来一下的邹洛筝觉着害臊,把头迅速撇开,磕磕巴巴地只能吐出几个字。
“可是……”
“没什么好可是的啊,你必须去,不能白瞎了一副好嗓音。”
“是啊。”程昊阳拿着写好的检讨,猛得转身朝邹洛筝点个赞。
“我去!”季睿晗被吓一跳,“鬼啊?”
跑没影的程昊阳突然扒着门沿把脑袋探进教室:“诶,我又怎么你了?”
新一周的第一节课,邹洛筝心不在焉地发呆混完了45min。
期间她两次假意看向窗外实则目光轻落在蒋繁宇好看的指关节上。
蒋繁宇的手指很白,尤其是曝光在太阳下的时候,那点白极致得仿佛要渗入骨髓,再从里层溢一点红出来。
邹洛筝目光难捱地看了两次。
——两次被抓了个现形。
“你今天怎么了?”
“没怎么。”
从上课冥想,到下课失眠睡不着,再到接水被烫到,这样游离的状态一直不见好转,邹洛筝自己也没明白这是怎么了。
吴莹莹递给了她一张湿巾:
“你报了十佳歌手?”
“嗯。”邹洛筝冷敷了一会儿烫伤的部位,有些意外,“你怎么知道?”
“我看见季睿晗给你报了名。”吴莹莹开门见山,“那个,我闺蜜是走音乐的艺考生,我可以让她帮你选适合你的曲目。”
邹洛筝谢过好意:“我就随便唱唱,获不获奖无所谓。”
“那好吧……”
吴莹莹没再说话,但依然跟在她的身后。
“怎么了?”
“我就是……”吴莹莹坦白,“想看看能不能帮上你什么……”
换做以前,邹洛筝会毫不犹豫地回绝。但如今……身负一千债款,赚钱实在是迫在眉睫的大事了。
“确实有一个。”邹洛筝道,“我最近想打零工,但一直找不到。”
“零工?”吴莹莹道,“你试过家教吗?”
家教!邹洛筝的心里雾霾顿散。
守得云开见月明,只要不放弃,只要不放弃!
邹洛筝的开心之情溢于言表。
“我闺蜜家有个小孩刚好在找家教呢,我推荐你去?”
吴莹莹突然挨了邹洛筝结实的一抱,怀中人连说了很多声感谢。
她拍了拍邹洛筝的背:
“不谢啊,帮上你我也很开心。”
“她们还有找过你吗?”
吴莹莹摇摇头。
“她们找你你和我讲。”邹洛筝越说越激动,“我们都不是好欺负的。”
“嗯!”
邹洛筝再见到蒋繁宇时,只听见对方说了五个字,恢复正常了,依然在目不斜视地做题。
“你竞赛是什么时候?”邹洛筝看着那本翻阅过半的题集,“我去给你加油。”
“1月22。”蒋繁宇补充,“预赛。稳过,不需要加油。”
“我跳高也稳赢,季睿晗他们还是来给我加油了。”邹洛筝认真,“不是赢不赢的问题,而是朋友间的鼓励,是一种精神需求。”
邹洛筝说完目光又忍不住看向蒋繁宇的指关节。
蒋繁宇把目光对上去,看着邹洛筝心虚撇开视线,笑道:
“那你来吧。”
(2)
临放学,邹洛筝又摆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她的内心乱成了两股麻花,一股在把她往前推——问啊,有什么事情就问出来,你以前可都是这么干的。
另一股把她往后拉——别问,顺其自然就好了,对方想说自然会说的。
如果,邹洛筝想,如果蒋繁宇是左脚先踏出校门,她就问。
最后蒋繁宇因为右脚先踏出校门赢得了邹洛筝的一声“哇哦…”
如果,邹洛筝又想,如果蒋繁宇是左脚先踏进车棚,她就问。
蒋繁宇右脚大步迈入车棚。
如果,邹洛筝又双叒想,如果蒋繁宇是左手先扶上车把她就问。
蒋繁宇缓缓伸出右手。
“蒋繁宇。”邹洛筝决定遵从自己的本心,扭扭捏捏畏畏缩缩太不是她的做派了。
“嗯?”
“路修好了。”
“我知道。”蒋繁宇把耳机带起来,左手扶上车把,他很早就意识到了邹洛筝的不对劲,“你今天一天到底想说什么?”
“那你走哪条道啊?”邹洛筝指了指右边——近的,又指指前边——还是远的?
蒋繁宇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怎么了?”
邹洛筝一时分不清是他揣着明白装糊涂还是自己一顿操作像个二百五。
“安江桥近,跃平桥远。”邹洛筝破罐子破摔,“你走哪条道啊?”
“你中考数学是不是挺差的?”
“是啊。”邹洛筝愤愤,“别转移话题。”
“那你知不知道小学数学题之排列组合?”蒋繁宇道,“先直走再右转和先向右再直走是一样长的。”
邹洛筝细细一想,好像是这么回事。蒋繁宇的家在学校的东北方,也在两座桥的东侧,先横走还是竖走大差不差。
太羞愧了。
“那……走跃平?”
“你今天纠结一天不会是在纠结这个吧?”
“当然不是,我是在琢磨望远镜怎么修。”
“那琢磨一天琢磨出来了吗?”
“琢磨出一点。”
“修不好也没事。”
“能修好。”邹洛筝嚼字,“能,能,能,能,能,一定能,要相信相信的力量。”
“昂。”
刚到巷口,鱼肉饭菜的香味就一下灌进了邹洛筝的鼻喉。
江德荣听见铃铛声赶忙从院子里跑出来。
“德荣叔!”邹洛筝遥遥挥手。
“诶,筝筝,快进来,新鲜的红烧鱼。”
“德荣叔。”邹洛筝夹一大筷子鱼,“你认不认识修东西的师傅呀?”
“你要修什么呀?”
“我想修个望远镜。”
“行嘞,我帮你问问。”
“别告诉邹正。”
“那肯定不能!”江德荣乐呵,“你看看他给你养得,这手腕细的呦,快多吃点!”
“嗯!”
一连几天,邹洛筝都在江德荣家吃晚饭,她甚至感觉,有邹正的那个房子只是每晚用来睡觉的宾馆,而这里才是家。
江佑珉恰巧从外边回来,他往玄关处的袋子里看一眼,道:“爸?这红色针织衫谁的啊?”
“别乱翻!”江德容面上略显慌张,“这人家小筝的。”
“我的?”邹洛筝为难,“德荣叔您平时给我生活费我已经很感激不尽了,这衣服我不能收。”
“害,都是一家人客气什么。”江德容把包装拿出来,抖去灰尘,“试试看!本来是要你生日再给你的,都怪江佑珉嘴上没个把关。”
“这……”邹洛筝依然犹豫。
“哎呦,爸,到底谁是亲生的啊?”江佑珉看热闹不嫌事大,从里间又拿出一条红色加绒裤,“刚好,我爸买的被发现了,那我买的也不藏着掖着了。”
“丫头,生日快乐。”
“哪门子生日啊。”邹洛筝哭笑不得,“还有十来天呢。”
“那提前祝你生日快乐。”
“你也是。”
“哪有你们这么过生日的?”江德荣看不下去,“按你们这个逻辑,这一条街的人今天都可以提前庆生了。”
“爸,我们这不开玩笑嘛?”江佑珉平复江德荣的情绪,“您太死板了。”
邹洛筝尽管推脱了好几次才收下,但第二天就高高兴兴地把针织衫穿身上了。
南坪县不大,邻里街坊基本都相熟,邹洛筝近些天偶尔听到有关邹正的传言。
有人说:“他改过自新,去捡垃圾操持家事了。”
有人说:“他缠上了一个婆娘,死乞白赖不让人家走。”
还有人说:“他有家不回,一个人露宿街头,家里小孩也不管。”
邹洛筝都当过耳风,过眼云随它们去了。
某天晚上她隔着几条街听见了邹正的喊声,有人让她把邹正带走,别再扰民。
邹洛筝循着声音到了一片废弃居民楼,她把围观的人群驱散。
邹正的旁边放着不知哪里来的破旧音箱,他正拿着一个麦克风在那喊着唱着,他的歌声太粗哑,声嘶力竭,像把喉咙捅破,没有人给他鼓掌,连路过的狗都要吠两声再撒泡尿。
余敏曾说邹正年轻的时候会在街头驻唱,他的发音很蹩脚,但音色却别有一股韵味,沙哑的,沧桑的,不遗余力的。
后来因为一直抽烟喝酒,少年人的灵气都褪去了,只剩了个哑,像粗硌布鞋硬磨在地面,讨来一堆骂声。
—————————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